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校。
一路上人很多,來回擠著,他從車頭讓到車尾,又從車尾讓到車肚子那兒,最後被幾個大媽擠到了後門上貼著。
早上起來還覺得尷尬萬分,連看都不好意思看晏航,甚至都不敢回想昨天晚上的事兒,現在在車上被這麼來回一擠,所有的尷尬都被擠飛了。
腦子就剩了一個“快讓我下車”的念頭。
在學校那站下車的時候,人都被擠得細長了不少。
剛走進學校大門,旁邊就有人叫了他一聲:“初一!”
“啊,”他轉過頭,看到了一臉不滿的班主任,“楊老師。”
“你有點兒太不像話了啊!”楊老師看著他。
初一愣了愣,沒說話。
楊老師這意思,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他昨天沒有回宿舍。
“父母讓你大老遠的來上學,是學東西的,不是滿世界亂玩的!”楊老師皺著眉頭,“學校為什麼要讓本地學生都住校,還不就是為了嚴格管理嗎!”
“嗯。”初一應了一聲,低著頭都沒敢看他。
他很少會被老師罵,但老師不罵他的時候,他都會緊張,現在老師直接站在麵前罵,他簡直連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
“之前放假請那麼長時間的假,我都沒有說你什麼,”楊老師說,“現在都開始夜不歸宿了!出了事怎麼辦!”
“我知,知道了。”初一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話。
“你來了學校,我就要對你負責,對你們每一個人負責,不要覺得上中專就比上普高輕鬆,就可以混日子了!”楊老師說。
“嗯。”初一應著。
“你專業課現在是班上最好的,”楊老師說,“你自己不要鬆勁!這是你以後吃飯的本事!”
“知道了。”初一說。
“行了,”楊老師揮揮手,“你去上課吧。”
初一鬆了一口氣,轉身跑開了。
上午就兩節課,上完就沒什麼事兒了,初一跟宿舍幾個人在操場邊兒上坐著,看高年級的人打籃球。
“老楊還說你什麼了沒?”周春陽問。
“嗯?”初一從恍惚裡回過神,看著他。
“你昨天晚上是去碼頭扛包了嗎?”周春陽皺皺眉,“一上午都沒睡醒的樣子啊?”
“沒,”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就搬了會兒,磚。”
“……你大爺。”周春陽看著他。
“我打工十,點才完,”初一歎了口氣,“怎,麼辦啊?”
“沒事兒,”周春陽說,“十一點之前你能回來就行,就走廊窗戶外麵那個鐵樓梯,爬上來就可以了,舍管十點就在走廊上轉轉,聽聽動靜,十一點了才會過來看一眼。”
“昨天也是寸了,”胡彪說,“老楊過來找蘇斌那個傻逼不知道有什麼事兒,進來就看到空著一張床。”
“嗯。”初一笑了笑。
打工的事兒他不想放棄,畢竟他跟彆的同學不一樣,打工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不打工連飯都吃不上了,彆說學費那麼大一筆了。
還要還錢給何教練,人家那麼肯幫他,他不能拖太久不還錢,最好過年前能把錢給還上。
“土狗。”身後有女生笑著的聲音。
初一沒回頭,他不好意思。
周春陽偏了偏頭:“不理人啊?”
“不知道怎,麼理。”初一說。
“狗哥,”又一個女生說話了,“乾嘛這麼冷漠啊,打個招呼都不行嗎?沒禮貌!”
初一猶豫了兩秒,轉過了頭,看到了三個女生正靠在後麵的樹下,邊喝汽水邊衝這邊看著。
“嗨。”初一說。
幾個女生都愣住了。
初一也沒有多餘的社交詞彙儲備,於是轉回頭繼續看人打球了。
“我服了你了,”周春陽說,“有時候真想看看就你這樣子是怎麼追人的。”
追人?
追誰?
追……晏航嗎?
初一猛然又陷入了單向尷尬之中。
但是他也突然發現,自己隻是像晏航表白了,然後……並沒有“追”的這個過程。
是啊,沒追過。
要追的嗎?
要吧?無論男女,喜歡一個人,不都得追求嗎?
啊。
晏航要追嗎?怎麼追?
他轉頭看著周春陽。
“乾嘛,”周春陽看著他,“不服啊?”
“隨便看,兩眼。”初一說。
周春陽笑了起來:“有病。”
初一正想說話,他手機響了。
是晏航嗎?他很著急地掏出手機,伸手就直接接了電話。
但在把手機舉到耳邊的時候,他看清了來電顯示。
不是晏航。
是一個沒有存過的號碼,歸屬地顯示的是一個南方城市。
他頓時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個來自首都的電話。
是老爸嗎?
是同一個人嗎?
一南一北,一夜之間就換了地方?
“……喂?”他站了起來,轉身往一邊沒有人的地方走過去。
電話裡沒有聲音。
“說話,”初一走到了教學樓的側麵,“喂?”
那邊依然是沒有人出聲。
初一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又開始有些發抖,不知道是預感,還是彆的什麼感,很強烈,他無法控製自己這麼想。
這是老爸打來的電話。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他很艱難地開了口,聲音非常低:“爸?”
那邊迅速掛掉了電話。
初一站在原地,盯著牆角的一小叢草出神。
是老爸。
這種感覺太強烈了,無法回避。
他用了好半天才讓自己平靜下來,衝回頭看了他好幾次的宿舍的幾個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然後拿起手機,撥了晏航的電話。
“小狗。”晏航接了電話。
“我又接,接到那個電,話了。”初一說。
“不出聲的那個電話嗎?”晏航問。
“是,”初一說,“我覺得就,是我爸。”
晏航停了兩秒:“你叫他了嗎?”
“嗯。”初一點頭。
“那邊什麼反應?”晏航問。
“掛掉了。”初一說。
晏航沒說話,似乎是在琢磨。
“要不要……報警?”初一咬了咬嘴唇。
這句話說出來,對他來說非常困難,他不知道老爸在那件事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警察抓到了老爸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如果是另一個人,他也許還會猶豫,可那是晏航。
“兩次的號碼不一樣吧?”晏航問。
“嗯,”初一說,“一南一,北。”
“這種任意顯示號碼的,不一定能查得出來,”晏航想了很久,“先……不要報警吧。”
“你不,不想知道他,在哪兒嗎?”初一輕聲問。
“想知道,”晏航說,“但是這個不一定有用,而且……”
“什麼?”初一有些著急。
“我不想讓你來做這個事,”晏航說,“真需要報警的話,我去說就行。”~思~兔~在~線~閱~讀~
初一沒說話,突然有點兒想哭。
“彆哭啊,”晏航說,“再哭我抽你。”
“沒,”初一吸了口氣,“我是狗,狗哥。”
“狗個屁的哥,”晏航笑了,“你在我這兒就是小芝麻狗。”
“狗哥。”初一堅持。
“你還真倔強。”晏航笑著說。
“狗哥。”初一又強調了一遍。
“狗哥,必須是狗哥,”晏航說,“狗哥,晚上你彆吃飯了,去你們那個咖啡廳,我給你做好吃的吧,你買單就行。”
“好。”初一笑了笑,掛掉電話之後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睫毛還是濕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第66章
下午下了課, 初一還專門去了一趟實訓室, 貓在一堆零部件裡拆拆裝裝的研究了半天。
楊老師今天罵他, 他雖然很緊張害怕,但有些話他還是記住了。
他的專業課目前很好,他要聽老師的話繼續學好, 因為他以後得靠這個吃飯。
也許彆人不能理解, 比如周春陽那種每天腦子裡就是吃喝玩樂的家夥, 他家裡送他來上個中專, 無非就是初中畢業沒地方可去, 汽修是周春陽自己選的, 他喜歡車, 雖然他現在發現學汽修根本不是他想的天天能玩車, 隻是天天玩零件而已,不過已經晚了。
初一很清楚他跟那些同學都不一樣, 他是沒有退路的, 他從說出要上中專的時候開始, 就都得靠自己了。
不, 其實他要真混亂下去了,還有晏航,晏航會幫他。
想到晏航, 他心裡就會一陣踏實。
但他並不想要晏航幫他,每次晏航耍賴要他出錢的時候, 問他要貴的禮物,讓他買手機說不給錢了, 說做飯給他吃但要他買單……每次聽到這樣的話,他都會很滿足。
有種自己已經長大了的感覺。
實訓課的老師過來的時候看到他正滿手油泥地蹲地上折騰,頓時非常愉快,過來給他講解了一通,還指點他拆裝了一次引擎。
“你要是有興趣,”老師說,“平時有時間就可以過來,或者去車庫找我,那裡有些要修的車,你可以去看看,熟悉一下各種故障怎麼查怎麼修。”
“嗯。”初一點了點頭。
“現在汽修可是很吃香的,”老師說,“彆覺得就是個修車的有什麼了不起,有的故障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車開過我旁邊我一耳朵就能聽出是個什麼車,這就是本事。”
“嗯。”初一點頭,莫名就覺得這樣的技能非常拉風。
洗了手從實訓室出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走路都挺輕快的,好像看到了兩三年之後拉風的自己。
不過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手在兜裡摸到了手機,猛地想起了那兩個電話,頓時又堵得滿心都是鬱悶。
晏航說什麼也不要多想,想也沒用,但要真的做到實在是太難了。
出於安全考慮,他一邊往公交車站那邊走,一邊看了看四周。
不過感覺他的道行真的比晏航差太多了,就這麼一路東張西望的,有人靠近了他居然也沒能發覺。
離車站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有東西頂到了他腰上。
“搶狗,”身後有人說,“彆動。”
他先是整個人一僵,接著頓時心情就一揚八丈高了。
“你怎,怎麼這麼厲,害啊?”他回過頭,看到身後站著的晏航。
“我是誰,”晏航笑笑,“我小學的時候我爸就這麼跟我玩了。”
初一看著晏航的笑容,覺得這一瞬間自己什麼煩惱都沒了,全都消散了,人都能飄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他飄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了一句。
“在家裡閒著沒什麼事兒,”晏航說,“就過來搶狗玩。”
初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