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自個拄了拐杖站起,隻道:“不紮針,不吃藥。”
“好,那給你煮碗麵,切盤醬肉,打壺酒,如何?”魏東辭跟著她。
“馬馬虎虎。”老婦人拄著拐杖進了醫館,留下後頭看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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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辭親自給霍錦驍端來溫熱的水,霍錦驍對著盆中的水一頓搓臉。
“哪個姑娘家像你這樣,把自己扮成那副德性?”他倚在牆前給她遞乾淨的素帕,口中打趣道。
“還不是被你認出來?”霍錦驍搓去臉上最後一點易容膏,從他手裡扯過素帕拭淨,方露出白皙乾淨的臉龐。
“怎麼提早來了?你那船上的事都安排妥當了?”魏東辭不答反問。
霍錦驍神情一僵,走到桌邊坐下,方道:“沒。”
她大清早和祁望吵了一架,離開碼頭本就要來尋魏東辭,見醫館病人太多,擔心擾他診病,便自己在城中逛了大半天,待病人散去方與他開了個小玩笑。
“這不像你的作派,你該不會……和祁望吵架了?”魏東辭坐到她對麵,仔細看了她兩眼突然道。
小菜已擺上桌,霍錦驍給自己斟了杯酒,“嗯”了聲便飲起。
心情不太妙。
“是因為要幫我?”魏東辭又問她。
“嗯。”她悶道。
魏東辭伸手按下她的第三杯酒:“祁望對你而言很重要?”
第一次見麵時,他便已察覺她與祁望之間默契非比尋常。
“我在東海兩年與他同生共死過數次,他也曾冒死救我,這情分自然重得很。”霍錦驍不避諱談及此事。
“你……喜歡上他了?”魏東辭淡道。
霍錦驍夾起片醬肉嘗了嘗,道:“味道不錯,哪裡買的?”
“我自己鹵的。”魏東辭將碟子往她麵前推去。
“差一點。”她道。
“差了什麼?”魏東辭夾起肉嘗嘗,覺得挺好,應該是她愛的味道。
霍錦驍“哈哈”一笑,道:“我是說,差一點愛上祁望。”
錯過的心動便如失了漣漪的湖麵,平靜無波,她不再是從前的小姑娘,可以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
差一點,差一步,便已不留餘地。
魏東辭卻笑不出來,她笑眼裡的豁達,是他給的傷害。
“師兄,關於海神三爺,你上次還沒說完呢?”霍錦驍說時本無心,待見到他眸底痛色,心頭忽似針紮,索性轉開話題,不再和他論及感情。
“這一年我和殿下翻查過三港船貨進出卷宗,發現有大批物資通過各種方式運往東海,其中竟有數量極為龐大的軍器。不過可惜,卷宗被人篡改過,且有人從中作梗,暗地殺了不少與此案有關的重要人物,我們查不到源頭,隻能得知三港有官商與其勾結。”魏東辭沉%e5%90%9f道。
藥童送來剛煮好的麵,霍錦驍起身端麵,讓他安心將話說完。
廚房裡煮的是湯泡線麵,用的是老鴨湯,油撇得乾淨,聞著便香。線麵是三港特色,那麵像頭發絲兒一樣細,吃時用清水撈過,澆上高湯便成。
這麵好克化,最是養胃,魏東辭瞧她這兩年在外頭漂泊三餐不定,恐傷了胃,早想給她調養了。
“他在東海勢力如此龐大,卻常年隱而不出,不露真容,若隻是擔心仇家報複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我懷疑他應該有個明麵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隨意走動。”魏東辭道聲謝接過麵,繼續說著。
“有道理,若按你所言,這麼龐大的軍器必須官府要員與大商勾結,他要真遠在東海,手伸不到這麼長,竟還能派人暗殺於你。”霍錦驍仔細一想,發現確是如此。
“小梨兒,你對祁望此人了解多深?”魏東辭忽又提起祁望。
“怎麼了?”霍錦驍蹙蹙眉,他此時提及祁望已非先前口%e5%90%bb。
先前為私,如今為公。
“你知道他的來曆嗎?”魏東辭問道。
霍錦驍驚疑望著他,一時拿不準要如何回答。
明麵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隨意走動,與朝庭官員和大商熟悉……
她驀然睜眼:“師兄,你懷疑他是三爺?”
“不可能,他不是。”還未等魏東辭開口,她便否定這個懷疑。
“小梨兒,不管他是何人,他都與三爺脫不了乾係,你跟他這麼久,心裡應該有數。”魏東辭不置可否。
霍錦驍想起此前發現的軍器,海墳區的秘密,以及漆琉島上三爺奇怪的態度,確實透著古怪,然而……
“師兄,他有苦衷,有些事隻是身不由己,他亦想找出三爺,而我留在他身邊也正是想通過他接近三爺。我相信祁爺為人,他絕非那三爺的同路人。”
想起在漆琉惡城所見的一切,霍錦驍可不認為祁望能容忍自己轄下有這樣殘忍之地,平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準備何時回來?兩江三港與東海的局勢越來越惡劣,朝廷下大力準備剿匪,三港這裡正缺幫手,你有何打算?”魏東辭便又問她。
霍錦驍拔了拔麵,忽然沒了胃口。
她入東海兩年,大仇已報,若隻為查三爺,或許留在石潭與魏東辭攜手合作會更好,隻是……
“你剛才說的,可是太子殿下?”她忽想起他適才提到“殿下”。
“嗯,不止太子殿下來了。”東辭望著她。
“還有何人?”
“晉王與王妃也來了,目前正在兩江秘訓水師。”
“你說什麼?!”霍錦驍站起,“我爹我娘也來了?”
“這次剿海匪,晉王掛帥,統領十萬水師,太子監軍。”
霍錦驍為此語所震,呆立桌前。
她父親已有二十年不涉朝政,如今竟為東海再掌虎符,而她身為主帥之女,焉能置身事外?
兩年前滿懷期待的曆練冒險到了如今已成家國之戰,早非個人之事。
回平南,還是留在石潭,選擇從來都是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月去青海湖,我該怎麼辦?啊——
☆、啟程
這一夜, 霍錦驍心緒紛雜, 睡得並不安穩。第二日天剛蒙亮,院中就有細微響動傳來, 她橫豎睡不著,索性就起來。夜裡下了場雨,院裡清冷, 門一開她就鼻頭發癢。
小院子處處透著精巧, 魏東辭的喜好與她有些接近,隻要是自己的宅子,甭管住長住久, 定要收拾得滿意才成。
露天的陶石桌子上刻著棋盤,旁邊是巨石橫放所成的天然茶案,石馬槽用來種著碗蓮,浮葉下藏著金銀紅三色小鯉, 四周花樹錯落,擁著中庭空曠處,魏東辭正站在其間練拳。
早春寒意還重, 他卻隻穿一襲天青色薄褂,緩慢地變拳換形, 身姿動作行雲流水,雖慢卻極有章法, 宛如山藹在晨光下變幻。
霍錦驍踱到他身旁,跟著他的動作練走,緩道:“你還在練這套拳?”
“嗯, 小老師說每天早上練一遍,能強身健體,保我無病無痛。”魏東辭動作不停,話說得慢。
“看不出來你是聽話的人。”霍錦驍的手與他劃過同樣的弧度,分明是一樣的動作,她使出來便與東辭截然不同。
東辭的拳不慌不亂、不疾不徐,與他這人一樣,處處透著隨性的冷靜,即便下一刻泰山壓頂也不會有所影響。霍錦驍就不同了,她的拳就是山,力量與氣勢都十足十,像隻小老虎。
這套拳是霍錦驍兒時習的基礎拳法,尋常人長期練了可強身健體,所以她手把手教給他。兩人認識的十七年,大部分東西都是東辭教她,隻有武功這一塊,她是他的小師父。
“誰的話都可以不聽,小老師的話一定要聽。”魏東辭做完最後一個動作,收拳回身。
霍錦驍見他已額現薄汗,長褂後背微濕。這拳看著雖慢,練完整套卻也頗費氣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老師說你該進屋了。”
身上熱汗被風一撲,是要著涼的。
魏東辭是大夫,自然明白她這話裡關心,笑著招手讓她跟自己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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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魏東辭去了裡間更衣,霍錦驍便在外間暫候。
宅子並未另設書房,東辭將書房與起居合並,這外間便是他的書房。書房不大,除了書案與博古架外,靠窗處還有竹榻素被,竹榻旁的圓幾上放著他慣用的茶具,還有一撂書。房間打掃得乾淨卻不算整齊,他和從前一樣,書案上永遠堆著翻開的書。
做大夫的常遇疑難雜症,他收集了許多醫書,每逢難症便要一本本查過,把相似病症翻出比對,這書便總來不及收起,久了,就成為習慣。
她站到他書案前俯頭看去,這滿桌的書都是關於解毒與草藥的,想來為了解程家所中之毒,他不知在燭下熬了多少夜。
“看什麼呢?”魏東辭換過衣裳梳好發出來,瞧她盯著自己的書看,便問道。
霍錦驍隨口打趣他:“好亂的桌子,你該找個媳婦給你拾掇拾掇了。”
魏東辭走到她身邊道:“我能勞煩你幫忙拾掇麼?”
“我幫你……”霍錦驍下意識開口,抬頭時瞧見他認真的目光,忽反應過來他言下之意,“我憑什麼幫你!”
說著,她便往外走。
魏東辭拉住她:“等等。”
“我不會幫你收拾的,你彆指望我。”霍錦驍馬上搖頭。
他失笑:“你就是願意,我也舍不得讓你做這些。”
語罷他托起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隻瓷扁盒。
白瓷扁盒上畫著精致小巧的梨花,粉瓣紅蕊十分討喜,霍錦驍不解。魏東辭便將盒子打開,裡頭是淺黃的膏體,他用指腹搓了些出來,趁她不妨在她鼻下一抹。
“你乾嘛?”霍錦驍頭向後一避,卻聞著陣淺淡藥香,裡邊有股清涼忽直衝腦門,她控製不住打了個噴嚏,鼻中癢意頓時沒了,爽得舒坦。
“治你這鼻子的藥。”他瞧著她剛剛被揉得通紅的鼻頭無奈道。
武功練得要頂天,身上的毛病其實還是一大堆。這麼多年過去,她遇冷鼻子就發癢發堵的老毛病仍舊沒改善。
霍錦驍吸吸鼻子,鼻頭仍有些紅,看著倒像受了委屈,叫人愛憐。
“謝謝。”收了藥,她甕聲道。
“走吧。”魏東辭率先出了屋。
今日啟航尋藥,他們可還有一堆事要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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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辰時天也不見大亮,雲厚天陰,又下起雨來。這雨下得很急,打在傘上劈哩啪啦作響,碼頭上往來搬運的苦力少了,魏東辭拉著霍錦驍進了碼頭對麵的粥棚裡。他收起傘抖抖,道:“避避吧。”
風大雨大,再淋下去,兩人都要濕透,有傘也不管用。
霍錦驍點點頭,尋了張桌子坐下。她已易過容,扮作醫館藥童,穿了身青色夾襖,腦上是青緞束的書童髻,極是俊俏可愛。
“吃點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