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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18 字 6個月前

清晰, 她看得艱難。

時間倉促,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雖然送走了東辭,但為避免許炎帶船追上,她需要替他們引開追兵, 讓許炎覺得東辭一直與她在一起。

思來想去,沒有比躲進海墳區更合適的了。

他們本來就在找海墳區的,往那裡去許炎不會起疑,而一旦進了海墳區的海域,平南的船就不敢再追,畢竟沒有圖,進海墳區就是九死一生。

雖然有圖在手也是九死一生——她獨自掌舵控帆,從來沒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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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明,海沉浸在灰暗的光線裡,島嶼聳立的峭壁像從海底探出的巨掌,妄圖撕破天宇抓住什麼,然而隻是徒勞。海麵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朝著這處圍籠過來,魔鬼崖前的海域,是通向海墳區的必經之路。

過了魔鬼崖,她就正式進入海墳區。

霍錦驍雙手握緊沉重的舵,讓船朝前全速行進,風從頰邊呼嘯而過,吹亂鬢邊的發,她不鬆手,隻轉轉脖子,卻忽然看見遠處的峭壁。

魔鬼崖,祁望掉落的地方。

崖下水域無船敢近,她隻能遠遠地看,天色灰蒙,山崖像是這深灰間一抹濃重的黑,看不出本來模樣,她也無從判斷祁望如何落海。

腦中閃過白天時祁望落崖的畫麵,心沒來由一顫,她情不自禁握緊木舵。

事起突然,一波接著一波,她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跟了祁望兩年半,她知道他們終究在麵臨分彆,卻從來未曾想過,是以生死作彆。

木舵的紋路在指腹摩挲下格外清晰,她這掌舵的本事,還是當初遠航時,祁望手把手教她的。

海麵傳來追兵的呼喝,許炎的船逼近了,她沒有時間想過去,咬牙將舵一轉,船緩緩傾斜,從兩處暗礁的間隙穿過。

遠處的船卻減慢了速度。

“炎哥,他們進了海墳區,我們還追不追?”

許炎站在船頭,不用手下提醒,他也知道,霍錦驍進了海墳區。

那是禁區,也是死地。

追不得。

————

霍錦驍總算見識到海墳區的可怕之處。

進入海墳區後,她將帆降下,船速調整到最慢,按圖上所示一點點往裡挪。這裡暗湧漩渦很多,暗礁到處都是,稍有不慎,船不是觸礁就是擱淺,要麼被卷進漩渦偏離方向。

因為行得慢,不過一日的船程,她花了雙倍時間才走完。

船靠到簡陋的碼頭時,霍錦驍仰麵躺在甲板上大口喘氣,攤在身側的右手掌上裹的絹布已布滿臟汙,邊角翻卷鬆,她也不在乎。兩天一夜,她的手幾乎沒離過舵,眼睛也不敢離開海麵,就這麼撐過可怕的海墳區,到達海圖上標記的島嶼。

能活到這裡,已是她人生大幸。

霍錦驍筋疲力儘,抬起手臂壓在額前,擋去刺眼陽光,閉眼歇了會才從甲板上彈起。

島很荒涼,雜草叢生,不像有人居住,破舊的碼頭前有土道延伸進島中央。這島嶼看起來不大,地勢略有起伏,卻無陡峭山岩,隻是平緩的小山丘。她的船開到這裡許久,也不見有駐守的人出來,想來祁望十分放心這裡的海域,知道無人能進來,連接守衛都不設?

霍錦驍在艙裡舀了兩瓢清水灌下,摸了個發硬的饅頭,邊啃邊下了船,沿著土道往島中探去。

土道上沒有車轍和腳印,離上次有人進出此地應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否則路上的灰土不會蓋得這麼厚,也不會毫無車轍和腳印。

她一邊走,一邊觀察。

路延申至山丘正中便沒了。矮樹覆蓋的山丘正中被人鏟出一大片空地,蓋了五間屋子。她施展《歸海經》查探過,屋子和四周圍都沒有人,她逐一推開屋子,除了其中一間屋子放著數張簡陋通鋪外與家什外,其餘四間大屋都空空蕩蕩,隻在角落裡堆了些油布與板車。

顯然,這四間大屋是當作庫房囤物用。

這裡沒有駐守者,也就意味祁望應該有段時間沒在這裡藏東西了。

島嶼很小,她查探完庫房,繞著整個島走過一遍,將每個角落都查了個遍,隻花了半個時辰時間。

她沒找到第二處藏匿點,更沒發現五門火/炮的蹤影。

東辭信誓旦旦地說,火炮被藏在這裡,可她查了遍,彆說是火/炮的影子,就連曾放過火/炮的痕跡都沒有。

火/炮龐大沉重,若送到這裡,光是在土道上壓出的轍印,恐怕都深得難以在短時間內消除。再者論,要運送這五尊火/炮,非要出動大船不可,海墳區的海域對可進出的船有極強的限製性,許多狹窄區域,若是大船的話觸礁的風險非常大,根本進不來。

這麼沒把握的事,以祁望的性子,是不會嘗試的。

火/炮從來就沒運進海墳區,這裡隻是他從前藏匿軍器的地方。

霍錦驍握緊拳,心中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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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墳區的荒島上休息了一夜,霍錦驍在次日清晨踏上歸路。

海圖上所繪的海墳區就是以這荒島為中心一片暗礁群,她也不看不出這圖有沒問題,不過就算有問題,她也不能再往裡探,沒有確切的圖,她往裡就是送死。

因為了有進來時的經驗,回去時顯得輕鬆一些,但她仍舊不敢有絲毫鬆懈。

回到魔鬼崖前的海域時,離她送東辭離開平南已隔了四日,也不知道他們順利擺平南的追兵沒有,霍錦驍心頭如墜沉鉛,被各種事堵得難受。

剛剛駛出魔鬼崖,迎頭就有兩艘平南的戰船包圍過來,船上都是許炎的人,料來是他派在這處專等她出來再地抓捕的。

霍錦驍一眼瞧見船上的人對她執弓扣箭,都是昔日同生共死的人,轉眼視她如仇敵。

她自嘲笑笑,並不打算逃,隻將帆收下,不再掌舵。

坐到船舷邊,她拆下手上被磨得不堪入目的絹布,也不管平南的人打算怎樣,隻將傷口重新包紮。

傷口才剛紮好,已有船隻靠過來。

“景驍。”沉厚的喚聲響起。

霍錦驍隻覺得船身震了震,已有人跳上甲板,刀刃架上她的脖頸,她無動於衷,隻抬頭望向過來抓自己的周河,淡道:“東辭不在我船上。”

周河麵無表情:“我知道。”

霍錦驍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奇怪,心中“咯噔”一顫。

莫不是東辭被他們抓回來了?

“帶她去見炎哥。”周河吩咐道,半句話也不多說。

霍錦驍自覺站起,不用他們押送,就跟著他們跳上另一艘船。

走了兩步,她發現不對勁。

衛所的人,已是全副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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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錦驍心裡不對勁的感覺一直持續著。船開得很快,沿著平南綿長的海岸線,她看到碼頭上泊著數量龐大的戰船,一艘商船都已不見,而遠處的海麵之上,是同樣密集的戰船。

雖說先前祁望已在作戰前準備,但也不至緊張到如斯地步。

她不在的這四天裡,肯定發生了什麼。

“周河,發生了何事?”她情不自禁問向周河。

周河正眉頭緊鎖地盯著海麵,聞言神色複雜地望向她,既有恨,也有痛心。

“你一會見到炎哥,就知道了。”他什麼也沒說。

霍錦驍更覺奇怪。

隱約的不祥浮上心頭。莫非……沙家的人攻過來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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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炎不在島上,而是在離平南不遠的海域上。

玄鷹號隨浪浮沉,畫著巨大鷹圖的船帆落在地上,常在甲上巡視的男人已然不在,換成了許炎。

霍錦驍踏著舷梯走上玄鷹號時,許炎正單膝跪在地上,將白布拉到身前一具屍體的頭上蓋好。她堪堪看到那人的臉,衛所的孫棋,許炎的得力手下。

而,甲板上不止孫棋一具屍體,與他並排列著一共七具屍體,都已經蓋上白布。

霍錦驍心頭大怵,急步上前,道:“炎哥,這是出了何事?”

許炎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憔悴泛紅的眼眶像要噬人,恨意幾乎要奪眶而湧,但他卻沒動手,隻是以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道:“你回來了?給她觀遠鏡,讓她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旁邊有人遞來觀遠鏡,霍錦驍迅速接下,朝遠海望去。

遠海海線上,壓著密集的船,旗幟飄揚,不屬於平南。

越看,她心頭越沉。

“三港綠林傾巢而出,聯合石潭水師,繞過燕蛟,從西側攻我平南,昨夜開戰。你放走的魏東辭,正是他們的領軍人。”

許炎的聲音靜得像尖錐,狠狠紮進她心口。

“從石潭走西線到平南,需要九日時間,你的魏東辭早就做好計劃要攻打平南,而你……親手幫他促成了這一戰。”

他繼續道,語氣沒有溫度,冷到骨髓。

“不可能……”霍錦驍放下觀遠鏡,驚得心中一片混亂,半點絲緒都理不出來。

“景驍,你捫心自問,在平南兩年,我們如何待你的?”許炎看著她,像要將她撕開,“祁爺待你不薄,平南也待你不薄。當初若沒他收留,你早被雷尚鵬發現,是生是死都難說,哪有今日風光萬丈的燕蛟景驍,東海第一女梟當?若非他這兩年傾囊相授,教你點滴海事,你怎麼可能在海上混得如魚得水,這般順利?”

霍錦驍的手發起顫,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你潛入金蟒島一意孤行想要奪島,要是沒有祁爺和平南在後麵撐著,你活得到現在嗎?當初他說要親自上金蟒助你,我們所有人都是反對的,可他還是去了!”

許炎目光中的火焰幾乎要將她燒成灰燼。

“還有那個叫周陽的細作!”

霍錦驍腦中嗡然一響,震驚看許炎,他竟然知道這事。

“你大概不知道,從你踏上漆琉的那一刻起,三爺就已經知道你來自雲穀了,如果不是祁爺暗中想法子周全此事,騙過三爺,你能走得出漆琉?周陽身份早就曝露,三爺留著他就是為引出同黨,你卻去見他!”

“……”霍錦驍難以置信搖著頭。

“若非祁爺發現得早,搶先一步將周陽抓去送給三爺,又承諾留你在身邊暗中利用,以竊軍機,還以數利相許,你哪能這麼輕鬆地離開漆琉?你可知他做這些,是冒著多大的風險?稍有差池,彆說他,整個平南都麵臨滅頂之災!”

“我不知道……”她攥著拳,失神看著海麵。

“你當然不知道!你不過當他是個驅利而為的小人,對不對?對,他做每件事都有目的,可不管他做了什麼,就算是他騙了全天下,他也沒對不起過你景驍!”許炎終於怒吼,“去高貞時,你冒險潛進被劫的梁家船上,還是他去救的你,隻帶了寥寥數船,臨去之時,連遺言都暗中囑托給我了!”

霍錦驍想起索加門海域所遭遇的戰事與驟風,往事曆曆在目,淚水一顆一顆落下。

“他在拿命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