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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01 字 6個月前

個工匠外,並不見飛舞的墨漬蹤跡。

那工匠見她打量,自不解其意,拉著問道:“聽說先前因為工程用銀等,刺史大人很不高興?可有此事?”

阿弦道:“我隻聽聞好像商議過,具體不知如何。”

工匠麵露難色:“十八子,你也不是外人,我索性跟你說,刺史大人要修這善堂,自是大好事,大家夥兒也樂意來乾這活兒,可你也知道如今是什麼年景,若是工錢不當,我們實在為難的很。”

阿弦道:“工錢發不了麼?”

工匠道:“發還是能發,隻是減少了,工頭說買房料的錢不大夠,所以暫時挪借,以後會補發,可是已經一連幾日了。他們說是刺史大人的意思,我們也不敢問。”

阿弦聽出他話中之意,道:“你放心,我回頭抽空會同大人說明此事,看他的意下就是了。”

工匠大喜,千恩萬謝。

阿弦同他說罷,便假意要看看裡頭的工度,走進來仔細地又轉了一圈兒,卻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懷著疑慮,阿弦奔回家中,推門之時,卻發現院門是從內上了門閂了。

阿弦本還擔心英俊去了彆處,這樣一來,必然是在家中了,大概是怕閒人騷擾,故而閂了門。阿弦拍了拍門,叫道:“阿叔?”

連叫了兩聲,裡頭才傳來英俊的回答:“稍等……”雖然聽起來仍一如往常,但阿弦卻莫名覺著英俊聲音略有些著慌。

她不由疑惑起來:“阿叔,怎麼啦?”一問之下,耳畔聽到“喀拉”一聲響動,像是什麼被撞倒了。

阿弦大驚,心想英俊看不見,這聲氣兒又很不對,莫非著急來給她開門,不留神絆倒了?

她心中轉念,當下也來不及叫英俊,往旁邊退後一步,抬頭看看院牆,雙手垂在腰間,提一口氣,便縱身躍起!

這一跳便有半牆之高了,阿弦十分利落,雙手在牆頭上一扒,借著這份力道,身子猶如猿猴蕩秋千似的蕩到了牆頭上。

她不做半分停留,從牆頭騰身躍落,道:“阿叔彆忙,我進來了。”

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屋門口,卻聽英俊低低說了句什麼,似乎是:“彆……”之類,倉皇裡未曾聽清。

阿弦將門扇推開,赫然呆立。

在她眼前,一盆水灑了半地,英俊披著一件**地長衫,大概是倉促之故,衣衫不整,露出濕漉漉的脖頸。

鬢角跟臉也都是濕的,他正扶著桌子站定,神色有些異樣:“你如何進來的。”

阿弦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我……我翻牆……”忙一搖頭,急急跑到跟前兒,扶著他的手臂:“是不是摔著哪裡了?”

英俊垂著眼睫,有一顆晶瑩的水珠自他的眉端滑落,看起來就好似一滴汗珠一樣。

阿弦不顧其他,忙從頭到腳先看了一遍,見他裡頭披著同素白的麻布裡衣,素色上被水洇的透出一圈圈的略深色。褲腳也濕了大半。

因英俊不發一語,她便催道:“倒是說話呀?”

英俊方道:“我無礙。”此刻聲音已經恢複正常。

阿弦鬆了口氣,見是這般情形,卻也明白過來:“阿叔是要洗澡麼?怎麼一個人,倒是得我或者伯伯在家的時候,多少有個照應,這樣何等不便!”

聽著責備,英俊默然無語。

阿弦道:“是洗的如何了?我再給你打些水來。”

英俊忙道:“不必,已經洗好了。”

阿弦認真看他,問道:“當真的?洗澡洗一半兒可難受的緊。”

那皎白的臉上忽然透出一抹極淡的緋色,他轉過頭去:“好了!”

阿弦這才扶著英俊暫且入內坐了,自個兒出來收拾東西,將地擦乾,又把盆端出去,將裡頭的巾子洗好了晾在竹竿上。

她快手快腳料理妥當,重回到屋裡的時候,卻見英俊已經整好了衣衫,又恢複了先前那副衣冠楚楚整齊端莊的模樣。

阿弦卻敏銳地發現他肩頭的係帶居然拉成了一個死扣,阿弦捂著嘴笑笑,卻也不說破。

英俊卻仿佛聽出異常:“怎麼?”

阿弦咳嗽了聲:“沒什麼。”看著他肅然的臉色,到底忍不住。

阿弦走上前來,抬高了雙手,重給他將那個扣子解開,又慢慢地打了個活結:“這又有什麼可害羞的,阿叔的眼睛不好,何況都是自家人,當然要相幫啦。”

英俊聽到她窸窸窣窣打結的聲音,越發啞口無言。

阿弦因看他匆忙換上衣衫,料想身上的水並未擦乾,便扶著他來到外間兒,仍是坐在竹椅上,回身入內調了兩杯蜂蜜水端了出來。

吃了兩口水,阿弦便說起在善堂處看見小孩子們背誦《滕王閣序》之事,道:“安善說是阿叔教他們的?”

英俊頓了頓,才答道:“那些小孩子,最小的不過三四歲,最大的已經……將是你這個年紀了,有一次我打那裡經過,聽他們圍在一起念誦歌謠,便覺著這是個好法子。”

阿弦道:“怎麼選的是《滕王閣序》?”

英俊沉默片刻,道:“我最先想起來的,便是這個,就好似極熟絡於%e8%83%b8,不必多思已經衝口而出。”

阿弦吃驚,遲疑問道:“這樣熟絡,會不會就是阿叔所寫?”話一出口,猛地又捂住嘴。

雖遼東地處偏遠,但老朱頭是個精細靈通的人,常年在食攤上,東西南北的消息都聽得入耳。

先前《滕王閣序》才出的那年,阿弦才十歲,隻聽人說城內的那些文人墨客們都有些瘋魔,鎮日便談論此詩,出口就是“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又或者“北海雖賒,扶搖可接”等。

阿弦耳聞目睹,知道有位極有名的才子,名喚王勃,寫這一首的時候才十四歲,由此聲名鵲起,同當時的名士盧照鄰,駱賓王,楊炯三人並稱為“王楊盧駱”,後來又因才名斐然,選入沛王李賢王府,擔當王府侍讀一職。

如今她這般說,豈非就是說英俊是“王勃”?那又怎會是她的親戚。

英俊卻似一無所知,隻是笑道:“你也很該跟安善他們一塊兒學學才好,這文的作者大名鼎鼎,你竟也不知道?我是絕寫不出這樣的絕世名篇的。”

阿弦聽他的意思,是以為她不知道《滕王閣序》的作者是誰,才暗中撫了撫%e8%83%b8口。

英俊又道:“不過……怪的很,一提起來,心中無端有種極熟悉之感。或許,我大概認得這作詩的大家也未可知。”最後一句恍若戲言,說完之後便仰頭笑了出聲。

這一笑甚是爽快清朗,同他素日的清和沉穩不同,笑容這般明麗照人。

阿弦一時看呆,怔了半晌,才總算想起了本該跟他提的那件事。

將在府衙府庫中所見異狀同英俊說罷後,英俊皺眉道:“你說……你說我殺了一個馬賊?”

阿弦眼前頓時又出現那顆幾乎“飛天”的馬賊的頭,道:“是……”而且手法還極為乾脆利落,毫不容情。

英俊扶了扶額:“我隻記得我奔逃了很長一段時候,怎麼不記得我曾經……殺過人?”他舉手,徒勞地放在眼前,卻並看不見。

阿弦恐他難過,安撫道:“阿叔不要在意,這些馬賊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我所看過的滄城的失蹤人口裡,至少有十數人就跟著叫‘蒲瀛’的一般,都是死在他們手中。”

她心裡原本有個可怕的猜想:英俊會不會就是落在這些馬賊的手中,所以才被折磨?

可此刻麵對麵,阿弦又不敢問了。

半晌,英俊忽說:“這些馬賊如此猖狂……怎麼近來並未聽說有什麼動靜?”

阿弦道:“多半是因為滅了高麗,蘇老將軍可以放手料理他們了,所以他們才暫時不敢露麵。”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英俊又想了會兒,道:“阿弦,這件事你跟袁大人說了麼?”

阿弦道:“還沒有。”

馬賊傷人由來已久,早已經成為無法根除的痼疾,莫說是本地之人被害,來往客商不知有多少死在他們刀下……連名字也都不會留下一個。先前邊陲幾縣有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是在荒郊中無故失蹤的人,除了體力不支及自己遭了意外的,其他多半是給馬賊所害。

也曾有縣令欲剿除這本地頑疾,然而縣衙的兵丁絕非對方敵手,出城追剿更是難上加難,若要認真剿除,除非請軍方相助,怎奈當時豳州大營正配合前頭薛大將軍征討高麗,無暇他顧。

以前滄城就有一任縣令,立誌要根除這些賊人,誰知派去追擊的公差一一被反殺,鬨到最後,馬賊竟攻入城內,燒殺搶掠,縣令也因此身亡,若非蘇柄臨派人急救,滿城百姓幾乎遭殃。

自此後,便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州縣敢主動招惹馬賊了。

所以就算阿弦瞧見這許多被馬賊所害之人,卻也並未特意向袁恕己稟明。

英俊道:“近來豳州大營是不是有人來過?”

阿弦道:“你怎麼知道?今兒還來送過公文呢。我看大人臉色鄭重像是有大事,才去府庫看檔冊的。”

除了這一次,上回阿弦被鬼附身欲去豳州大營的時候,也正有大營的公文遞送來府衙。

阿弦說罷,問道:“阿叔,你在想什麼?怎麼忽然問豳州營如何?”

英俊沉聲道:“你即刻回府衙,把今日所見向袁大人稟明,包括……”

阿弦呆道:“什麼?”

英俊道:“包括你所見那墨漬飛舞之事,隻是且不要提我。”

阿弦問道:“阿叔,難道這件事很要緊麼?”

英俊道:“我聽說蘇老將軍為人老辣果決,先前因要全力對付高麗,無暇理會小股馬賊,但如今戰事平定,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以老將軍的脾性,必然再容不得這些賊徒。連日來豳州營發公文給袁刺史,隻怕就是為商議剿滅之事,另外……”

阿弦聽得呆了:“另外什麼?”

英俊忖度了會兒,隻低聲道:“沒什麼,你隻要告訴袁大人那墨漬之事,看他如何處置就行了。”

阿弦見英俊如此鄭重,心裡也有些緊張,當下不敢怠慢,便要起身。

英俊聽她欲去,忙又叫住:“不要將此事告訴袁大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另外,小心行事,若是大人不用你了,你就立刻回家來,也叫朱伯彆在外頭耽擱,這幾日都早些收攤回來,知道了麼?”

阿弦本就緊張,聽了這幾句,心越發怦怦亂跳,也不敢問為什麼,就答道:“知道了。”

英俊聽出她聲音裡有些顫唞之意,便安撫地笑笑:“好啦,一時半會兒不至有事的,去吧。”

阿弦望著他的笑容,忍不住走過來在他手上握了握,道:“阿叔自己在家裡也不要亂行亂動啦,一切等我回來才好。”

英俊眉峰微動,繼而溫聲道:“好。”

阿弦將門帶上,從腰間掏出一枚鑰匙,就從外頭將門閂慢慢地撥上了。然後她轉身,一氣兒往府衙方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