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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91 字 6個月前

懶懶趴在車窗上,挑簾朝外張望。

馬車已行到天街裡,長街十巷,筆直的道路看不到頭,石板上有些潮濕,外麵已下起小雨,可街上行人卻絡繹不絕,天色漸暮,街巷兩邊商鋪的燈籠已經點上,一眼望去,像是掛在屋頂的巨大糖葫蘆。

茶館裡傳出咿呀琴聲,戲班子也是鑼鈸亂響,商鋪裡的客人進進出出,推著車兒的小攤見縫插針擺著,小杌子上坐著露天吃飯的人,土灶鐵鍋上煙氣直冒。這地方沒有宵禁,晚上才是眾人消遣的好時光。

這樣的繁華,就連兆京都比不上。

大概是因為半丈節的關係,漆琉島上來的外客多了,就這麼一會功夫,霍錦驍已經看到不少容貌衣著都有彆於大安人的外域人。

“祁爺,快看,金色頭發……好漂亮!”她看到新鮮東西,很快把剛才的不痛快拋到腦後,伸手指著路邊走過的高挑女子嚷道。

祁望捏捏眉心,一把將她拉回來:“坐好了,彆給我丟人現眼。”

霍錦驍訕笑兩聲,眼珠還粘在窗外頭。

商鋪裡的東西琳琅滿目,看得她目不暇接,屬於女人的天性爆發,她很想跳下馬車去逛逛。

不多時,馬車總算停下,祁望想著總算可以不用再與她同車而坐,心裡鬆口氣。天街的驛站門庭寬闊,石獅影壁氣勢恢弘,不像是驛站,倒像個小行宮。

兩人一前一後從馬車上跳下來,祁望看著人往地上搬箱籠,霍錦驍還是滿臉興奮,她左右張望一番,忽然站到祁望身邊,輕輕扯他衣袖,小聲道:“祁爺,安頓好了後能不能帶我逛逛天街,我看到好多好東西。”

“什麼東西?”祁望回憶著剛才她眼睛盯的商鋪,多是些女人成衣、胭脂水粉等鋪子,不由揚眉,也小聲道,“你該不會是想換回女裝吧?”

“有何不何?我女扮男裝隻是為了躲避雷尚鵬,現在他人都死了,我還裝什麼?”霍錦驍不以為然撇撇嘴。

祁望聞言瞪著她,才要發話,忽見驛站前又有三輛馬車駛停。

鈴兒響過,馬車簾子被人掀開,兩個翠衣小丫鬟率先跳下,取了小杌子擺在下車處。一隻纖纖素手扶著門框,車裡的人烏發雲鬢半垂頭,緩緩而出,提裙踏下。

霍錦驍看見這人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望向祁望。

祁望也已怔然。

下來的人不是彆人,正是曲夢枝。

她怎會來漆琉島?

☆、女裝

曲夢枝身著銀紅緙絲襖, 係著蓮枝縐紗裙, 梳著光溜的發髻,髻上壓著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的華盛, 頸間掛著紅寶石牡丹纓絡,腕間亦是同款鐲子,裙上墜著羊脂玉禁步, 偶爾露出裙擺的鞋尖上竟有鴿蛋大的東珠, 通身的氣派華貴。

她一落地便朝後望向長街,白皙的臉龐染上淡淡燈籠紅光,似朝霞明%e5%aa%9a, 頓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彆十年,竟然還能回到這裡。”她並沒看到祁望,喃喃自語道。

霍錦驍不由想起祁望提過的曲家之事,心裡難免同情, 隻是她語氣平靜,略有些感慨,卻不見恨意, 倒是全然看開般。

祁望木人般站著,眉宇間竟浮現滄桑之色, 分明不到而立,卻忽然間蒼老了。

“祁爺!”見他失神, 霍錦驍隻好扯了扯他的衣袖。這要說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她可不信。

祁望神色複雜地收回目光,霍錦驍聞得他長呼長吸一口, 方又抬頭。

曲夢枝也已回過頭,不期然間與他目光撞上,也是愣住。

這場相逢來得意外。

“曲夫人。”祁望已然平靜,客氣拱手。

曲夢枝唇瓣顫了顫,喚了個字“祁……”

後麵馬車上又下來個少年,往她行去,她便立刻收斂神色,隻道:“祁爺,妾身有禮了。”

說著,她福了福身。

後麵過來的少年便站到她身邊,開口問道:“夫人,這位是……”

“這位是平南島的祁爺,你父親的好友,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三爺身邊的得力助手。”曲夢枝便向兩邊介紹起來,“祁爺,這位是我家老爺的二公子梁俊毅,現如今正跟著老爺學些掌家營生。”

因曲夢枝一直沒正式進梁家門,故而梁俊毅也隻稱她作曲夫人。

“原來是大哥的救命恩人,俊毅見過祁爺。”梁俊毅拱手行禮。他模樣與梁俊倫隻有三成相似,然身量清瘦挺拔,眉目英挺,進退有禮,倒像個知書達禮的富家公子,比那梁俊倫不知勝出多少。

“不敢當,救大公子的是三爺,祁某隻是受托運貨罷了,二公子要謝不如謝三爺。”祁望忙側身避禮,又問,“二公子與曲夫人怎會出海到此?”

這問題霍錦驍也好奇。據她所知,梁同康麵上是正經鹽商,縱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從來不會與外海盜梟打交道,這次不知為何竟派家人前來。

“前些時日老爺收到漆琉島半丈節邀帖,他不便前來,又想讓二公子開開眼界,故而命妾身帶二公子前來赴宴,畢竟……妾身也在東海呆過多年。”曲夢枝淡道。

“漆琉島確是個能開眼界的地方。時候不早了,二公子與曲夫人一路辛苦,祁某不耽誤二位歇息,咱們宴上再會,告辭。”

語罷,祁望轉身進了驛館,霍錦驍也衝這兩人抱抱拳,很快跟了進去。

————

驛館裡麵果然很大,除了前院房間之後,後方還是偌大院落,隻供貴客。平南島被安排在東邊名為春望江的院子裡,三麵廂房圍著個小庭院,大雖不大,但勝在自成一隅,不必與外客相居。

祁望自見過曲夢枝後心情就不大好,進了房間不再出來,霍錦驍可不敢在這時候觸他黴頭,就歇了出門逛的心思,胡亂吃過晚飯後往床上一倒,悶頭睡覺。

第二天起來之時,屋外天色陰沉,正下著細雨,庭院裡一片水漬,簷上往下滴著水。霍錦驍站在門外廊下,抬頭看天色,海島的雨常說下就下,很快就停,這陣雨看樣子下了一陣,也該停了。

昨天迎客的管事說了,半丈節共三日,闔島同慶。明日才是正日,海神三爺會親往島上天壇主持祭祀,祈禱未來一年海上風雨順調,諸島無難;第二日是大宴;第三日是黑市裡的奇珍會。

而今日則是給諸島來客休憩的,到了晚上明王殿裡會設接風洗塵酒,邀諸島賓客前往赴宴,聽聞此宴海神三爺亦有可能露麵,霍錦驍期待極了。

其實這半丈節是沿海一帶最為重要的風俗節日,尤其在海島盛行。每島每村半丈節的時間都不一樣,大多集中在九月到十月這兩月之間。在陸上是用以慶祝前半年的平順豐收,在海上則用來祈禱海平浪穩。平南島的半丈節原也在這幾日,因為衝了漆琉島的日子,便往後順延。

正發呆想著這些事,東廂房的門打開,祁望手持油紙傘走出,看到她站在廊下發愣不由搖搖頭,大聲喚了句:“大良。”

林良匆匆出來。

“我出去拜會幾位朋友,你帶小景四處逛逛,彆跑遠,更彆去惡城那邊,醜時末要回到驛館準備晚上赴宴之事,記住了?”祁望囑咐他一句,帶著小滿拎著禮物就走了。

霍錦驍聞言眉開眼笑,拉著林良往外衝去。

————

雨不知何時停了,雲卻還厚實,日頭不出四周便有些涼,倒正是逛街的好天氣。商鋪早上沒那麼早開門,霍錦驍先拽著林良先找了早餐攤子嘗過沙茶麵與海蠣煎,又爬到附近山上眺望漆琉島後才回到天街,這時商鋪已開了門,她便挨家逛起,把林良折騰得夠嗆。

從早上玩到午時,霍錦驍也不知疲倦,林良手裡已替她大包小包抱著提著拿了滿手東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小景,咱能歇會嗎?我說你個大老爺們怎麼比女人還能買?還買這些個……胭脂水粉首飾乾什麼?”林良見她又要往成衣鋪裡跑,直接就坐在店鋪前的石階上不走了。

“炎哥托我幫炎嫂帶隻鐲子,櫻櫻叫我幫忙買胭脂,宋大娘讓我帶兩支金簪,布料是替炎嫂肚子裡的孩子扯的,這幾塊料子輕薄透氣,最適合給小孩子裁衣裳了。”霍錦驍隨意解釋著,“大良哥你要累了就在這坐著,我自己進去瞅瞅。”

林良連回答都來不及,就見她一溜煙進了成衣鋪子。

他就不明白了,難道這成衣也能替彆人買?

“這位爺,小店男裝成衣在那邊,請跟我來。”店老板看到有客到便揚起笑臉迎來,要將她迎去男裝那邊。

霍錦驍卻搖搖頭,道:“不用,我看女裝。”

店老板一愣,很快又笑道:“爺這是要給家裡女眷挑衣裳?”

霍錦驍點點頭,也不說話,自顧自在店中逛中。成衣店的衣裳成套掛在桁架上,綾羅綢緞皆有,大多是秋襖褶裙,也有馬麵裙,交領的上衣下裳,花樣款式倒是新穎,她隨意挑了兩套問價,價格要比自己挑布料裁製的貴了不少。

逛了一圈,霍錦驍最後停在門口最顯眼處掛的那套衣裳前。

素白上衣,石榴紅的下裳,上衣肩袖繡著飛鶴流雲圖,用的與裙子同色的石榴紅,裙擺則是用銀線繡的飛鶴奔月圖,兩相呼應,十分彆致,且這衣裳嬌豔英氣,既有女子嫵%e5%aa%9a,又不失爽朗,正是她喜愛的風格。

可惜……

桁架旁就是銅鏡,她瞅著自己一身男裝,黑臉黑皮,頓時沒了興致,準備出店。

一轉身,她便瞧見門口站的祁望。

他也不知何時回來的,這成衣鋪子就在驛館旁邊,他路過時一眼瞧見她站在店門口處看衣裳。

“我就看看。”她搶先開口,很快跑下石階,從林良身邊提起兩大包東西,拿腳碰碰他腿,又道,“大良哥,回去了。”

林良如獲大赦。

————

霍錦驍逛得滿足,臉上掛著笑邁向驛館,林良則愁眉苦臉地幫她抱著一大撂東西跟著進驛館。驛館裡恰出來幾個人,正彼此寒暄談笑著朝外走著,林良目光被懷裡堆疊老高的貨物所遮,一不留神就與走來的人擦肩而過,懷裡東西掉了滿地。

“不長眼睛嗎?怎麼走路的!”對方中有人先開口怒斥道。

林良聽到對方出言不遜,本要道歉的話轉為冷笑:“用腳走的,哪像你用四肢爬,手腳都撞到小爺這裡來了。”

霍錦驍本已蹲下拾物,聞言不由笑出聲來。

“你們……”那人作勢又要罵人。

“梁佑,退下。”溫和聲音響起,有人阻止那人後向霍林兩人拱手道,“家仆無禮,還望二位莫放在心上。是在下不慎撞著這位兄台,實在抱歉,二位看看可有摔壞什麼?若有,在下照價賠償。”

霍錦驍已抬頭站起瞧見來人,眼前站著五人,林良撞著的恰是梁家二公子梁俊毅,曲夢枝也在,兩人旁邊還有位身著勁裝的中年男人,眼藏精銳,沉默不語,另有兩名家仆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