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砸:“讓他滾!馬上滾!立刻滾!”以為他沒見過崔嫣小時候的樣子嗎?
那鼻子那眼,連發型都一模一樣, 瞎子都看出來還是燕北驕這貨!
皆無用力地捅了一下陳致的腰,乾笑道:“哈哈哈哈哈……陳道友說笑的。你和容韻小公子放心住下, 他一定護你們周全。”
被陳致嚇了一跳的老管家慌忙跪下磕頭。
燕北驕轉世的容韻默默地看著陳致一眼,跟著跪了下去。
皆無抓著陳致的胳膊,微笑道:“拜師的頭都磕了, 陳道友就算收下這位徒弟了。”
“我……”陳致一開口就被皆無堵住了嘴巴。
皆無對一老一少道:“你們自便, 我與陳道友有事要談。”拉著人去了後山,一停下,陳致的大門板就拍了過來。他閃身躲開,無奈道:“你冷靜點聽我說。”
陳致用掰成兩段的門板來回答。
皆無說:“天道之子並不是天道賜予某人的身份,而是天生龍氣, 能為天下開創盛世、奠定幾代昌運的人選。普通人為帝,是吸收萬民之氣,凝聚為龍氣,而他們是將自身的龍氣散播於萬民。這樣的人千年難得一見,故而縱有天道看護,人間難免昏君、暴君臨世。”
他見陳致麵色凝重,又道:“天道重啟說來簡單,其實要持續十二年的運算。這十二年,畢虛要不斷傾注神力,極耗心神,無力照拂人間。因天道與天臣的隱遁,失去束縛的人間戰火紛飛、爭戰四起,比陳朝更為黑暗。天道法則,事不過三,從燕北驕到崔嫣到容韻,如今已是第三世。若這一世容韻不能為帝,人間恐怕要再亂數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位天道之子來結束亂象。”
陳致沉默許久,才說:“若我沒有給崔嫣喂下那碗血……”
皆無搖頭:“崔嫣體內的龍氣被妖丹打壓。隻要他不取出妖丹,縱然不死,也護不住這天下。”
所以,黃圭一開始的要求就是挽回入妖道的崔嫣。
陳致皺眉道:“如果當初我沒有死守涼州,單不赦沒有觸怒上天,那麼……”
皆無說:“身為涼州太守,你死守涼州,保護百姓,忠義仁信,天道都為之動容,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沒有任何不當之處。欠債一說,是我失言。然而,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中掙紮了百餘年,是時候還天下一個盛世明君了。”
陳致心事重重地跟著皆無來到前院。
老管家與容韻正坐在石墩上說話,見他們到來,連忙停口行禮。
陳致無聲地盯著那張與燕北驕、崔嫣如出一轍的臉,忽然拉著皆無重新到後山:“不行!做不到!你另外找人來乾這活兒!”
皆無說:“兩個坑,一個代替單不赦,輔佐他一輩子;一個就當個奶爹,養他到十五歲。”
“他今年幾歲?”
“七歲。”
陳致在小肚子裡算賬。
皆無拍拍他的肩膀:“二十年也不過是一眨眼,何況八年。再說,你是師父,他是徒弟。你有仙術,他沒記憶,怎麼養徒弟還不是你自己看著辦,隻要不出格、不出事……”他給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陳致說:“你這二十年上哪了?”
皆無長歎一口氣,負手望天,不欲多說的樣子。
陳致說:“讓容韻滾。”
“……咳,我剛才隻是在思考怎麼樣將這二十年的故事說得精彩紛呈。”
“那你考慮好了嗎?”陳致撿起剛才丟在地上門板“啪啪”地拍,碎石、木屑迸濺。
皆無感慨道:“我在盒子裡思考了一下人生,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二十年過去了。”
陳致嗬嗬一笑,轉身就走:“讓容韻滾滾滾。”
皆無慌忙拉住他:“南山神君感應到我被關在盒子裡,把我救了出來,但是我的心誌受了些許影響,所以閉關了一段時間。”
陳致說:“心誌受影響是什麼意思?”
皆無含糊地說:“我是南山神君的一道執念。”
陳致腦子一轉,補出一場大戲:“你對寒卿的執著動搖了?”
皆無沉默了會兒說:“你認為執念是什麼?”
“是你啊。”
“……”
陳致拉住要走的皆無:“正到要緊關頭,再說一點嘛。”
“什麼要緊關頭?”
“我能夠感覺到,你正準備打開心門,向我袒露你複雜而斑駁的內心世界。”
皆無拒絕:“那是你的錯覺。以我們膚淺的交情與認識,不足以支持這麼深入的話題。”
“你剛才問執念……”陳致一改嬉皮笑臉,說,“大概就是燕北驕想要一統天下,單不赦想要報仇雪恨,而我……想要振興家族吧。”
皆無呢喃道:“你們都事出有因。”
陳致說:“你是想表達,你對寒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嗎?”
皆無拍拍他的肩膀:“早晚要麵對的。忘了燕北驕與崔嫣,把他當作普通的任務對象就好。”
“那你們怎麼不給他換一張臉?”
“他這輩子的娘就是他上輩子的娘,我有什麼辦法。”
“他娘呢?”
“哦,忘了跟你眼下的局勢。”皆無說,“崔嫣駕崩後,燕朝內亂,年家等京城老牌世家意圖複辟陳朝,被黑甲兵大清洗,雙方血戰兩日,死傷無數。江南幾大世家趁機擁護西南王之子占據兩廣。又有綠林中人效仿高德來與張權,揭竿而起。如今,黑甲兵的勢力已經退縮到開封、保定一帶。容韻,是江南容家的後人。容家因反對支持西南王,被幾大世家聯手排擠打壓,他的父親在一場械鬥中喪命,母親殉情而死。他身上藏著容家的巨額財富,正被其他世家的人追殺。原本,應該由隱居四明山的廉光道人陳悲離收為徒弟,但是天道運算結果出來之前,陳悲離就已經被打落了畜生道,轉世為螳螂了。”
陳致目瞪口呆:“什麼樣的人竟然會被打落畜生道,轉世為螳螂?”
皆無說:“都是前世造的孽。”
陳致說:“容韻這輩子又死爹死媽的,也是前世造的孽?”
皆無歎氣:“雖然天道給了他三次機會,但是,過程會一次比一次更艱難,必須謹而慎之。你身為老師,必須抓緊他的課業,該學的一定要學起來。”
“什麼是該學的?”
“書已經放在書房裡了,不管你照本宣科還是另辟蹊徑,都要讓他學會。”
陳致無奈道:“我知道了。”
“你適應的時間不要超過三個月。”
“為什麼?”
“老管家還有三個月的陽壽。”
“……”
陳致回到前院,站在角落裡盯著容韻的臉看了半天,閉上眼睛默念:他隻是個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
“陳真人。”
老管家發現他的存在,忙迎了上來。
陳致睜開眼,就看到容韻站在老管家身後,怯生生地看著自己。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彆以為頭上插兩根狗尾巴草我就把你當成兔子!
陳致吐槽完,覺得自己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得太自來熟,不符合雙方“初見”的設定,於是整理一下衣服,努力營造出世外高人的明師風範,慢悠悠地走過去:“我這裡規矩多,你若堅持不了,趁早滾蛋。”
容韻當場想滾蛋,被老管家拉住了。
老管家說:“公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真人立下規矩,是為了磨練心性,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容韻隻好老老實實地說:“謹遵師父教誨。”
險些伸手去拉容韻的陳致慶幸自己動作慢,又覺得老管家隻剩下三個月陽壽,實在太可惜了。“規矩的第一條就是,我說的話,不論對錯,你都要聽從。”
容韻委屈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容韻隻好說:“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陳致說:“第二,以後這座山上的所有雜物都要你一人打理。”
容韻吸了口氣,道:“是。”
陳致說:“第三,按時完成課業,若是有一日懈怠……”慢條斯理地抽出了長鞭。鑒於向皆無揮鞭的失敗教訓,隻是溫柔地撫摸鞭子,沒有抽出去示威:“此鞭會給你深刻的教訓。”
容韻躲到老管家身後,驚懼地看著他。
看著那張令人咬牙的小臉蛋淚花閃爍,陳致突然找到了為人師表的意義。
山上一共有兩棟房子,一大一小。陳致獨占了大的那棟,臥室、書房、花廳、觀景亭等,一應俱全。容韻與老管家窩在小屋裡,隔壁就是廚房、柴房與茅房。
但是,第一夜陳致住的並不舒服。
因為臥室的門被拆了,山風呼呼地吹,冷不冷另說,主要是響。
他半夜起來盯著容韻的門板看了一宿,終於不忍心讓老管家挨凍,忍住了拆下來按在自己屋裡的衝動。但是第二天起來,他布置了第一個作業——給自己的臥室造一道門。
為了找個任務,容韻得到了一把小斧頭。
陳致將老管家請到花廳喝茶,趁機打聽局勢,老管家心不在焉地敷衍著,目光一直往外,看到容韻抱著斧子摔了一跤,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陳致掃了外麵一眼,道:“他的力氣可比同齡人小多了。”
老管家見容韻重新站起來,才放心地坐下:“公子出生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皺著眉頭不肯哭,嚇得老爺夫人差點以為……不大好,過了兩個月才好。之後夫人一直沒再懷上,公子是家中獨苗,自然被愛若珍寶,彆說拿斧頭砍樹了,連剪刀都沒拿過。”
陳致握著杯子,笑了笑:“聽起來,他童年過得不錯。”
老管家歎氣道:“若非亂世,公子這一生大富大貴,是半點苦頭都不必吃的。”
“亂世”二字刺得陳致眉頭一跳,臉色沉了下來,許久才起身走到門口,對著半天才削下一片樹皮的容韻說:“一木不伐,何以伐天下?”
容韻握著斧頭的手微微一抖,迷茫地看著他。
陳致說:“先去灶房準備午膳。”
老管家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陳致歎息:“有勞老人家了。”
老管家這才鬆了口氣,去廚房幫忙。
午膳是蔥油拌麵,味道一般,但是對著老管家和容韻戰戰兢兢的臉,陳致一句責難的話都沒有說。
用膳之後,陳致決定開課。
課堂設在觀景亭,天地開闊,遙望青山,令人心%e8%83%b8舒暢。
陳致問他學過哪些書,容韻回答之後,書房裡一半的書都可以丟了,剩下的一半,陳致挑挑揀揀,決定開講《六韜》。
懼於陳致的“鞭”策,容韻學得很認真。
課後,老管家找到陳致,支支吾吾地問:“真人打算何時傳授公子衣缽?”
“嗯?”
“據說,學道要趁早。”
學道?!
老人家,你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