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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82 字 6個月前

望身邊,聽他聲音有些沙啞,從他手上把半截油條搶走。

“油條熱性,秋燥肺熱,你昨天又被邱願打傷,不許吃油條。”

祁望一怔,她已開口。

“炸的東西不準碰了,再像上回那樣大病一場,誰照顧你?”霍錦驍把豆漿和細粉往他麵前推去,又喚林良,“大良哥,拿些碗筷來吧。”

林良應聲而去,祁望挑挑眉,看她的目光有些怔然。

霍錦驍見林良走了,又挨近祁望些,道:“祁爺,你彆和曲夫人太接近。”

“怎麼?你管我吃喝還不夠,連這也要插手?”祁望大掌按到她腦袋上問道。

“不是……”霍錦驍拔開他的手,“那天洪家刺殺過後,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梁家雖與三爺有些往來,卻也不可能知道三爺的布署,這麼重大的消息曲夫人從何得知?且知一半不知一半,顯然透露消息給她的人留了一手。”

“你懷疑夢枝?”祁望神色一凜。

“沒,我懷疑的是曲夫人也叫人利用了。三爺除了想抓捕細作,也想試探祁爺,一箭三雕。他對你的來曆也起疑了,借曲夫人的手試探你。祁爺,你很危險,要不我們早點兒離開漆琉吧。”霍錦驍急道。

祁望眉間凝色聞言慢慢鬆去,道:“我知道。”

“你知道?”她瞪大眼,他既然知道,怎麼還無事人似的?三爺的毒辣他也不是沒見識過。

“早就猜到了。我不是漆琉島的人,三爺疑我試我,是因為他想用我,如果我能過他這關,日後就有機會接近他,沒事的。那天晚上幸好有你,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你彆擔心,我心裡有數,不會再貿然行事。”祁望淺笑道。

那笑太溫柔,與他平素大廂徑庭,霍錦驍微怔,心頭擔憂卻去了不少。

“小丫頭,你很擔心我?”他的手揉上她的發。

“那是自然,你是我們平南和燕蛟的主……”

“除了這些,沒有彆的?”祁望打斷她。

“彆的?”霍錦驍疑惑地瞧他。

她總覺得他今日有些古怪。

“沒什麼,你既然擔心我,就好好在我身邊呆著。”他收回手站起,往屋外走去。

霍錦驍聽他說得莫名,忍不住拔腿跟在他身邊。

林良回來的時候,院裡已空無一人。

————

長巷的早市攤上煙火繚繞,街上各色香味撲鼻而來,霍錦驍嗅了嗅,咽下口水,跟緊了祁望。

“祁爺,你要不要把這事兒和曲夫人說說,讓她也小心一些。”

祁望行至賣飯團的小販攤前,伸手點了兩個飯團,回頭道:“不必了,夢枝那邊,少和她接觸就是幫她了。”

霍錦驍想起曲夢枝看祁望的眼神,想著這二人少年分離,心中難免唏噓,便道:“曲夫人……怪可憐的。”

“收起你的憐憫,夢枝是個高傲的女人,她不會喜歡你這麼形容她。”祁望接過飯團,塞了一個進她手裡。

飯團溫熱暖手,裡邊裹著魚鬆、脆蘿卜、油條碎,外頭撒了層黑芝麻,聞著米香熏人。

霍錦驍捧著飯團小咬一口道:“祁爺真了解她。說起來……祁爺這麼多年不娶妻,是不是因為曲夫人?”

“你又想打聽什麼?”祁望自己也握了枚飯團,張口咬去,神情自在。

“我就是對祁爺和曲夫人……有些好奇。”霍錦驍被糯米粘舌,含含糊糊說著。

“你倒老實,一點不瞞你那點小心思。”

“嘿嘿,那祁爺說說唄。”霍錦驍笑了兩聲,跟著他繼續往前走。

“夢枝……她最會做這飯團,我嘗遍大半個東海的飯團,也沒能找出一樣的味道。”祁望便慢慢開口。

和曲夢枝分離之時,她比如今的景驍還小,才十六歲,花似的年紀,笑起來也像驕陽,沒心沒肺格外討人喜歡。

“認識我的時候,她才六歲。當時曲家還是東海望族,她是曲家家主的獨女,當之無愧的千金小姐,而我嘛……我隻是疍民之子。疍民,你應該知道,被這裡的人稱作賤民,無戶無藉,漂泊於水。”

曲夢枝與他,雲泥之彆。

霍錦驍的%e8%83%b8口卻忽然狠狠一抽。

他的話,叫她想起魏東辭。

雲穀的天之驕女,大安的罪臣之後。

他們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就歎口氣吧。

☆、過去

祁望生於卑微, 並無傲人家世, 遇到曲夢枝之前,他隻是個普通人, 隨家人輾轉漂泊於海上,嘗遍冷暖,受儘欺淩。

霍錦驍想起在平南島外落腳的那片疍戶, 她很難想像祁望也曾是其中一員。

豆漿攤氤氳出濃濃豆香, 祁望走到繚繞的煙火氣裡,回頭問她:“你要嗎?”

霍錦驍點頭,他便向老板要了兩碗豆漿, 她隨他坐到露天的小木桌前,喝這碗熱豆漿,平靜尋常,沒有廝殺爭鬥與詭譎猜測。

“曲家的船常在我落腳的那片水域停泊, 夢枝的父親曲丞十分寵愛這個獨女,常會帶她在那裡玩。那片水域平時很安全,我和我哥哥也常去捕魚……哦對了, 你不知道我有個哥哥吧,大我兩歲, 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但凡被人欺負, 他就是打得頭破血流也絕不認輸。”

他喝一口豆漿說兩句話,再咬口飯團,像坐在露天攤上的其他客人一樣。

霍錦驍漸漸忘記喝豆漿, 隻認真聽他說話。他說這些事時的眉目特彆溫和,毫無往日冷肅。

“每次我都會把小船靠近曲家的大船,興許是因為主家在,船上還有個大小姐,船上的管事趕人時還算溫和,有時見我可憐,會扔些賞銀下來讓我離開。我大哥罵我沒出息,隻會討好人,這樣將來如何出人頭地?我想,出息是什麼?能給我爹換艘船?能給我娘裁身新衣?還是能給我妹妹買支珠花?我沒理他,看到曲家的船時依舊靠近,後來還在船上放了我娘打的魚肉丸子煮好帶去販售,清水白湯,灑點蔥花,加點胡椒和醋,很好吃。”

攤上吃早點的客人都趕著開工,沒人像祁望和霍錦驍這樣,光顧著說話。祁望很久沒想起過去,更沒同人提起過舊事,霍錦驍是個合格的聽眾,讓他很想好好說完這個故事。

“船上果然有人來買,整鍋買走,給了我兩顆金瓜子。我很高興,第二天又去了,這天船上卻沒人來買,隻有個小丫頭從船舷上探出身,給我扔下個籃子,說請我吃她包的飯團。我有些難過沒能討到錢,不過她生得很漂亮,我又有些高興。”

“是曲夫人吧?”霍錦驍小聲問道。

祁望點點頭,回頭喚:“老板,豆漿再打一碗。”

說著說著,他把豆漿都喝完了。$思$兔$在$線$閱$讀$

“大哥嘲笑我,說大戶人家拿我們當狗,高興了賞兩口肉而已,說我沒骨氣。我還是沒理他。後來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樣靠近曲家的船,正好遇上夢枝在船舷玩耍,下人沒看牢,她從船上跌到海裡。夢枝雖小,水性不錯,本來沒什麼,可誰知那天一向風平浪靜的水域竟然有鮫鯊出現。”

祁望想起那天,曲夢枝小小的身體在水裡撲騰,像浮在水麵上的飯團,仿佛很快就會被身後的鮫鯊一口吞噬,他卻嚇得動彈不得。

“船上有人在喊,誰能救回小姐,誰就是曲家的恩人,必有重賞。我大哥聽到這話,就一頭紮進海裡,抱起夢枝就往我船上放。”

鮫沙就在他們身後,祁望看到海麵被血染紅,曲夢枝哭喊著爬上他的船,他大哥叫他快點將船駛離。他的船又小又破,要是被鮫鯊撞上,不散也翻,他隻能奮力將船劃開。

霍錦驍見識過鮫鯊的可怕,如今想來仍心有餘悸。

“曲家的水手趕跑鮫鯊,我和夢枝安全了,大哥卻被咬至重傷,撈上來的時候血肉模糊。曲家派了大夫過來,可當晚大哥還是去了,一句話沒留。”祁望將包著飯團的油紙揉皺扔在桌上,目光平靜,“曲丞將我父母和我一塊召到船上,說我和我大哥救了他女兒,現在我大哥死了,這賞就給我一個人,問我想要什麼。”

“那你要了什麼?”霍錦驍心有些沉,沒有祁望這般雲淡風輕。

“我和曲丞說,我要出人頭地。”祁望笑了,“曲丞答應了我,將我收作義子,說我資質不錯,為我尋訪名師,將我送去習武,要我出師之後保護夢枝。”

“你答應了?”她問他。

“我當然答應,夢枝那麼可愛,就算不習武,我也願意保護她。”祁望似乎想起當年的曲夢枝,孩子般眨了眨眼,又道,“一去數年,每年我隻能回來三天,見父母,見曲丞,見夢枝。她越長越美,每回見我都給我做飯團,說等我回來帶她出海。”

霍錦驍悄悄歎口氣,繼續聽他說話。

“在曲家最後一次見她,是她的十五歲生辰,我偷偷回來的。那時候三爺已經向曲家宣戰,局勢很差。曲丞就夢枝一個女兒,不願她受苦,便密召我與她,當著夢枝的麵問我可願娶她。”

他還記得那夜曲夢枝羞紅的臉,比天邊的雲霞還美。

“我當然願意。曲丞又要我指天發誓,以性命護她。”祁望伸出三指朝天,說著當時發過的誓,“我祁望願傾畢生之力,守她百歲,陪她終老,同生共死。”

霍錦驍手裡的飯團還剩下一大半,已擱到桌上再也不動。

這個故事她已提早知曉結局,此時聽來,越是情竟纏綿,就越叫人難過。

“夢枝生辰過後,我又回了師門,想著早日出師好回去,可不料三爺的戰船勢如破竹,很快就攻下曲家。我得到消息趕回曲家時,整個島早已化作人間地獄。曲家儘屠,我的父母妹妹住在島上也無幸免,我學會一身武藝仍舊救不回一個人!”祁望淡道。

“祁爺,彆說了……”霍錦驍不願他再回憶。

祁望隻漠然看她一眼,仍繼續道:“我輾轉得知夢枝被三爺擄回漆琉島,便想方設法潛入漆琉找她,誰知她又被三爺轉送給了梁同康。我到三港找到她下落時,她已是梁同康的外室。我一共找過她兩次,想要帶她離開,她都不肯。第一次找她時,我一無所有,她說自己跟著我顛沛流離,也會是我的負擔,不願跟我走;第二次見她,我已是平南島主,她還是不願意離開,說自己已經習慣梁家的日子,說她配不上我……後來,我就沒再找過她,直到半年前我奉三爺之意與梁家合作走貨。”

刀口%e8%88%94血的日子,確實不適合她。她雖是梁同康外室,可衣食住行無一不好,他既然護不住她,給不了她安穩日子,能做的也隻是離得越遠越好。

半生承諾,不過隨波逐流,少年歡喜不到頭。

祁望將冷去的豆漿一口飲,轉頭看她:“故事說完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沒?”

“……”霍錦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