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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03 字 6個月前

一曲新奏,悠揚歡快的樂聲飄來,霍錦驍便將手輕放在他掌心,他攏起指頭,捏著她的手與她往前走了兩步,各自踮腳一禮。

高貞國時行的宮廷小步舞並不複雜,老師教的也是基礎舞步,霍錦驍習武多年,這點動作和步伐還是很容易學會的,倒是祁望……

霍錦驍踮腳展臂,與他交錯而過,笑道:“祁爺不是不會嗎?”

“景老師教的好,看一眼我就會了。”祁望拉起她的手,看著她在自己身前拎裙轉了個圈,姿態優雅如皇宮湖裡飼養的天鵝。

這一天下來,霍錦驍已叫他刮目相看。他滿心以為這喜好舞刀弄槍並不安分的小丫頭,連穿個裙子都能嚎半天,今天必要手忙腳亂,他都做好替她兜錯漏的打算了,不想她自穿上這身禮服起就如換了個人般,不曾行差踏錯半步,所有禮儀未差半分,若不是她高貞話還說不利索,他都要疑心她自小生在皇家。

樂曲奏到和緩的篇章,音樂忽然慢下來,霍錦驍與他錯身而過後轉回,目光撞進他眼眸,他握住她雙手,手臂花了些氣力將她拉到自己%e8%83%b8口。

“祁爺可不常誇人,這聲老師和誇獎,我收下了。”霍錦驍咬著唇笑了。

“那你不誇誇你的學生?”祁望舉起她的手,她輕輕轉個圈,裙擺像花一樣綻放。

轉到他身前時,音樂忽然停止,他拉著她的手便將她轉回,把人圈在手臂裡。

花園瞬間安靜,耳邊隻剩他的呼吸,霍錦驍仰頭望他,目光怔然。

祁望很少穿得像今天這樣隆重,繁複的黑色刺金外套裡是絲質的白色襯衣,銀灰的領飾層疊而下,搭著深黑的緊腿褲與靴襪,華麗又硬朗。他又將長發儘束腦後,馬尾長垂於背,露出堅毅骨相,眉宇蓄著力道,氣勢逼人,隻是看她時露出些微溫柔,像岩石間翻起的碎浪,繞指而來。

“學生太聰明,已經可以出師了。”霍錦驍推了推他,臉上氤氳出赧色。

祁望沒動,沙啞的聲音像迷失的風:“景驍……”

%e8%83%b8中有些話想吐,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出口,便化成心底的無措與彷徨。陌生的情緒像撕空而來的巨獸,來勢洶洶,卻被禁錮於懷,怎樣都無法坦然麵對。

霍錦驍覺得他有話要說,等了許久,他還是沒有開口,廳中的琴忽被琴師重重按下,發出沉重的響聲。新的樂曲奏響,他的手臂也跟著鬆開,霍錦驍懸起的心就像這沉悶的琴音,驟然落地。

“進去吧。”祁望淡道。

“嗯。”她點點頭,隨他進了大廳。

奢華靡麗燙得眼底發澀,很快就把片刻溫柔淹沒。

一曲終了,隻叫人蕩氣回腸,可再怎麼意猶未儘,這曲子始終已經過去。

————

加冕典禮過後,霍錦驍在高貞華麗並且奢靡的體驗告一段落。平南與燕蛟的船隊在加冕禮後第三天終於抵達月亮港,霍錦驍總算可以換回故國的衣裳,也開始與祁望、曲夢枝幾人走街串巷,研究高貞風物。

有了女王的禮遇以及子爵的稱號,他們在高貞國的貿易便容易許多。高貞國的琉璃製品、香水、煙草及各色寶石等物都是大安所缺的,而大安的瓷器、絲綢與食物香料在高貞可是一價難求的稀罕物,不管是換金子還是換貨物,都有商人爭著與他們交易。

霍錦驍估摸著燕蛟這幾船貨與換到的金子回去足夠燕蛟嚼用五年,夜裡睡覺都笑醒,隻是她也沒開心太久,船隊在高貞停留了一個多月,越臨近返航時間,她便覺得祁望行蹤越發神秘。

女王的近臣常來找他,他隻單獨帶曲夢枝會客,其間交談了什麼,他從來不說。她也不止一次發現他深夜出行,命平南船隊將貨裝船,其實隻是普通的煙草與毛皮,她不知他為何要趁夜裝船。

如今她是燕蛟的島主,平南的船隊再也輪不著她過問,這些事他藏得緊,她也查不出眉目,隻是隱隱壓在心頭,總是發沉。

到了七月,天大熱,船隊正式返航。

————

船帆升起,浪花剪開,高貞瑰麗宏偉的宮殿漸漸遠去,衣香鬢影的舞會成了畫中懷念,花園裡相攜共舞也隻化驚鴻一瞥,風雨狂浪下的驚心動魄倒像烙在心間的浮印,經生曆死不過換得一刻情動,餘生銘記。

陽光熾熱,波濤粼粼,船已離港。

霍錦驍頂著烈日站在船舷邊,摩挲著手裡精致的短銃發呆。這火銃是女人專用,比一般火銃小,銃身上鑲著金色寶石,原是伊莎女王的隨身武器,他們臨行前覲見女王,伊莎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梁俊毅的是華麗的長劍,祁望的是精致的煙槍,曲夢枝是水晶瓶裝的香水,給她的則是這支短銃。

“會用嗎?”

祁望走到她身邊問道。

霍錦驍搖搖頭。

“叫我一聲老師,我就教你。”祁望要那天夜裡叫她的那聲“老師”討回來。

“祁老師,煩請您費力教教我這學生?”霍錦驍把銃遞到他麵前。

祁望推開她遞來的火銃,繞到她身後,自她身側展臂向前托起她的手。

銃口朝向海麵,他手把手教她握銃,演示裝彈上膛。熾熱的陽光曬得霍錦驍滿臉發燙,後背更似火燒般灼人,他將頭半俯至她耳畔,與她一齊瞄準前方,淡淡的氣息拂過,她忽然走神,他卻突然握著她的手用力扣下板機。

“轟——”

一聲銃響,霍錦驍被短銃的後座力震得向後一倒,後背貼到他%e8%83%b8`前,耳朵嗡嗡作響。

祁望扶住她的肩,道了聲:“多練練就好。”

“哦。”霍錦驍甩甩頭,拋開雜念。

“發生何事?”船員聽到銃響紛紛跑來,被祁望揮散。

“沒事,教小景用銃。”他放下手,走到旁邊。

艙房壁下放的籠子裡傳來幾聲羽翼撲棱聲,雛隼被銃響嚇得直拍翅,圓溜的眼警覺盯著前方,像兩年前初入東海的霍錦驍。

祁望忽笑道:“有空你把這小家夥放出來訓訓,它快呆不住了。”

霍錦驍又“哦”了聲,那邊又道:“果真是物似主人形!”

“……”霍錦驍怒瞪祁望。

————

浩浩蕩蕩的船隊越過茫茫海洋,曆經春夏秋冬四季變化,同年十一月底,抵達平南。

潮生潮滅,掩去許多生死。

船隊順利回航,可這長達一年的遠航,經曆種種風雨與爭鬥,歸來的人到底是少了許多。死於船難、死於暴風雨、死於戰爭、死於疾病……

極致的亢奮伴隨著極致的悲傷,船靠港的時候,霍錦驍聽到笑聲與哭泣並響。

東海、故國,她總算活著回來了。

年節將至,又是一歲已逝。

作者有話要說:  遠航結束。

第六卷——重逢

明起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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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冬寒, 晚風凍骨, 白天有日頭曬著尚不覺冷,到了夜裡這天就像換了張臉, 陡然變得寒浸浸、涼嗖嗖,也不見如何冰冷,可那風就是會刮到人骨頭裡。

院裡草木隻剩光禿枝丫, 滿地的枯葉才被掃開, 青石的苔痕似乎沒有變化,一如即往的蕭瑟因為久違的熟稔透出幾許親切。藤架下掛著兩盞馬燈,燈光帶來的暖意驅散清冷, 圓陶桌上的銅鍋裡冒著紅光,炭火燒得正旺,鍋中沸湯“咕嘟”作響,氤氳而出的熱氣帶著海物的鮮味, 青瓷碟子圍著銅鍋擺開,碟裡碼著瑩潤的手捏丸子、薄片的斑魚肉、金黃的豆腐泡與油饊子,紋理漂亮的牛羊肉一片片鋪開, 都是上好的位置,筍白菜青菇鮮, 在小篾籮中排得整整齊齊。

霍錦驍腳才邁入祁望院子,就先嗅到濃鬱的鮮香, 她狠狠吸下鼻子,看到祁望翹著腳懶懶倚在藤躺椅上,腰上搭著薄毯, 頭發隨意綁著,正閉著眼喝茶。

“祁爺好大的興致,躲在這裡獨食,難為我在外頭忙壞,到現在都沒用飯。”她打趣一句,快步走到桌邊執起木箸往銅鍋裡一撈,夾起巴掌大的半隻青蟹與幾隻蝦,內緊膏黃,滿得像要從殼裡溢出來,她不客氣地取來空碗裝了就剝。

祁望睜眼坐起,瞧見她已換過身乾淨的家常襖裙,頭發鬆垮挽著,身上帶著才沐浴後的潮氣與胰子香,便笑道:“知道你沒吃飯,這不是備著好食犒勞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霍錦驍咬了滿口蟹膏,被燙得直吐舌,話說不利索,“天……還是我大安的吃食香,這一口下去抵我一年思鄉之情!”

她毫不誇張,一年的遠航遊曆了大大小十來個國家,沒有哪個國家的吃食比得上大安。

“你到我這蹭飯蹭成習慣了。”祁望等她吃飯等到現在,看她吃得香甜也覺得餓,便也取來空碗先調蘸料,“敢情你的思鄉之情就是吃?”

這一年遠航的大部分日子,都是她陪他吃的飯,如今要是沒她在對麵說話,他倒不習慣了。

“那可不!民以食為天呢!”霍錦驍見他調好大半碗蘸料,起身拿瓷匙飛速從他碗舀走一大匙到自個兒碗中,拿木箸蘸了一點放到舌間嘗了,大讚,“祁爺好手藝!我不來你這就蹭不著好東西了。”

祁望收下她這恭維。

“天這麼冷,為啥不進屋吃?”霍錦驍把篾籮裡的菜揀了一半扔進鍋。

“冷?”祁望伸手過桌,在她額上一戳,指尖沾上她的潮汗,“你都吃到出汗,悶在屋裡豈不蒸熟了。”

“說得也是。”她身上沐浴的熱度未褪,又被炭火攏住,若真在屋裡,可不就像祁望說得那樣。

“都安頓好了?”祁望問她。

“安頓好了,找了村裡兩位老媽媽在那邊照應著,也請大夫過去瞧過二公子了,我辦事祁爺放心吧。”霍錦驍知道他在問什麼。

到平南前兩天,梁俊毅突發急病,高燒難退,把曲夢枝急壞,因怕他再呆在船上會有閃失,曲夢枝便臨時決定讓梁家的船暫靠平南港,她帶梁俊毅上島醫病休養。

祁望將人安置在祠堂旁的南廬中,那是平南島專為遠客準備的宅子,平時都空著。

曲夢枝是梁同康的女眷,祁望不方便出麵,便將這事交給霍錦驍。這大半天她就都忙著安頓曲夢枝與梁俊毅。

“大夫怎麼說的?”祁望問道。

“著了風寒,再加上遠航一年飲食不濟,身子發虛,這病發作起來就猛,開了兩帖藥先吃著,把熱度壓下去再說。你放心吧,有曲夫人照顧著,應該沒事。”霍錦驍說著夾起魚片,誰知魚片燙過頭一撈肉就散了。

祁望便將自己燙好的魚片扔進她碗中,道:“這事你多費些心,他們有什麼需要你隻管跟我說,三爺親□□代的事,我……”

“二公子與曲夫人和我們同生共死了一整年,就算三爺沒交代,我們也是要儘心的,你就彆老抬三爺出來,倒顯得咱們趨利而為,不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