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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78 字 6個月前

女人跟他之時正值韶華,豆蔻梢頭俏顏色,如今也已褪去青澀,成熟明豔,他卻還記著……初見之時,她在船頭仰著臉龐俏生生的模樣,像隻兔兒。

如是想著,他眸底被溫柔浸染,痛色稍減。

“夢枝,其實我大你許多,有些事總難避免,你要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他忽然道。

曲夢枝惶然一怔,立刻便伸手捂了他的唇:“彆胡說。”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隻擔心你,膝下無兒,又沒個依靠,若是我不在,你該如何是好?”他歎道。明明未到天命之年,他卻生壯誌未酬之意,忽歎生死難料。

“不要說了。”曲夢枝%e8%83%b8口一痛,傾身撲在他懷裡,“你答應過帶我去看江南煙雨,兆京豐雪,大漠金沙,這些承諾一件都未實現,你得好好的。”

“傻丫頭。”梁同康撫上她的發,也不知想到什麼,眼底溫柔化作沉痛,“夢枝,我對不起你。”

曲夢枝在他%e8%83%b8`前搖著頭。

他又說了一聲:“夢枝,對不起。”

這一世,他隻對她說過……對不起。

“老爺,曲夫人,魏神醫請到了。”門外忽有下人來報。

曲夢枝猛然抬頭,臉上一喜,梁同康卻沉下眼,冷道:“你請了魏東辭?”

“是啊,那幾個大夫的藥總不管用,王孫巷的神醫名聲在外,你不願外出診病,我隻好厚著臉去求人到府裡。這位神醫可不好請,希望能醫好你。”曲夢枝欣喜非常,並未瞧出他的冷意,起身朝外吩咐道,“快請神醫進來。”

不多時,門便打開,簾子挑起,屋外進來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啊,9月14了,哈哈哈哈……

☆、承諾

偌大的寢間窗門緊閉, 滿屋都是百合香與藥香雜揉的氣息, 屋裡比外間悶熱許多,約是窗子許久未開的緣故。

霍錦驍垂手站在床邊, 聽憑魏東辭吩咐。魏東辭坐在床前的錦凳上替梁同康看診,屋裡很靜,隻有東辭問症與梁同康回答的聲音。他問得很細, 幾乎將梁同康的日常飲食起居情況都問了個遍, 有些問題還是曲夢枝幫著答的。

曲夢枝站在床頭,穿了身牙白的裙子,外頭罩著淺杏色的對襟禙子, 頭發鬆鬆挽著,隻簪了隻珍珠釵,臉上脂粉皆洗,沒了平日明豔照人的乾練模樣, 愈發顯得臉龐小巧、秀目瑩瑩,年紀小了不少。梁同康看出她緊張,便默不作聲地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

這是霍錦驍第二次近距離看梁同康, 上次見麵時他神采奕奕,雖儒雅溫和, 卻也藏著不動聲色的淩厲氣勢,遠不似今夜這般被病痛折磨得憔悴灰敗, 像驟然倒下的山巒,也難怪曲夢枝擔心。

就著昏昏燭火,梁同康仿佛一夜老去, 眉間疲色深重,隻有看向曲夢枝時的溫柔,未曾變過。

魏東辭問了症、號完脈,又讓梁同康平躺,叫霍錦驍舉了燭照著,他再細看梁同康的麵色眼瞼,又壓他腹,最後還仔細看了前幾位大夫開的方子……查完一切,他才將脈枕遞回霍錦驍收起,又讓她取出針袋。

“方子是好的,隻是以梁老爺目前情況,恐怕無法立竿見效,我再給你寫個方子,再輔以針灸,先將此症壓下。”魏東辭取出金針,坐到他身邊,讓曲夢枝替梁同康解開衣襟,他再下針。

霍錦驍便垂了頭。

“魏神醫,我家老爺這是何症?”曲夢枝一邊照著他說的做,一邊問道。

魏東辭剛要答,卻見梁同康悄悄搖頭,他便笑道:“恐是常年勞累操持,損了心神,傷及脾胃,加之久失調理,又三餐不定,累積所至,且待我先解了梁老爺病痛再細言。”

曲夢枝聞言心中稍定,退到一旁。

魏東辭將針刺入%e7%a9%b4道中,統共十八針,很快便好,他又交代梁同康好生躺著,自去淨手寫新的藥方。霍錦驍為他鋪箋研墨,伺候他將方子寫妥,交給曲夢枝出去找人抓藥。

“魏先生有什麼話,現在可以明言了。”梁同康確認曲夢枝離去,這才歎道。

“看來梁老爺已心中有數,我便直言不諱了。老爺此症凶險,恐腹中有腫瘍,是為惡疾。”魏東辭簡扼道。

梁同康並無意外,也無需魏東辭多解釋,想來先前已經有大夫告訴過他。

“先生高明,一診便知。”他隻淡淡誇道,又語,“這事彆告訴曲夫人。”

魏東辭點點頭,並不多問,隻是望向霍錦驍,她已怔然。他久為大夫,見慣重症之人為免家人憂心隱瞞病情,已無多餘感情,不過這丫頭可就不同了。她生而磊落坦蕩,不喜隱瞞,總覺得有情便該甘苦與共,卻不知世上太多無奈,尤以生死為最,麵對至親摯愛,誰會願意眼睜睜看著對方痛苦悲哀。

他們此番前來本是抱著進龍潭虎%e7%a9%b4之心,不料得到的卻是梁同康命不久矣的消息。

“放心吧,我不會多嘴,隻是梁老爺此症瞞不了太久,曲夫人遲早要知道。”他又道。

“魏先生醫術高超,不知我這症可能治愈?”梁同康望著魏東辭,隱隱透出些期待。

“今夜光線不佳,有些症狀尚不能完全確定,不過若真是腫瘍惡疾,我亦無能為力,憑借針藥,隻可儘量保你兩年壽命,不過也需你寬心調養方可。”魏東辭坐到錦凳上說起。

“兩年。先生果然好醫術,先前幾位大夫都隻敢說儘力而為。”雖然失望,梁同康倒無悲喜,仿佛看開一般,“我有一大家子的事要操心,哪能說放就放,說寬就寬。”

“放不放,寬不寬,端看如何取舍。”魏東辭溫道。

外頭腳步聲傳來,曲夢枝將藥方交給下人,又交代幾句,已匆匆折返,魏東辭與梁同康短暫的交談隻能停止。

“彆擔心,魏先生這幾針叫我舒坦許多,沒那麼疼了。”梁同康見曲夢枝一進來就奔到自己床前,不由又拉起她的手知道。

曲夢枝見他蹙緊的眉頭已然鬆去,知道東辭的針灸起了作用,便起身向魏東辭曲膝施禮:“多謝魏神醫,妾身感激不儘。”

魏東辭正將金針拔/出,一支支放入袋裡,聞言忙回了個禮,隻道:“不敢當,醫者本職罷了,無需言謝。”

他頓了頓,將針袋交給霍錦驍,又道:“梁老爺傷及脾胃,這幾日飲食宜清淡易克化,切忌生冷辛辣之物,酒是萬萬不可再飲。夫人需謹記,老爺此症,日常起居飲食調養,效果更勝藥石。開的藥方先喝三日,痛症可緩,三日後我再行診治,依症更改藥方。”

曲夢枝聽他說三日後會再來,不由喜上眉梢,連道數聲謝,親自取來包銀子送予魏東辭作診金。魏東辭也不推辭,隻管叫霍錦驍收下,方告辭離去。

————

二人從梁同康的寢間出來,曲夢枝堅持親自送魏東辭出府,霍錦驍便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這處宅院是梁同康在石潭的彆苑,便是夜色濃厚,從這曲折的幽徑回廊裡霍錦驍也能看出是個格局複雜的大園子。

雨不知何時已停,滴滴嗒嗒都是雨珠打下的聲音,清冷裡有股劍般的淩厲氣息繞著他們。

其實霍錦驍早已有所察覺,自打他們靠近梁同康的屋子開始,那股熟稔的殺氣便帶著戒備之意湧來,宛如藏在黑暗裡窺探的眼眸。她已能確定,那人就藏在這園子的某處,甚至就在梁同康的附近,但她不敢追蹤,不敢泄露一絲自己的氣息,怕打草驚蛇。

如今看來,梁同康就算不是海神三爺,也必然與三爺有著極深的聯係,遠不止是一點軍器往來那麼簡單。

————

馬車還候在宅外,曲夢枝送二人上了馬車方回頭。霍錦驍靠著車窗坐著,正挑起簾子看曲夢枝的背影。

纖瘦玲瓏的身影在門口高掛的燈籠下顯出幾分蕭索,孤伶伶的模樣,不知怎地就叫霍錦驍想起祁望。從前她尚覺得曲夢枝有些留戀祁望,祁望待曲夢枝也與他人不同,如今再看,她卻覺曲夢枝與祁望兩人,都早已放下少年情愛@思@兔@網@

他們為之不甘不舍不棄的,不過是共同經曆的仇恨,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人,能與他們有同樣的過去,一場絕望的屠戮。回憶與仇恨讓他們骨血相纏,彼此都是對方生命裡唯一的存在,不論失去哪個人,另外一個人在這世間便成了獨守殘酷過去的人,所以特彆,所以不忘……

“怎麼了?”魏東辭見她難得沉默,挨到她身邊坐下問道。

霍錦驍放下簾子,從袖裡摸出曲夢枝給的診金,在手裡掂掂。

好家夥,份量沉得很。

“還你。”她將這包銀子扔給魏東辭。

“給我做什麼?”魏東辭接下。

“你的診金,不給你給誰?”霍錦驍打了個嗬欠,從梁家出來已近三更天,她有些思睡。

“家裡的銀子本就要叫夫人存管,日後我的營收也是要交給你的,遲早的事,你先收著吧。”魏東辭把銀子推到她腳邊。

霍錦驍把腳一縮,挑了眉道:“跟我什麼相乾,快拿走。”

說著,臉就有些發燙。

“剛才有人答應過我,東海回來就嫁我的……”魏東辭湊近她。

霍錦驍神情頓滯,瞪眼凶道:“你漏聽了兩個字!我是說從東海回來……再議!我沒答應你。”

魏東辭瞧她窘得眼神亂瞟,就是不肯看自己,一時愛極,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她被這人笑得羞惱,心裡琢磨了幾番,卻也笑了起來。她本不是這忸捏之人,卻老在他麵前被逗得像三歲孩子,都怪魏東辭太無賴。

沒臉沒皮,哪家姑娘遇上了都要恨他。

又恨,又愛。

————

二人回到醫館,“梆梆”更聲傳來,不多不少剛好三下。醫館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睡下,魏東辭不想把人吵醒,自己去了廚房燒水。霍錦驍回了廂門,將頭發拆下,換上家常衣裳,把臉上的麵具剝了,正想出外尋水洗漱,便聽門外有人敲門。

她將門打開,卻是魏東辭一手拎著銅壺,一手捧著托盤,銅壺裡是沸水,因怕燙到她,他側身而入,霍錦驍見狀忙接下他手裡的托盤。

“才剛燒水看到廚房裡有些剩下的圓子,我順手煮了兩碗,趁熱吃了去去寒。”他拎著銅壺反身將門關上。

霍錦驍低頭一看,盤裡擱著兩隻青花碗,碗裡頭是珍珠大小的白圓子,湯上浮著桂花,冒起的熱氣帶著股甜香,著實喜人。

“師兄,君子遠皰廚,你倒好,又是餃子又是桂花圓子,手藝不錯呀。”她把盤子放到桌上,打趣道。

“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手藝,一個人在外頭想吃點熱的,有時就得自己動手,慢慢就會了。什麼君子遠皰廚,我隻是個江湖郎中。”他一邊說,一邊走到盆架前,拿熱水兌進涼水,轉頭喊她,“過來把你的易容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