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1 / 1)

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20 字 6個月前

為失蹤,其中大多數人自然是已經殞命,且多半都不是正常死亡。

對於世人而言,所有的僅僅隻是薄紙上的一個用墨色所寫的名字,但對阿弦來說,那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生跟末路。

阿弦並未將自己用了多大勇氣才打開卷冊的內情說出來。

但是英俊道:“很難看是麼?”

阿弦一怔,默默地點了點頭,繼而醒悟他看不見,便道:“是。”

英俊道:“難看的話,就不要看了。”

阿弦懵懂之時,忽然手上一暖,卻是他不知何時探手過來,掌心覆在她的手上。

就仿佛幽暗的燈光也在此即亮了亮,原本有些頹喪的心情一掃,如同陰雲遇到陽光。

阿弦道:“阿叔……”

“嗯?”

阿弦道:“如果、如果有朝一日你想起來以前的事……你能不能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答應我……如果心裡難過,就告訴我。”

壓在她手上的手掌明顯地抖了一下。

最後是英俊略帶一絲笑意的聲音,道:“傻孩子。”

這夜入睡前,阿弦躺在長凳上,又想起先前那一幕。

當時陳三娘給陳基倒了酒,笑眯眯地望著他,陳基雖然帶笑,但眼神卻很冷靜。

他來者不拒,連喝了兩杯。

陳三娘正喜歡地要再給他斟滿,陳基按住酒壺,自己取過來倒了,方道:“都是自家親戚,嬸子的話就是叔叔的話,您有什麼吩咐,我當然全力而為,若是不相乾的人,我是不會理會的。”

陳三娘笑容一僵。

陳基一飲而儘,將杯子放下,站起身來:“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連翹等的急了要罵人的。”

雖然陳基“坐懷不亂”,但這件事仍是如一根刺似的戳在阿弦心裡。

先前忽然醒悟陳三娘在打英俊的主意,阿弦如何能容忍?

入睡前,阿弦模模糊糊想:絕不能讓那狐狸糟踐了英俊叔。

這日因是招縣公開行刑之日,需要刺史坐鎮,一大早兒袁恕己便啟程趕往招縣。

因此事十分罕異,這兩日裡早就傳遍了豳州大大小小地城縣,簡直比先前處決秦學士王員外那一件還要轟動。

有人大罵新刺史如此折辱老人有違天道,也有人說如此蛇蠍心腸者就該落得如此下場,還有的人懷疑此事真假。

故而還不到行刑之日,許許多多的人便如潮水似的湧入招縣,其中不乏一些各州縣地方耆老,因聽聞歐老夫人已經八十有餘,深深質疑刺史不顧律法一意孤行的決定,暗中聯名意欲抗議。

至於招縣本地那些人,因先前強出頭被袁恕己懲罰,打了一頓又罰了銀子,便病倒了幾個,其他的領教了新刺史的厲害,哪裡還敢碰老虎屁股,任憑其他人攛掇,絕不敢再出頭。

袁恕己帶人進城之時,原本人口稀少的招縣,大街小巷都塞滿了人,士兵在前開道,刺史一行才從狹窄的人群中來至臨時的刑場。

刺史坐於案後,宣帶人犯上來,頓時便將歐家兩名婦人帶上,歐老夫人一身囚服,早已不負當初那慈眉假笑的模樣,大概知道死到臨頭,目光四處逡巡,越過袁恕己,最後落在了他下手的阿弦身上。

底下歐榮身著孝服大哭,歐添等歐家子孫也跪在地上,歐老夫人瞥了眼小郎,終於咯咯笑道:“我好歹也給歐家保存了一條血脈,就算死了也無愧歐家的列祖列宗了。”

歐榮等哭聲更高,人群中一名老者叫道:“如此行刑,有違本朝律法,亦違背天道,刺史大人怎可如此殘暴,如今還請刀下留人!”其他幾人被煽動之下,也都齊叫“刀下留人”。

袁恕己也不理會,隻對主簿道:“把那些亂叫之人的名字記下來。”

現場一片鼓噪,在那些彆有用心的人帶領下,更多的人躁動起來,邊沿的軍士居然有些控製不住場麵。

歐老夫人瞧在眼中,複回頭看向阿弦,冷笑道:“看見了麼?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是為了家族著想!”

袁恕己一皺眉,剛要開口喝令,卻見阿弦腳下一動,竟是往歐老夫人跟前走去。

有人看見這異狀,慢慢地停止聒噪,都盯著場中兩人。

阿弦一步步走到歐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昂起頭,道:“那些賤婢死就死了,又有什麼可惜!何況就算是殺了我又怎麼樣?這樣做的不止我一個!”

阿弦靜靜地看著她乾涸的雙眼:“我知道。”

歐老夫人疑惑:“你知道?”

阿弦的目光越過歐老夫人,看向她的腳下:“那裡有一道門,我看見了,你小的時候也被人折磨過,折磨你的是你的祖母對麼?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是寒冰地獄。她的四肢被穿在冰刺上,就像是當初她拿針紮你燙你一樣,一天一天,她都在哀嚎,後悔當初對你做過的事。”

臉上原先的冷硬消失,歐老夫人的雙眼中露出驚駭之色,她低頭看看腳下,渾身開始戰栗。

阿弦卻仍看著地麵:“我還看見,那些被你折磨殺死的女孩子,他們站在那裡等你,她們很高興,因為她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歐老夫人倒退:“不……不!你騙我……”

目光從那處移開,阿弦重看向麵前的老婦人:“你先前念佛,不過是想借佛蔭擋災,卻想不到佛經上說的是真的吧?”

“不!”歐老夫人厲聲尖叫,她轉身想逃,但不知為何,雙足如死死釘在地上一樣,再也動彈不得。

劊子手舉著刀站在後方,跟在場所有人一樣驚疑地看著這幕,——現場並沒有人攔著這老婦人,她卻好像被人把住腿一樣,在地上拚命掙紮,卻是紋絲也不能掙脫。

“放開我!”歐老夫人拍打著自己的雙腿,厲聲慘叫,“放開我!我不要去!”

阿弦道:“你作的孽已經完了,但你要受的罰卻才剛剛開始,好好地去下麵享受吧,你總該知道……”

右眼裡的紅漾起,似黃泉內血海泛波,阿弦漠然輕聲道:“地獄十八重,絕非虛設。”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謝謝三隻小天使(づ ̄3 ̄)づ╭~

這一章突破性的肥,而且有情,有案,有鬼鬼……幾乎什麼都有了!起起伏伏,信息量大,慢慢看哈~

☆、第53章 臨彆贈言

就在阿弦跟歐老太對話之時, 周圍的百姓, 劊子手,縣衙跟府衙的公差們, 均都茫然相看,不知所措。

阿弦的聲音並不高, 隻有靠的最近的劊子手才能隱約聽清,但是人人都能看見的, 是歐老太從最初的鎮定到失態不能自控。

她跌在地上,拚命掙紮拍打雙腿,像是那裡有什麼東西將她拖住,撕扯啃噬,歐老太的慘叫聲越來越高,又兼許多“胡言亂語”, 如同哀告,卻不是向著袁恕己, 而是向著“虛空”, 其中竟有“芳姑”等名字。

旁邊的差役們想要靠前,卻又個個畏怖,歐家的子孫更是都驚呆了,宛若癡惘地看著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 不多時,歐老太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悄無聲息,隻見她身形枯乾, 頭臉瞘,仿佛被什麼吸去了通身的血肉。

千手所指,千目所視。

人人駭異,不寒而栗。那些先前吵嚷不易的人,見了這幕情形,也早嚇得啞口無言,神魂俱亡了。有幾個耆老,當即被嚇得癱軟在地,被家人等抬扶著退了出去。

阿弦所見,自然跟尋常世人所見不同,更酷烈百倍。

她無法忍受,退後數步,轉身想要離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料才回身,便見麵前站著一人,正是袁恕己。

方才袁恕己因聽不見兩人對話,又看老太仿佛發瘋,心裡竟有些為她擔憂,便不由自主起身走了過來。

此即目光相對,袁恕己問道:“她是怎麼了?嚇得失常了麼?”

阿弦默默道:“她在償還罪孽罷了。”

袁恕己聽了這般答案,麵色如常,也不見格外驚駭,“哦”了聲,雖仍滿腹疑竇,卻隻得暫時壓下,上前下令。

劊子手得了號令,挪步往前。

原來那歐夫人見了老太婆如此,早也嚇得昏死過去,卻少不得被劊子手提起來,吃了一刀,更加“以儆效尤”。

這一次,也無人敢叫嚷說什麼“刀下留人”了,眾人各忍內心戰栗,一雙雙眼睛都隻默默悚懼地看著。

目睹此情此境,複想起袁恕己前日所說的話,歐老太的詭異死狀,劊子手帶血的剛刀,卻都像是如此鮮明血腥的警惕,橫於每個人的眼前心底。

鬼神莫測,王法無情,這會兒發生的一切,亦警示著後來之人,切勿為非作歹,戕害人命,否則,這便是鮮活的例子。

袁恕己見大事已了,吩咐趙縣令料理底下之事,帶了人自回招縣。

返程之時,袁恕己刻意放慢了馬速,等後麵阿弦趕了過來,袁恕己才問道:“你究竟跟那老東西說了什麼,起初她竟嚇得那樣兒?”

阿弦略一猶豫:“其實,這歐老太小的時候也曾經被她的祖母折磨過,她本該知道這種痛苦是難以承受的,本應就此中止這種殘忍的作孽行徑,但偏偏選擇了另一條路。”

阿弦此刻還不清楚,但在她以後接觸了更多詭案之後,才慢慢明白一件事:原本的受害者,在遭受荼毒、折磨之後,往往會出現兩種可能的變化。

第一種可能裡,他們會變成跟折磨他們的那些人一樣的壞人,甚至變成比他們還壞的施暴者,把自己身上曾經遭受過的痛苦,變本加厲地加在彆人的身上,歐老太就是如此。

但幸而,還有另一種可能。

那一種可能,恰恰跟前一種相反。

那是人世間、也是人性本身,最可貴的光明。

袁恕己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隻能說這老太婆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轉頭看向阿弦:“對了,後來她又怎麼會發了瘋,且死的……死的那樣……”

袁恕己形容不出,他因知道阿弦之能,雖有個猜測,卻不敢坐實,隻等她確鑿一句。

阿弦看向袁大人,望著這青年鋒芒隱隱的銳利眉眼,她本要想告訴他一切,包括百鬼上來啃噬歐老太,將她拖下陰曹,包括曾見到地府寒冰獄中鎖著的、原先折磨歐老太的那個老婦人……

但話到嘴邊,卻又打住:“我隻是告訴她,死亡並不是終結,她也見不到什麼歐家的列祖列宗了,相反,她會去一個真正可怕的、能贖罪的地方。”

袁恕己聽了這幾句,卻明白了:“你是說陰司地府?”

阿弦笑笑,默認。

袁恕己神色複雜,不再言語,一行人打馬往前,路上充滿了馬蹄“得得”聲響。

這會兒日影西斜,漸漸地將要黃昏了。

阿弦之前因也想著此事,心不在焉,被袁恕己問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