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小家出來,譚倏就像枯萎了一樣,垂頭喪氣地打不起精神。
陳致看不過去,就請他去酒坊喝酒。
譚倏說:“我酒量不好。”
……
然後坐在酒坊裡,一口氣喝掉了兩壇。
陳致看他去提第三壇,忙伸手去攔:“你不是酒量不好嗎?”
譚倏想了想道:“的確是,可是醉解千愁。”
“醒來以後愁更愁。”陳致將酒壇子搶過來,放到自己的身後。
譚倏呆呆地說:“小小已經和她的表哥好了,還有了孩子。”
陳致提醒他:“沒有孩子了。”
譚倏點點頭,難過地要哭:“她那時候該有多難過啊。”
陳致覺得差點戴綠帽子的他看上去更難過:“你打算怎麼處理這樁婚事?”小小與表哥珠胎暗結,被父親棒打鴛鴦,拉譚倏當接盤俠——事情來龍去脈十分簡單,隻是譚倏已經下了聘,處理起來卻有些麻煩了。
他不知道草木對這種事情怎麼看,不敢自作主張,畢竟,花草樹木都愛綠。
譚倏說:“她不喜歡我,勉強是沒有幸福的。我會撮合她和她的表哥在一起。”
陳致不免有些感動:“怎麼撮合?”
小小的表哥收到以小小爹名義發出的書信,說他與小小的事情自己已經知道了,讓速來府中商議婚事。小小表哥知道自己是個窮秀才,配不上表妹,知道她訂給了林之源少爺,也隻能暗暗垂淚,如今見信,自然欣喜若狂,當下穿了最體麵的衣服,買了一些禮品登門拜訪。
小小爹全然不知此事,聽說他的來意立刻就要將人打出去,這時候,林府的老管家到了,親自遞還婚書。
有些事,不用撕破臉說得太明白,彼此也能知道對方的意思。
小小爹羞愧得無地自容,一聲不吭地收下婚書,還要將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去。
老管家臨走前,轉達譚倏的話:“少爺說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骨肉?”
小小爹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回府之後,再看秀才不順眼,也隻能忍氣吞聲地與他商議婚事。
陳致與譚倏一起在林家等老管家的消息。
聽完之後,陳致擔心地看著譚倏,生怕他想不開。
譚倏說:“其實,林之源與小小的確不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陳致驚訝。在他心目中,譚倏一直謹遵天道,沒想到竟有這麼一出。
譚倏不好意思地說:“因為黃圭沒有記載林之源的婚事,一筆都沒有提到,所以我才想試試。”
陳致說:“那胡念心呢?”
譚倏說:“有的,是容韻母族的一位表姐。”
陳致問:“那現在怎麼辦?”難道要去破壞胡念心與那位太守千金的婚禮?
譚倏說:“那是蒼天衙的事。”
……
陳致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一個月前,林之源與胡念心還是杭州城裡人人豔羨的新郎官,一眨眼,兩樁婚事就相繼吹了。城中頓時有流言,說容韻命硬,克父克母克朋友,普天之下,隻有陳悲離這樣的活神仙才能在他身邊安然無恙。
陳致聽到流言,立刻去找容韻。
容韻矢口否認:“我雖然很想和師父在一起,卻也不會拿林之源的婚事開玩笑。”
陳致說:“那你發誓。”
“我發誓,若城中流言是我散布的,就罰我一輩子當不上皇……唔!”
陳致死死地按住他的嘴巴:“不要胡說!”這懲罰到底在罰誰?“跟我說,就罰你一輩子當不上黃瓜!”
容韻納悶地說:“什麼叫一輩子當不上黃瓜?”
“我怎麼知道,總之你這麼說就對了!”黃鸝黃鶴黃瓜……隻要不是皇帝,黃什麼都可以。
容韻隻好照著說了一遍。
陳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還會被師父拋棄。”
容韻瞪大眼睛,一臉心痛地看著他,仿佛想不到他竟然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誓言。
陳致催促:“快說。”
容韻兩眼淚汪汪地往外走。
陳致問:“你去哪裡?”
容韻扭頭,兩顆豆大的淚珠子就掉下來了:“我去麵壁。”
可憐的陳致都過意不去了,隻好將人拉回來,拍著他的背,輕聲哄他:“沒關係,師父等你,你哭完了再發誓。”
容韻:“……”如果剛才還有一些做戲的成分,那這次是真的要哭了。
陳致還在一邊說風涼話:“隻要流言不是你散布的,你就不必怕。”
容韻說:“誰知道天上的神仙是不是耳聾耳背,萬一聽岔了怎麼辦?”
陳致在心裡默默地說:你才耳聾耳背。
容韻一看眼神就知道他又走神了,抖了抖肩膀說:“師父繼續拍,不要停。”
陳致重重地拍了一下:“舒服嗎?”
容韻差點栽倒在地,坐穩後,幽幽地看著他:“隻要是師父打的,我都喜歡。”
陳致掉了一聲的雞皮疙瘩,轉身要走,被容韻拉住:“我有事對師父說。”
陳致心不在焉地問:“什麼事?”
“西南王準備與北方在長沙會盟,我想去看看。”
“……這麼重要的消息不早說!”
容韻問:“師父願不願意與我一起去?”汲取了上次的教訓,知道要恭恭敬敬地詢問。
陳致說:“既然是會盟,西南王一定早有準備,你身為江南領袖,不宜涉險。”
容韻說:“師父放心。江西是他用來麻痹我的棋子,好讓我們以為他的精力仍放在福建與江西上。正好江西老兒與我杠上,我將計就計,繼續與他書信來往,讓他以為我還被蒙在鼓裡。”
第47章 稱帝之路(七)
西南王使出聲東擊西, 用江西、福建拖住江浙的注意力, 自己勾搭北方燕朝廷;容韻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一麵與江西虛與委蛇,一麵去南昌攪局。
陳致雖然明白他的意思,卻覺得這件事並非他親自出馬不可:“破壞聯盟這種事, 我最得心應手了。我帶人過去,你不用操心。”
容韻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師父要丟下我一個人?”
陳致說:“有林之源陪你。”
容韻生氣地說:“他是他,師父是師父, 怎麼能比?而且這件事是我告訴師父的, 師父把越開,就是過河拆橋!”
陳致閒閒地說:“要不要再加一句忘恩負義?”
容韻小心翼翼地問:“……加了能讓我跟師父一起去嗎?”
陳致嗬嗬冷笑一聲:“不能。”
容韻咬著下唇, 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儘管一臉委屈,但陳致感覺得到, 他的腦袋必然在想一些鬼主意。果然,容韻像是下定了決心, 歎氣道:“師父不讓我去的話,那我隻好偷偷地跟著去了,就像師父上次那樣。但是我年紀小, 外出經驗少, 一定沒有師父那麼遊刃有餘。可能會在路上遇到壞人、刺客、殺手……如果運氣不好,就這麼死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唉。”
……
他還敢“唉”?!
陳致伸出手,狠狠地捏著他的臉皮:“入門第一天,我對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容韻要哭不哭地看著他, 就是不說話。
陳致扯住他另外一邊臉:“不說就麵壁。”
容韻隻好扯著嘴角說:“都聽……四父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陳致鬆開手:“再說一遍。”
容韻說:“我知道師父想保護,但是,師父曾經說過,希望我一統天下,開創盛世,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有我父母那般被牽連的無辜。我不知道怎麼樣的人才能完成師父的理想,但是,絕不是遇事隻顧自己的安全,眼睜睜送最重要的人涉險的人。”
陳致啞口無言。
容韻見他神情鬆動,立刻握住他的雙手道:“師父,讓我去吧,我會聽你的話。”
陳致沒好氣地說:“你現在就不聽我的話。”
容韻沒有辯解,而是討好地瞅著他。
陳致被他看得沒脾氣,用力揉他的臉:“出發之前,都給我麵壁去!”
師父有令,不得不聽。
容韻隻好對著牆壁下達命令。有了去南昌的經曆,他不敢再孤身犯險,連累師父,不但安排了前後左右四路護衛暗中保護,還調了兩支精兵,從安慶、黃州、嶽州繞道至長沙左近待命。
他忙碌的時候,陳致也沒有閒著,通知譚倏暫時看顧容韻,自己要上天一趟。說起來,下山與譚倏會和之後,他就很少回黃天衙交流了,倒也有些想念皆無和仙童。
譚倏說:“你是去看黃圭的內容嗎?我這裡有一些,你可以先看看。”
“除了黃圭之外,我想讓皆無幫我捏一捏臉。”陳致一邊接過他遞來的黃圭,一邊說。
譚倏怔怔地問:“捏臉做什麼?”
陳致說:“我要跟容韻去長沙,總要喬裝改扮一下。”
本以為譚倏會阻止容韻涉險,誰知他依舊將注意力放在捏臉上:“凡人有凡人喬裝改扮的辦法。”說著,翻箱倒櫃地拿出一個匣子,小心翼翼地打開。
陳致探頭一看,一遝仿人皮麵具:“這個戴在臉上,不會翹起來嗎?”
“我幫你戴。”譚倏從匣子裡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些又白又稠的液體,掛在麵具的裡麵,然後往陳致的臉上套。
陳致下意識躲閃。
“彆動。”譚倏飛快地將麵具丟在他的臉上。
陳致覺得麵具後麵的液體像漿糊一樣,牢牢地黏住了自己的臉皮,清涼到冰冷的溫度讓他汗毛直豎:“這是什麼?”
譚倏幫他將麵具的邊邊角角都抹平:“每個人的骨骼不同,麵具很難完全契合,所以就用‘替麵糊’將空的地方撐起來。好在你臉小,不會太突兀。”
說著,那張麵具已經完完全全地貼在陳致臉上了。
陳致立即照鏡子。
黃銅鏡隻能照出個朦朧大概,譚倏便施法做了個水鏡,陳致的“新臉”映在水鏡上,熠熠生輝。
陳致呆呆地說:“這個美男是誰?”
譚倏說了個名字,的確是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還拿出匣子裡另外的麵具一一介紹,報出的名字有男有女,都以“花容月貌”而名留青史。
陳致目瞪口呆:“你收集那麼多俊男美女的人皮麵具做什麼?”
“是仿人皮麵具。”譚倏說,“既然要換一張臉,自然要換好看的,不然何必換呢?”
陳致說:“普通點的臉不容易引人注目。”
譚倏說:“為什麼呢?好不容易戴一張麵具,吸引彆人豔羨、傾慕的眼光不是更令人快樂嗎?再說,出門在外,長得好看更容易得到幫助。”
陳致無話可說。
譚倏見他實在不想要好看的,便挑了稍微次一點兒的一張:“這是我根據一位人類貴族的臉做的,長得較為普通,不知你喜不喜歡。”
光看麵具,看不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