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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77 字 6個月前

, 桌角是紫砂泥捏的蟾荷筆洗,再往下便是一碟金墨與山形青瓷筆擱。

這桌案安放在祠堂的正堂中央,正堂已被收拾一新, 木龕重新放上燕蛟村的祖先牌位, 供桌上鮮花鮮果、三牲祭禮、香燭齊備,廳裡檀香彌散,煙火微繞, 是五年來燕蛟村的人第一次重回祠堂開宗祭祖,稟天告地。

祁望站在桌案之後,身著藏青底金八寶紋窄袖長袍,腰間束著嵌玉革帶, 長發儘綰收於烏青巾帽內,與平日懶散模樣大廂徑庭,神情端肅, 眼中銳色如雲隙天光,氣勢逼人。

霍錦驍站在他身旁兩步開外, 身上衣裳形製與他相仿,隻是換成紫棠色的底。她易容之後雖膚色黝黑、容貌平平, 可腰背挺拔,眉色飛揚,便愈發叫人覺得英挺, 站在祁望身邊,倒像小一號的祁望。

正堂之下與祠堂外的空庭裡都站滿前來觀禮的村民,正午的日頭大得像要把人烤化,村民們滿臉油汗擠在一處,目光緊緊盯著正堂,無一人離開。

東海七十二大島,但凡有原著村落的島嶼,若有人要接島為主,便要行這接島禮。隻有行過接島禮,島主方是被全島認可的主人,這是東海不成文的規矩,金蟒海盜占島五年都沒行過接島禮,所謂島主不過自封,今日才是燕蛟島第一次行接島禮。

接島禮除了島上村民,還需有東海其他島的見證者,而這見證者自然是越尊貴越好,以目前燕蛟島和霍錦驍的名頭,能讓祁望見證已是增光十分,更彆提霍錦驍的這份帛書由祁望親自提筆。

朱大磊與兩位長老在門口處焚過香後,便請祁望提筆。

祁望略一頜首,執筆染墨,金墨落絹,一筆一劃行雲流水,霍錦驍目光跟著他的筆尖遊走,移不開眼。稍頃兩封金字帛書寫好,朱大磊上前端入紅錦托盤內,祁望退開,桌案撤去,霍錦驍站入正堂中央,焚香敬過天地,再敬燕蛟祖先,長揖到底,朱大磊才將其中一份帛書以紅布封妥供上神龕,另一份則捧到門外,當庭宣讀召告。

霍錦驍隨他一並行至門外,待他將帛書內容召告村民之後方抱拳拱手向所有村民見禮。

“從今日起,景爺便是我燕蛟島的島主,大家隨我一同拜見島主!”朱大磊說著往前三步,走到空庭裡,轉身麵對霍錦驍落膝於地。

“島主!”門外的村民皆隨其跪倒。

一時間滿庭跪滿了人,一路跪到祠堂外,眾皆齊聲高呼,聲音如雲浪,自庭間一波波壓到外頭。

霍錦驍已將初時心頭的無措儘數拋開,長空闊海,無畏無懼。

祁望行至她身側,從旁望去,她目光藏了山海之勢,不是平日裡嘻嘻哈哈的小姑娘,隱約竟有點天家聲威,叫人心生敬畏。

他竟看不透她了。

————

接島禮過後,霍錦驍就是燕蛟島的正式島主。祠堂外擺了流水席,恰好因金爵壽辰的關係,島上置辦了很多酒肉菜,便都取出與村民同樂。霍錦驍被朱大磊拉著挨個認識燕蛟村的村民,來向她敬酒的人也多,從入席開始她手裡的酒就沒停過。

這酒一直喝到霜月高懸方散,霍錦驍揉著眼回了宅子。

祠堂還給村民,金爵所住的宅子便給了霍錦驍。宅子很大,外院住著祁望和許炎等人,她還住內宅裡麵。許炎好酒,宴席雖散,他還拉著人在外麵拚酒,宅裡又沒有彆的下人,便顯得空落落,比白天更加冷清。

霍錦驍走到一半忽見聽濤閣外的庭院裡隱有燈火,她想起祁望來,便改了腳步。

聽濤閣庭院裡的石燈柱已燃起,空曠的庭院籠著暖黃火光,將霜冷月光也染得溫柔。廊廡前的陶石桌椅旁坐了人,正搖著蒲葵扇飲茶,隻露個側顏出來。

“原來祁爺一個人躲回來了,太不仗義。”霍錦驍抱怨一聲,從石道上拐出。

祁望早就聽到她的腳步聲,雖未轉身,卻已多倒了杯茶,推至身側石椅桌前。他身上衣裳已又換成青綢長褂,發髻散下紮成尾,腳上隨意趿著軟底鞋,是慣常最舒坦的打扮。

“你白天煩我也就算了,怎麼晚上還不消停?”他怪她大晚上的還跑來聽濤閣,不過語氣並無怒意。

霍錦驍並沒如他所想地坐在石椅上,而是看了看他身邊的湘竹小榻,一屁股坐下後歪歪趴在竹榻的扶手上,這才伸手取茶。

“這不能怪我,我也算是替平南當這個燕蛟島島主,如今滿頭霧水不知從哪裡著手,不來尋你我尋誰去?祁師父!”

%e8%87%80下湘竹冰涼,坐得她舒坦,便越發懶散,手夠不著茶杯,她推推他的手,示意他把茶拿來。

這不止霸了他搬到屋外的竹榻,居然還開始使喚他了?

祁望瞪她一眼,還是將茶遞了過去,嘴裡涼道:“你倒怪起我來?”

霍錦驍嗅嗅茶,道:“茉莉香片?什麼茶胚製的?”

兩江三港是茉莉之鄉,這茉莉香片算是三港盛產的名茶,以茉莉花與綠茶窨製而成,將花香與茶香融為一體,飲來口舌生香。尋常茉莉香片以普通綠茶製成,不過祁望的這杯茉莉香片茶香分明,未被花香壓過,不像是普通茶。

“雨前龍井,龍團茉莉。”祁望淡道。

“原來是龍井,難怪。”霍錦驍又嗅嗅,忽然問他,“祁爺,你這茶……不是你慣用的壺泡的吧?”

話裡有些嫌棄。

祁望聽出來了。

他慣用的秦權壺是直接湊壺嘴兒飲。

“不喝還來。”他伸手奪茶。

霍錦驍已經瞄見桌上放的茶具,一壺兩杯,不是他養的那把秦權。她很快仰頭,一飲而儘。

祁望氣道:“你就是想用爺的秦權喝,爺也不讓!”

“好香,祁爺再賞我一杯?”霍錦驍厚著臉皮把空杯舉高。

祁望不想理她,轉過頭去自己飲起。

霍錦驍討個沒趣也不介意,把手臂軟軟垂下玩著茶杯,問他:“祁爺,你說過三爺會派人過來,那為何我們還要送帛書予他?豈非多此一舉?”

“那不一樣。東海大大小小的動靜是逃不過三爺的眼,更何況是燕蛟易主這麼大的事,去漆琉報信的人此刻隻怕已到半路,很快就會傳遍東海,可那畢竟是他的本事。我們主動送帛書給他,不過先敬他之位,在他那裡掛個名,叫他知道你這號人,日後才好在他眼底下做事。”祁望搖著扇子道。

“哦,我懂,先發製人拜山頭!”霍錦驍在竹榻上翻個身,索性躺下,將杯子擱到自己眉心立著。

祁望轉身瞧見,拿扇拍開她的手,茶杯從她臉上滑下,落進他掌中。

“這原非東海規矩。從前東海梟雄輩出,各自占島領船,大家實力相當互相牽製,各安一處罷了。不過這幾年三爺坐大,力壓群雄,大有一統之勢,在東海討生活的梟雄都仰其鼻息,為表敬意,才把接島帛書送給他,也算是投名狀,向他示誠。”

“祁爺,我聽人說三爺神秘,沒人見過他的模樣,你在東海多年,又替他做事,你見過他沒有?他長什麼模樣,是圓是扁?”霍錦驍又問。

“沒見過。我雖替他行事,卻也隻隔著簾子遠遠見過一次,後來都和他手下親信接觸。他有四個親信替他料理船隊和漆琉島事務,他本人從不露麵,沒人見過。”祁望回答完她的問題後覺得奇怪,便試探她,“你怎麼對三爺這麼感興趣?”

“難道祁爺不好奇他的模樣?”她打了個哈欠反問他。

竹榻冰涼,院裡愜意,她酒意上來,已昏昏欲睡。

“這東海誰都能好奇,就是彆好奇三爺,不然你連小命怎麼丟的都不清楚。”祁望冷冷警告她。

“哦……”她聲音已經發糊。

祁望轉頭發現她躺在竹榻上,連頭頂發髻上的簪子都已抽掉,長發散了滿床,竟是睡得迷離,他拿蒲葵扇向她發狠扇了兩把風,道:“起來,要睡回自己屋去!”

她撓撓頸,發出夢囈聲:“好涼快,祁爺再扇會。”

“……”祁望覺得如果自己手裡這會拿的是鏟子,大概會把她從榻上鏟到地下。

那竹榻搬出來到現在,他連屁股都沒挨到一下,就被她給霸占得死死。

他拂袖起身,目光複雜地看她兩眼後回了屋,再出來時手上已抱了床薄被,劈頭蓋臉就扔在她身上。霍錦驍眼都沒睜開,抱著被子一翻身,睡得更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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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霍錦驍在聽濤閣的院子裡神清氣爽地起來時,祁望已經不在聽濤閣了。她回去洗漱妥當,換過一身衣裳就去議事廳尋他。\思\兔\在\線\閱\讀\

果然,他在議事廳裡理事,左手邊堆了撂冊子,右手邊還是早飯,許炎正坐在桌對麵陪他用飯,見她進來先道:“小景,吃飯沒有?”

“沒!”霍錦驍很快過來,朝桌上張望。

他們已經吃了些,碟裡還剩一個卷子、半根油條,鍋裡粥倒還剩大半碗。

“坐下吃,我叫人再送點過來。”許炎招呼她。

“不用,這些夠了。”她坐到許炎旁邊,伸手去拿卷子。

不妨一雙筷子伸來打開她的手,搶去卷子。

“沒你的份,要吃自己去廚房取。”祁望臉色很不好。

霍錦驍眨了眨眼,他這是在氣昨天晚上她占床的事?真是小氣。

她心裡想著,有人替她開口。

“大哥,不過一頓早飯,你小氣什麼?”許炎大惑不解。

“沒事沒事,祁爺吃好就成,我去廚房再要。”霍錦驍瞧見祁望抬頭時眼神不善,忙阻止許炎再說。

許炎也就不再追究,轉而朝她道:“小景,我瞧你本事大,人也豪爽,與我投氣,承你叫我一聲哥哥,乾脆咱們拜把子結成異姓兄弟?祁爺老大,我老二,你是三弟。”

讓她叫自己哥哥,總比以後要他管她叫師叔來得好。

霍錦驍還沒吭聲,祁望已經冷道:“你和她拜了把子,以後就彆管我叫哥。”

許炎這會看出來了,祁望今天脾氣很差。

“你這是怎麼了?大清早好大的火氣,昨晚沒睡好?起床氣?”他問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祁望撂筷站起,也不答話,隻把手邊的冊子全部推到霍錦驍麵前,道:“拿好冊子,跟我去庫房。”

“啊?”她還沒吃飯呢,“去庫房乾嘛?”

“去庫房看你的寶貝!”許炎手肘壓到她肩頭。

祁望卻將他的手一拽,拉了他就往外走,留霍錦驍一人抱著高過鼻子的冊子匆匆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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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大破金蟒到今日也有四日時間,霍錦驍傷重暈迷期間,祁望早已著人同燕蛟村幾位長老一起將往日金蟒四煞藏在島上的財物逐一清點歸整後,抬入祠堂旁邊原來關押人質的房子裡存好,更派人日夜看守著。

霍錦驍手裡抱的冊子就是從金蟒四煞窩裡搜出來的財物明細。

朱大磊等人已在庫房外候著,見到他們過來就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