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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拳 香小陌 4323 字 6個月前

裴琰垂著眼踢了一腳牆根,轉身,撥開人群走過去:“彆打,你們彆打了,我剛才……”

他擋開男的一記重拳,發力輕鬆把對方推開一丈遠,再擋老大爺的劈山杖,被這一杖震得小臂發麻。這大爺老當益壯,還挺有勁兒啊?

“我剛才不小心撞了大爺的拐杖,把他撞倒了,然後才撞到前邊那位……不好意思啊,我覺著就是一場誤會。”

他解釋道。

“都是不小心的,彆打了唄!”

他攔在當間勸架,抬手一指那位躍躍欲試的男士:你彆衝過來啊,你再過來我可還手了啊。

常年在地鐵站值班的民警,瞟一眼那老家夥:“哎呦,又是您?三天兩頭的,這回您又惹什麼幺蛾子了?”

老家夥反反複複地說:“老子沒有、沒有惹事,老子也冤枉!……誰忒麼摸她了,她好摸嗎她……”

老家夥再一指裴琰:“小子亂擠我,他、他撞我,他害我……”

一雙灰蒙蒙的眼,像蒙了一層渾濁烏突的膜,嵌在深凹的眼眶中,許多皺紋淩亂交織。視線一對,讓裴琰微微一愣,對方好像也一愣。一隻空的酒瓶,“哐當”,從亂七八糟衣服中掉到地上……

女方憤而要報案指證猥/褻,民警調解,老家夥辯解,一團亂麻吵吵嚷嚷……裴琰這時已經難說是否後悔如此誠實地留在原地,已經有人認出他了。

有個男生湊過來,小聲說:“請問您……您是不是裴琰?”

裴琰哼了一聲:“嗬。”

男生伸過一張軟妹幣和一支筆:“簽個名成麼?我幫我女朋友簽的,她特彆粉你。”

一直哭著報案的女士,這時擦了眼淚,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這裡:“你是演《蘇乞兒》的裴琰嗎?不是整容撞臉的?你真的是裴琰?!”

圍觀的許多人舉起手機,裴琰自己心裡清楚,他臉色拍出來一定非常窘迫,一身倒飭的西裝都挽救不了他邪魅娟狂高冷牛/逼的人設。硬撐著上台,他抿著嘴點頭:“抱歉啊,我給您簽個名成嗎?不然今天這事就算了,都是誤會,成嗎?”

“……”

簽一個還沒完了,喪屍男女們紛紛都活了,圍上來,遞本子求簽。

民警同誌籲了一口氣,不費工夫解決了麻煩,就算你們雙方調解成功了。

當事人女士身邊的男士,此時估摸比裴先生更加懊惱,瞪他的眼神一定很想打他。那位男士先遭遇了女友不慎被掀裙子“性/騷擾”,隨後女友就遇到了心儀的男愛豆,性/騷擾這事竟然被愛豆的一紙簽名給私了了。

那老大爺趁人不備,沉默著調頭離開人群。

彎腰揀起酒瓶,“哐當”一下,手指略抖,腳步左搖右晃,酒都還沒醒呢。

空瓶子還當寶貝似的留著,可能要攢著賣錢,換更多的酒,大爺轉身時雙肩明顯一高一低,兩腿一長一短……

這人是個瘸子?殘疾?

瘸子大爺瞥了裴琰一眼,沒想搭理他,撥開人群趕緊離開,攀上樓梯。

裴琰迅速簽完眼前的本子,搪塞掉周圍的人,大步流星追上樓梯……

好不容易擺脫人群,裴琰壓低帽簷,這時開始撒開大步狂追,盯著前麵身影。

前麵人竟然溜得挺快,動作麻利兒,瘸都瘸得特利索,在人群中輾轉騰挪,貼牆角而過的那幾步簡直擺脫了重力,幾乎飛簷走壁!牛人啊,直接去《黃飛鴻》裡演“鬼腳七”都可以了……

地鐵站內陰暗潮濕,許多地方牆根下有一片一片濕痕,就是尿跡,

賣唱的和瞎編故事騙錢的能人誌士,在通道裡各占一邊,裴琰從中間踩過,他平時去哪兒都開車,很少走這種地方,路不熟,感到恍惚。

通道儘頭,光線闖入視野,上下的人流自然而然地往樓梯兩側分流。正中是一道鐵欄杆,把樓梯分隔開。

瘸腿大爺被追得煩了,飛身上了鐵欄杆,越過走樓梯的那群人。

“……”

裴琰單手端著蛋糕盒子,邁開大步也跟著上去了,踩著鐵欄杆走。

倆人玩兒雜耍似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棋逢對手,還都是倔脾氣,最後同時鑽了附近居民區裡一道小破巷子。

“大爺您等會兒,您彆跑我問您一句話!”裴琰喊。

“追什麼追,滾!”回罵了一句,大爺今天也煩著呢。

“您繼續跑啊我反正年輕,我不累,我等您今天跑累了!”裴琰毫不客氣。

“知道你是誰……甭追了!”大爺回頭又吼他一句。

“您知道我誰您還跑?您甭跑不就完了嗎!”裴大爺也囂張慣了,就不怕跟他一樣囂張的。

眼前綠光飛旋著向他襲來,一個酒瓶子劈頭蓋臉。裴琰眼明手快,伸手就接了。

再然後掌風一閃,裴琰下意識用酒瓶抵擋,瞬間被對方把瓶子擼走了。雙掌拍門,直不楞地砸向他太陽%e7%a9%b4,他後仰下腰躲閃我勒個操啊……

八卦掌。

莊嘯之前扇他都是手下很留情的,鬨著玩兒的。

這兩掌擦著他腦門過去。裴琰也很靈活,幾步退開沒讓對方打著他……

手裡的蛋糕盒撞來撞去,肯定是隻剩味道沒有色相、隻能吃不能看了。狹窄的街道裡,他鍥而不舍追著前麵的瘸子大爺,同時掏出手機撥號:“哎你在哪呢?”

莊嘯說:“在開車,就快到了。”

“你快到了?我跟你說我在路上碰見個人,一老大爺,我覺著……你回來北京見過你爸爸沒有?”

莊嘯沒聽明白:“什麼?”

裴琰說:“我是說,我在地鐵站碰見一老大爺,我覺著長得特彆像……”

莊嘯問:“哪個地鐵站?”

裴琰說:“就咱見麵附近的那個地鐵站。”

莊嘯話音平靜:“我知道了,我很快到了……你離開那裡,彆讓外人看見你。”

裴琰說:“我已經都被圍觀了。”

莊嘯說:“你快離開。沒你事,你就彆管閒事。”

裴琰:“……”

他確認自己是猜對了。

他就是覺著眼熟,全憑直覺。他看過十多年前一些老電影,八/九十年代的功夫片,透著濃重的時代痕跡,現在已經沒人再看那種片子。

這一片地方毗鄰奧運廣場,最近十幾年成為繁華地帶,高檔樓盤、會所和餐飲聚集。然而,許多新樓拔地而起的同時,周邊修葺得並不完美,城市的角落仍殘留著補丁式的舊房,街道陰暗,龍蛇混雜,街邊都是破磚爛瓦。

這就是為什麼他老媽購買的複式公寓就在附近,新開發的高檔封閉社區裡麵,而裴琰卻在這地方意外碰見另一位。

一棟灰色的破板樓,樓道的窗棱鏽跡斑斑,空調機放肆地滴水,牆壁上密密麻麻戳著“空調配件修理”和“專業通下水道”的電話號碼……窗口晾著粉的、綠的衣服,牆角廢品成堆粗暴地擠占公共空間,還有與地鐵站內類似的一攤一攤濕跡……

仿佛一腳踏入另一個世界,既貧且賤,毫無操守可言,讓人掩鼻感到不快。

房門口,一排一排的酒瓶,按照容量大小和高矮胖瘦,碼得整整齊齊,幾乎擺出一個兵馬陣勢,頗有酒鬼界大家風範的氣場。

瘸腿大爺靜靜地托起一支酒瓶,先正著托,手指撥弄幾下,再拋起來反接。

其實挺容易的一個技巧動作。手一顫,竟沒接住,又是刺耳的“哐當”一聲,瓶子掉了,滾走了。

“手抖了吧,喝太多了?您年紀大了,彆跟我們年輕的逞能耐,以後彆再喝這麼多……”裴琰從樓道裡踱步過來,望著牆邊盤腿呆坐如鐘的人。

“要你管我,你誰啊。”大爺低聲咕噥,跑累了,真跑不過年輕小子。

“我就多嘴關心您一句,誰也不想看您廢了啊。”裴琰說。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嗬,早就廢了,一攤廢物……你快滾吧小子。”大爺啞聲道。

“我暫時先不滾,”裴琰最不怕嘴皮子耍賤,“我看著你,等你兒子過來我再滾!”

“那兔崽子不會過來……小王八蛋沒良心的才不會管老子……”大爺木然地咕噥。

裴琰盯著對方褲子下麵隱約可見的骨骼變形和肌肉萎縮,又想到病床上的額日勒圖,不是滋味。好歹也曾是叱吒銀屏的“大俠”式的人物,如今境況就是這樣。

那視線呆滯,神智不清,衣衫不整,說話不著邏輯,一看就是一坨酒糟樣的人。

見到了,跟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樣。回憶當初偷聽到的電話內容,裴琰仍然耿耿於懷,很想罵人;如今見著了,又感到悲哀。

他低頭瞅一眼擠變形的蛋糕盒子,蹲下`身,把紙盒放在對方麵前:“莊先生,酒彆再喝啦,您看您兒子多乖啊他就滴酒都不沾。您不然換個口味,吃個蛋糕?”

“……”

這天該著有事,而且事還不少,裴琰尚未等到莊嘯,先等來另一撥人。

襯衫扯開至肩上,裡麵是黑背心和文身,一個一個都麵相不善,有那麼四五個人,拿著棍子跺門,然後指著莊大爺吆喝大罵,給錢啊,錢呐,知道嫖忒麼不知道給錢?老家夥,你錢呐?!

您不是據說以前還是個名人兒?您還是明星吧?老賴您不知道欠債還錢嗎?

酒瓶組成的八卦陣被砸個稀裡嘩啦,上門要錢的人瞧見裴琰:“你是他兒子?不對,你不是他兒子?你是他家裡啥人?”

裴琰問,你們一幫人窮凶極惡得想乾嗎?欠你們什麼了?

來人嚷嚷,酒錢和姑娘的陪酒錢,白玩兒啊?要臉嗎?

裴琰被噎得沒話說……

樓道裡雞飛狗跳棍棒酒瓶亂飛,莊嘯大概是這時候來的,裴琰表情都快僵了,沒經驗處理這種場麵,想揍人都不知該揍誰。

莊嘯還是有經驗的,把裴琰推到身後,麵無表情地掏兜,利索抽出一遝大額紙幣:“多少?夠麼?”

來人見著錢也不嚷了,雙方都有默契,都是老熟人,點了點數,說:“真不夠。老家夥精力旺盛,還玩兒雙/飛呢,多他媽會享受啊。”

裴琰:“……”

樓道光線昏暗,莊嘯緊繃著臉,嘴唇抿到很薄,再掏兜,沒現金了,於是說:“我下樓取個錢。”

裴琰拿出手機,在背後小聲說:“我可以刷,網上支付就完了,省事,需要多少?”

莊嘯說:“不用,我去取錢。”

裴琰說:“發個紅包轉賬就成,你可能沒有國內支付賬號,我有……”

莊嘯說:“用不著你。”

裴琰:“……”

那些人拿夠了錢,在莊嘯冰渣一樣的視線中麻利兒走人,就是要錢而已,也不糾纏彆的。

裴琰感慨,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體力精力不減,一坨酒糟竟還熟諳人事、龍精虎猛,嫖完了反正由兒子負責掏錢結賬,這美事兒。

屋內堆滿破爛,廢品,以及很多酒瓶。據說這叫做“儲物癖”,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