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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76 字 6個月前

瞧他瞳眸,清澈裡有些執拗的小心翼翼,看起來還像個努力的孩子,用心做功課,想求先生的讚許,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

時間最是煉人。

“我不操心船上的事。”她搖頭,也隨之笑起,“這趟來回也要個五六日時間,也不知那邊情勢如何,你自己小心些,彆莽撞,多聽高爺的意見。他在三港行商多年,熟悉這一帶情況,多請教他總不會有錯。早去早回,我在這兒等你。”

“我曉得。”巫少彌站她麵前總有種自己還是孩子的錯覺,他搓搓手,又道,“師父你坐會,我去給你買早點,想吃什麼?”

“碼頭口第二家粥鋪,我要清粥和炸魚卷,你再給船上的兄弟帶些彆的。”她拍拍他的頭,受了他的好意。

巫少彌應聲而去。

不多時他便拎來兩份粥,一袋魚卷。霍錦驍挑眉:“就這點?”

他回身指指碼頭:“哪能啊?這是師父的,兄弟們的早點我叫老板送過來了。”

他把整間粥鋪的早點都給買來了。

霍錦驍莞爾。

————

吃過早點,碼頭更加忙碌,霍錦驍也不得空閒,帶著柳暮言點好貨物,等高老板帶人前來又是一通寒暄,直至巳時中日正當空,船方出海。隔著港口長長的碼頭,霍錦驍揮手送彆巫少彌。

長空闊海,少年漸遠,化作天邊一葉舟影。

巫少彌一走,霍錦驍便得閒,坐在港口的茶寮裡小憩,喝著新煮的涼茶,搖著大葵扇,隔著陳舊的竹簾看碼頭上的人來人往,慢慢眯下眼眸。天越發熱了,躲在陰涼處被風一吹,彆提多愜意。

竹簾被人輕輕一挑,有人閃入茶寮裡,她也不睜眼,聽那腳步聲有些像林良,便懶懶道:“大良哥?”

“是我。景姑娘。”那人在她身邊的條凳坐下。

霍錦驍立刻睜眼坐起:“二公子,你怎麼來了。”

身邊坐的是梁俊毅。

他今日穿了身淺淡的衣袍,臉頰有些紅,顯得緊張,手在膝頭握了又鬆,語氣倒還平靜:“我來尋你。”

霍錦驍隻當他要問昨夜夜探梁同康書房之事,心裡已斟酌過幾重說法,聞言道:“二公子有何事?可是要問昨夜之事?”

豈料梁俊毅卻搖了頭,雙手緊緊一握:“景姑娘,我……近日父親在替我相看親事,可他挑的,我不要,我心裡……”

他說著一頓,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我心裡已經有鐘意的姑娘,隻是不知她的想法。”

這些話,本是他昨夜想對她說的。她這樣的姑娘,尋求的是天高海闊,不拘禮法,若是找媒婆上門未免落俗,有些話,需要他親自對她說。

霍錦驍聞言立刻會意,不免添上幾許尷尬,倒情願他來質問自己夜探梁家之事。

生平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最怕的就是這種非說不可的拒絕。

“二公子出身好,門第高,這姑娘定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和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不一樣。”她少不得硬了頭皮接話。

“小景,不是大家閨秀,我家裡也沒有門戶之見,我就喜歡江湖兒女的爽快性情。”他隻差沒直言心事。

霍錦驍端起茶食不知味地飲了口:“江湖兒女習慣漂泊,怕不適合二公子。”

“不會的,她若想漂泊,我就陪她,若想停下,我可以為她築巢,隻要她願意。說起來,倒是我配不上她,我雖出身富貴,卻是庶出,日後若想有些成就少不得自己打拚,還要她陪我吃苦,她會不會嫌棄我?”既然說開了,他就沒了顧忌,反倒緊緊盯著她,目光興奮而期待。

霍錦驍不好接,想了半晌才道:“二公子彆妄自菲薄,嫡庶之分不過世人眼中桎梏,你很好,她不會嫌棄你,隻是人各有緣法,江湖兒女有江湖兒女的歸宿,富貴錦繡有富貴錦繡的去處。她既然是直爽性子,若是與公子有意,必不會迂回,若是無意,公子多問也無用。”

雖未明言,卻已回答了他。

梁俊毅目光垂落,眉間浮現痛色,隻淡道:“小景,你還喜歡祁爺?”

這話已問得直白。

“沒,我和祁爺隻是師友之情,不過我確已心有所屬,隻是塵埃未定,我……”說著,她低下頭,臉有些紅。

他問得直接,她回答得明白,再說下去未免又過了頭。

梁俊毅點點頭,不再追問:“其實早上出門時,夫人已經與我說了,隻是我不死心,想親自問問你。”

他站起,扯出些許笑,眉頭卻展不平,這強顏歡笑落在霍錦驍眼中,總叫她心裡過不去,可男女之情若是無意,她要不說明白,難免叫他耽擱更多,倒不如痛快一刀來得乾脆。

“二公子,對不住……”她跟著站起,低語。

他很好,溫柔和煦如三月陽光,可終究不是她心裡那縷光,縱然再明亮,也是要被辜負的。

“你道什麼歉?與你又無乾。好了,我出來許久,也該回去,告辭。”梁俊毅衝她一抱拳,也不待回話便轉身掀簾離去。

霍錦驍跟著他走到簾外,他的步伐起初緩慢,漸漸加快,在港口的陽光裡落下細長的影子。她盯著那道影子發起怔,連人什麼時候消失在港口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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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潭港的日子平靜,大事結束,平南和燕蛟的人難得清閒,每日都躲在碼頭茶寮裡頭吃酒賭錢。霍錦驍卻掰著指頭數日子,她心裡可不太平。進了四月,天一日熱過一日,鬨得人心更煩躁,太子那裡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魏東辭像投進海裡的石頭,沒有動靜。

她又去了趟梁家,為上次的事專程給曲夢枝致歉,曲夢枝卻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從前那般爽利,言語間倒是幾次問起祁望。

可祁望也未回來,曲夢枝極為失望,更加恍惚。

霍錦驍見她臉色不好,眼底有些黑青,隻當她身體不好,略勸了幾句就離開梁家,梁俊毅她也沒見著。

隱隱約約的,總透著不尋常的味道,可所有人都離開石潭,她更走不了,隻能在這守著。

心像熱鍋上的螞蟻。

四月上旬末,醫館那裡終於來了消息,說是梁同康回了石潭,舊病複發,曲夢枝遣人來找魏東辭前去診病,可魏東辭不在醫館,叫人跑了個空。

霍錦驍得了消息還沒想出所以然來,便又接到巫少彌托人帶回的信。

那信走的是陸路,快馬加急。他們的船到全州城果然被扣了,不過幸而有高家上下疏通,所以沒有大礙,她收到信時船應該在回來的路上,除此之外,她要他打探的事也有了眉目。

兩江那邊果然發生大事,朝廷運往兩江的貨出了差子,船在海上被人襲擊劫掠,所以全州城到兩江的沿海才被水師管控,所有船隻一律不得放行。

意料中的事卻叫她心頭越發沉重,如墜沉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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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熱,蟬蟲聲漸起,可梁家德禧院的屋子卻門窗緊閉。梁同康半倚在床頭,蓋著夾棉的秋被,額上出了層汗,唇色卻是灰白的,曲夢枝攥著他的手,他手掌寬大厚實,向來暖和,冬天裡常捂她的手,可如今一犯病,他的手就涼得像冰,見不得一點風,這麼熱的天還一陣陣發冷。

“彆擔心,我好些了。”梁同康見她目光恍惚地坐在床邊,不由鬆開眉頭道。

這兩天他犯病,她陪在床邊徹夜守著,一刻不離,他疼迷糊了恨不得把指甲掐進石頭裡,竟把她的手攥得青黑一片,她也不作聲。

聽到他的聲音,她倒像大夢初醒,道:“老爺不遵魏神醫的醫囑,將祛痛散都吃了,我能放心嗎?”

話裡有些怨責,引得他一笑,又是寵溺萬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夢枝,打開那箱子,將裡邊的墨玉盒子取來。”他指著自己隨帶回來的箱子道。

曲夢枝依言將墨玉盒子遞到他麵前,他不接,隻命她自己打開,她便疑惑地開了盒子,裡頭裝著一撂紙,她逐張翻過,都是些田契房契與鋪麵,不是梁家的名字,寫著她“曲夢枝”的名,地點也不在三港,都在江南。

那可是富庶之地,這厚厚一撂紙,價抵萬金。

“你收好了,萬一日後有什麼意外,這些就是你傍身的東西。你要不喜歡呆在這兒,不想跟著俊毅,就去江南,那兒太平。我會叫梁緒一家跟著你,替你打點。”梁同康緩緩說著。祛痛散的藥效上來,他舒服了些許。

曲夢枝捏著紙的手微微顫唞,低垂的眉眼上睫毛也打著顫,似哭非哭,唇抿了又開,竟吐不出半句話來,隻將那紙攥得發皺。

“怎麼了?一句話不說?”梁同康撐起身邊,挑起她的下巴望她。

盈潤的眼眸裡汪著水,透出悲意隻是心底矛盾冰山的一角,更多的東西埋在海麵之下,隻隱約浮起層影子,叫人看不真切。他不知怎地被她望得心裡刺疼,便伸手抱過她,隻道:“彆哭,我沒事。”

曲夢枝便將頭歪在他肩頭,許久方平靜下來。

“俊毅和那小景的事,如何了?”他抱著她靠到床頭,又問起家事。

“這兩人沒有緣分,我已經在另挑人家了,隻是這坎俊毅恐怕不好過。”她淡道,指尖撫過玉盒上的紋路,摸出個“梁”字來。

“既然如此,就算了,那丫頭也不是俊毅能降得住的。兒女情事,過個幾日他也就淡了,無需多管。”梁同康不以為意。

“老爺,你對我,也是這般看得淡嗎?”她忽然抬頭問他。

梁同康一愣。兩人在一起十幾年,她很少問他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會寵她,最初多少也因為她的灑脫。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沒,隻是想知道老爺心裡的想法。我跟了你十二年,都不知道自己哪點入了你的眼,叫你寵了這些年。”曲夢枝看著他,梁同康年輕的時候是全州有名的英俊少年,如今輪廓棱角沒那麼分明,也還是好看的,反更溫和儒雅了一些。

“寵愛寵愛,夢枝,有愛才會寵。”他撫過她的發,輕道。

“老爺愛我?”曲夢枝今日有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不肯輕易結束這話題。

梁同康想了想,才點頭:“算是愛吧。”

誰知道呢?他縱橫半生,到如今也不知道愛為何物,不過承認了,她能開心些,那便承認吧。

到底,她在他心裡也是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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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去全州城的巫少彌最先回來。

石潭與全州一個來回,正常需要五到六日時間,不過因為兩江的事,巫少彌的船被扣在全州城,僅管有高老板上下疏通也還是慢。霍錦驍接到巫少彌來信之後便親自去了趟奕和行宮,霍翎雖然不在,但他在行宮裡留了主事的人,她悄悄表明身份,要全州城那邊放行巫少彌的船。東宮出麵,再加上巫少彌的船又是事發之後才進的全州城,並未涉事,故而很快就得以放行,回了石潭。

“師父。”巫少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