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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事 酥油餅 4304 字 6個月前

須承受淩遲之刑。他能逃多久,跑多遠,取決於你能堅持多久。”

陳致腦袋“嗡”的一聲,幾乎屏蔽了所有聲音,那噩夢般的聲音又在腦海回響:“陳大人,這座城的百姓能活多久,全仰賴你堅持多久了。”

多久……

多久……

他怎麼知道是多久。

那一刀刀的痛早已麻痹了身體,從身體裡流出來的血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他當時在想,一定是平時吃太多的豬肉,才如此腥膻。

倒下去的時候,頭頂的那顆太陽仿佛炸開來了,一團熱烈的花白,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覺不到……

“如何?”那人見他久久不答,催促道。

陳致回過神來,握著定魂珠,緩緩地點頭道:“可以。”

身邊的崔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陳致脫掉衣服,露出白嫩嫩的%e8%83%b8膛:“你想從哪裡開始?”

一把匕首憑空出現,那人說:“你自己決定。”

陳致毫不猶豫地握住匕首,對崔嫣使眼色道:“你可以走了。”

崔嫣怒道:“我不需要用你的命來苟延殘喘!”

陳致說:“放心,我不會死。”

“但是會生不如死!”崔嫣怒不可遏,“你到底在想什麼?我的命與你何乾?要你多管閒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連生生活刮的淩遲之刑也肯接受!”

陳致覺得他激動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為了你嗎?”

崔嫣扭過頭:“今日站在這裡的不是我,你也會這麼做吧?”

他的話越發沒頭沒腦起來。陳致說:“不是你又是誰?”

“誰知道呢,毫無交集的陌生人,隨處可見的阿貓阿狗。你本就有成全天下的大義,因此連皇位都不放在眼裡。”

陳致低聲道:“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崔嫣看了他一眼,歎氣道:“知道你肯為了我受淩遲之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又豈能真的讓你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說罷,竟然朝著那團迷霧衝了過去。

陳致伸手想攔,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的手臂裡穿了過去,撲向迷霧,然後瞬間化為烏有。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得好似一場噩夢。

陳致如墮冰窖,須臾才反應過來,怒吼一聲,也衝向了那團迷霧,卻被擋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瞬間爬起,繼續往前衝,反複數次,才聽那人說:“崔嫣自取滅亡,與我何乾?”

陳致不理他,雙手凝聚起仙力往前撲。

迷霧繼續將他擋了回去,那人說:“他魂飛魄散了,你傷心嗎?”

陳致抬眸,雙眼已然發紅。

“那現在呢?”那人的聲音猛得一變,神似崔嫣的聲音。此時,堂上的那團迷霧漸漸散去,一個俊秀無匹的青年身著紫色的龍袍,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陳致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身龍袍,但是那款式——分明是北燕服飾。

陳致恍惚地看著那張熟悉之極又陌生之極的臉:“你到底是誰?”

那人冷冷地掀起嘴角,全然不見了剛才的焦急與憤怒,似笑非笑道:“崔嫣,或者,燕北驕。”

第31章 師徒之情(一)

燕北驕, 北國天驕, 北燕王。

四歲死爹, 九歲死媽,年少即位,在能臣的輔佐下, 展現出非凡的治國才華。十三歲那年,親手獵殺白虎,以虎血誓師, 要一統天下。兩次兼領北燕兵馬大元帥之職禦駕親征, 將北燕與南齊的國境線南壓百裡,直到單不赦橫空出世, 才留守後方。

陳致那時在長安當散官,城中官員、百姓皆聞“北燕王”而喪膽, 鄰近北燕的肅州、永昌、涼州等地的官職被認為是苦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後來單不赦南下, 所經之處雞犬不留,寸草不生,幾地甚至出現官員望風而逃的奇聞, 出缺無人頂替, 南齊王幾番震怒,皆因法不責眾而不了了之。

正是這個時候,陳致挺身而出,自請出任涼州太守。

陳致爺爺在世時,官至太保, 顯赫一時,但樹大招風,政敵林立,過世後被清算,陳家險些一蹶不振。直到陳致的妹妹進宮為妃,才使陳家緩過氣來。

陳致這次的臨危受命,也是為重振家族而兵行險著。

到涼州之後,他先開倉放糧,招收壯丁修築城牆,又不顧朝廷規製,大量募兵。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遭到朝廷三番五次地訓斥。但他全然不管,單不赦騷擾邊境,就主動帶兵出擊,還打了幾場小勝仗。南齊王見他做出成效,稱讚了幾句,才壓住了舉朝打壓他的風氣。

然而,他的做法不僅令南齊議論紛紛,也令北燕警惕萬分。

立誌統一天下的燕北驕自然不許一群溫順的綿羊裡出現一隻會咬人的獵犬。他授意買通南齊高官與後妃,聯手對付陳妃,但南齊王對陳妃寵愛有加,不但不上當,還加強了對陳妃的保護。燕北驕見計不成,掉過頭來散布陳致勾結北燕,厲兵秣馬是為了反攻南齊的謠言。

就局外人的目光來看,這謠言虛假得可笑。但是,對於終日生活在北燕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的南齊眾人來說,是一條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要命消息。

南齊王頂不住壓力,下旨讓陳致還朝,美其名曰另有重用。但陳妃身在宮中,對局勢一清二楚,知道陳致一旦回來,必受其害,私下派人送信涼州,告誡他決不能回來。南齊王發現她的小動作,兩人發生爭執,陳妃義憤之下,以死相諫。

陳妃死諫的消息傳出,天下震動。無數文人才子歌頌其貞烈,更有人寫詩讚頌陳致在涼州的作為,為其平反。一時間,陳致兄妹成天下忠義的楷模。

出於各種考慮,南齊王追諡陳妃為敏妃,冊封陳致為忠順伯。

同年,北燕王下令單不赦率百萬雄師南下,誓言踏平長安。

如今,崔嫣穿著一身北燕國君的龍袍告訴他,他是燕北驕?

陳致呆呆地看著他,覺得剛才撲向那團迷霧而魂飛魄散的那個人,好像是自己,不然為什麼他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誰,這裡是哪裡……

燕北驕淡淡地說:“你我南北對峙近三年,難道沒有話說嗎?”

南北對峙近三年,沒有話說?

怎麼可能沒有話說!

黃沙上曝曬的血腥味,過了百年,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想起,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時就站在眼前……

陳致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你怎麼知道你是北燕王?”

燕北驕說:“此地鄰近地府,地府有忘川水,也有憶緣水,取用之後,便想起了前世種種。”

陳致說:“所以,單不赦取你魂魄其實是為了救你?”

燕北驕麵無表情地說:“當然。殺了我的人,不是你嗎?”

陳致無言以對。割了腕的人是他,滴了血的人是他,喂了藥的人也是他。所以,是他殺了崔嫣,是他間接地“複活”了燕北驕。

似乎沒有立場去控訴什麼,但是——

崔嫣是燕北驕,這不就是最大的立場嗎?!

陳致丟開腦子裡糾結的線團,直接抓住了那根刺痛的針,怒視著對方:“是你撒謊!自作自受,死有餘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燕北驕臉色刹那鐵青:“你沒有撒謊嗎?陳太守,陳仙人!”

陳致更大聲地吼回去:“我撒謊還不是為了讓你當皇帝?”

燕北驕沒那麼好糊弄:“讓我當皇帝是你的任務吧?不赦告訴我,仙界有個衙門叫黃天衙,掌管天下運勢。你毀我一世基業,如今難道不是還債?”

“我毀你一世基業?”陳致氣得臉都紅了,“你自己打仗打輸被人殺了怪我?”

“我打仗打輸被人殺了?”這次輪到燕北驕生氣,“我戰無不勝!若非南齊派人刺殺,我早已是燕朝皇帝。”

陳致飛升之後,還記掛著北燕與南齊的戰事,曾探聽過——

他遭單不赦淩遲至死後,涼州城破,單不赦受雷擊而死,義憤填膺的南齊百姓自發地組建義軍,抗擊北燕,氣勢如虹。北燕將領輸得一塌糊塗,燕北驕無奈之下,再度禦駕親征,雖然屢戰屢勝,卻在一次戰役中,被南齊死士以百換一的不要命打法所殺。

此後,北燕、南齊鏖戰數年,元氣大傷,東陳漁翁得利,一統天下。

陳致幸災樂禍地說:“人各有命,你自己命不夠硬,怪誰。”

燕北驕說:“我命不夠硬?那你何必千方百計地勸我登基?”

陳致語塞。他後知後覺地想到,天道執著於崔嫣為帝,是否因為崔嫣是燕北驕?而自己被選中接受這樁任務,是否與前世的糾葛有關?越想越覺得這趟任務簡直操蛋之極!

燕北驕說:“我命不夠硬,因輕信而死於非命,我認了,你到不赦宮又是為何?”

陳致咬牙道:“早知道你是燕北驕,與單不赦狼狽為奸,我就算再淩遲一次,也不會來!”

“淩遲”兩字,猶如兩隻秤砣,每提一次,就被砸兩下心。

單不赦說陳應恪就是陳致時,燕北驕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一場連天都為之流淚、震怒的淩遲之刑。

涼州城被困,南齊君臣懼怕北燕之威,力求自保,不肯發兵。涼州孤立無援、彈儘糧絕之際,單不赦為報複陳致爺爺昔日對單家的陷害,提出條件,放百姓一條生路可以,但要陳致來換。陳致在淩遲之刑下支撐多久,百姓就逃多久,一旦他熬不過去,騎兵即刻追擊。

陳致熬了整整三天,保全了整座涼州城的百姓。

燕北驕獲悉後,惱怒不已,當即派特使至前線斥責,當時他的想法是:以陳致在南齊的聲望,單不赦的做法必將激起民憤,不利於統一大業。然而,今時今日再聞此事,隻剩下心疼。

偏偏,心疼這件事的人仿佛隻有他一個。從崔嫣年幼時,陳致割肉喂妖怪,到崔姣開府宴請時滿不在乎地割肉喂虎,那身皮肉仿佛被當作了聚寶盆般揮霍無度。反觀被回憶與想象虐得夜不成眠,連帶著討厭起忠心耿耿的下屬的自己,簡直傻透了。

燕北驕氣得口不擇言:“一場淩遲換你功德升仙,葬送我北燕大業,你真是好算計!”

用一場生不如死卻不得解脫的酷刑來博取一個當時怎麼看都是十死無生的結局,竟被認為是一場算計……

陳致氣得五臟六腑都要炸開一般。

他赤紅著雙目,死死地瞪著燕北驕:“若可以選擇,我寧可不做神仙,寧願被一刀砍頭,也不要經受三天三夜的折磨!”

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這三天三夜是怎麼熬下來的。甚至,連他自己都已經模糊了那段記憶。

猶記得剛升天的那一會兒,他不敢思考,一直找人說話,一直找事情麻痹自己。一旦停下,那噩夢般的記憶就翻湧上來,讓他總以為那三天三夜還沒有過去。

雖然在北河神君的幫助下,他的情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