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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63 字 6個月前

祁望靠在木匠桌子上,一語不發。

孫錢哆哆嗦嗦跪在上,看著他手邊放的失銀、印信與三把鑰匙,既驚且懼。

東西是從木料庫貨架後的一處暗格裡搜出來的。其實也不算暗格,艙壁木頭有些脫落,和霍錦驍艙裡牆角的洞一個道理,隻不過孫錢是料匠,知道如何修補,就在這裡使了個心眼,東西藏進去後再把板子安上,用麻經、桐油、石膏打勻的油灰修補嵌好,外觀上看著毫無異常。

“祁爺……不,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誰放進去的。”孫錢還要狡辯。

“東西在你這裡搜出來的,庫房平時隻有你進出,也隻有你熟悉木活,你說不是你做的?孫錢,你知道在我麵前撒謊有什麼後果嗎?”祁望此時臉上沒有怒氣,反有些笑。

但這笑卻讓他顯得更為難測。

孫錢是跟他最久的一批人,深知他的脾氣,如今百口莫辯,他根本拿不出脫罪之說,更何況,這事確屬他所為。

“祁爺饒命,是小的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大錯,求祁爺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他將頭磕得“砰砰”作響,不住求饒。

“說說吧,怎麼做的?”祁望隨手拿起直庫印信問道。

孫錢便將事一五一十說出。

原來這孫錢染上了嗜賭的毛病,前幾日在船上和華威賭錢輸光了銀兩,正愁回家無法交代,一家老小又等他的銀錢過活,進而怨上華威,跑到柳暮言那裡悄悄告了狀,讓華威被抓個正著,他自己拿著柳暮言的賞錢歡天喜地。

這筆賞銀,柳暮言以彆的名目記在了帳上,被霍錦驍看到。不多不少,正好是霍錦驍那天與華威比腕力時,孫錢押的那筆賭資。

孫錢賭性不死,料想華威肯定能贏霍錦驍,他又想翻本,就把銀子都押了。

前後時間一對,再加她聽到的和林良打聽到的各種消息,她本就疑心告發的人是孫錢,偏生又出了失銀一事。

孫錢再次沒了銀子,又開始愁眉苦臉,最後把心思動到直庫房裡。除了學木工外,也懂鎖,和柳暮言有點交情,聽他提過直庫房的事,趁著一次柳暮言不察,他偷偷摹了鑰匙私自打了三把鑰匙,摸進直庫房盜走了銀子。偏生這人貪心,盜銀不算,看到直庫印信以上好玉石雕成,便動了歪念,又不知那印上刻的是何字,以為隻是玉石,就將印盜走。

“是你告發的華威,卻為何要散出流言說是我做的?”霍錦驍見他交代完後癱軟在地,便上前問他。

“他們說要查是誰告發的,我害怕……反正他們也懷疑是你,所以就編了話傳出去,讓他們以為是你做的。”孫錢麵如死灰,也不再隱瞞。

霍錦驍看了眼祁望,他仍在把玩印信,並不阻止她,她便又問道:“那為何昨夜你又把東西悄悄放到我房中來。”

“你……是你!”孫錢聞言猛地抬頭,知道自己是著了她的道了。

“是我!”

“還有我!”林良也笑起來,“小景來尋我時我還不相信。你到她房裡藏東西時,我就在對麵看著。本來想當場抓住你,不過小景說不好玩,這才又放你一馬。”

祁望聽了這話,眼皮一抬,瞪著霍錦驍。

霍錦驍忙咳了兩聲,道:“早就懷疑你了。你以為甬道黑暗,便不會有人發現你,昨晚我一直跟著你,發現你的藏私點後通知大良哥過來,然後將計就計,把東西調包了。”

“跟著我,我怎麼一點沒發現。”孫錢低頭自語,在那樣漆黑的環境裡,她怎麼能跟到自己?

霍錦驍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並非跟在他身後發現的,而是用聽的。昨夜她施展《歸海經》,將耳力提到極致。甬道沒有光源,便有夜能視物之力也無用,故而她用了聽力。他在外麵走了多少步,往哪個方向去的,她聽得清清楚楚,再和林良進木料庫一找,就發現了,因為孫錢出來時沒來得及填灰,那暗格還藏著三枚鑰匙,全是證據。

說來這人也聰明,竟懂得摸著甬道兩側的木頭接縫與各處榫卯進庫,可惜了,這聰明不用在正途上。

“好了,廢話說完,來算算這筆賬吧!”祁望將印信放下,終於出聲。

孫錢還要求饒,庫外卻有人急步而來,高聲道:“祁爺,高先生請您出去一趟。”

“出了何事?”祁望道。

“好像是天象不對,風力浪頭都有異常。”

“把孫錢捆了暫時關在這裡,回島再議。”祁望把包袱一收,扔給了柳暮言,人匆匆往庫外走去。

霍錦驍湊向林良:“高先生?”

“嗯,高敏,咱們船隊的火長,司針盤為船舶導航,擅觀天象物象。”林良小聲回答她。

高先生可是船上的能人。

————

甲板上,祁望匆匆而至,朝著站在正中遠望天邊的長衫男人抱拳道:“高先生。”

“祁爺。”高敏回禮,神情嚴竣,“情況不太妙,湧浪起,斷虹已現,魚群亂,海鳥跌落。”

他伸出手,掌上是隻摔在船上的海鳥。

“颶風將至。”

作者有話要說:  呃,我不是在抱怨在評論少,隻是感慨點擊,不過……已經被你們治愈了,你們在看我就寫完這個故事。

愛你們,嘻嘻。

順便,好想把明天那章放出來——

☆、小魏(修BUG)

風呼嘯而起,驚濤拍岸,在石岩上濺起滿天水光。

臨海的石崖上建著座青石大宅,宅中屋舍以巨石壘成,庭院空闊,安置著梅花樁、木人、石墩子,門前左右分列著落兵架,上頭擱滿刀槍劍棍等物,幾個青色勁裝的男人在院中或習刀劍,或提石墩,衣袂與頭發均被風吹亂。

這是石潭港程家的彆苑。程家是石潭港飲譽武林的百年世家,以獨門破浪刀法名聞天下,雄踞兩江三港,曾是沿海一代名聲最響的宗派,如今雖說宗派式微,但餘威猶在,在兩江三港綠林豪傑心中仍是泰山北鬥般的存在。

如今程家的掌門人,是現年五十八歲的程觀岩,道上的朋友在他麵前都要客氣叫一聲“程老爺子”。

“爺爺,起風了。”正廳的花牖裡探出張嬌俏的容顏,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看了看天,將窗掩上。這少女身著黃衫,梳著荷髻,發間纏的黃緞長長垂在兩頰邊,緞上繡著纏枝梅,靈巧彆致。

“起風了就回城去,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堂間坐著的老者正捧著茶慢飲,這位老者鬢已斑白,麵容慈祥,可捧著茶的手卻筋結骨硬,蓄滿力量。

“我就是提醒你嘛。”少女上嗔了句,上前給堂下坐的年輕男人添茶,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一眼。

這人長得真好。

“讓你見笑了,我這孫女被寵得沒大沒小。”老者朝堂下的人笑笑,又道,“每年一到這季節,我們這地方就多颶風,隔三差五刮一陣,刮得猛的時候連屋子都要掀翻,海水倒灌,良田被淹,大雨傾城,真真是天災禍患。”

“天災禍患不可避,唯儘人力罷了。程老爺子每年都以一宗之力助石潭附近百姓避難躲災,救困扶危,心懷蒼生,實乃武林與百姓之福。”堂下的人抱拳笑道。

“年輕人,你彆拍馬屁了,沿海三地的情況,誰看不明白。以一己之力匡扶正道,終有力竭之時。如今沿海陸上勢力式微,各大宗派如一盤散沙,海盜滋擾不斷,百姓苦不堪言,老夫不過儘最後綿力罷了。”程老爺子不無感慨道。

連程觀海也這樣說,足見此地情況不容樂觀。

“既是一盤散沙,那便聚沙成塔,有何不可?”堂下之人雲淡風輕道。

“你說得倒輕巧,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老趙說你心誌遠大,卻將你引薦到我這裡,到底所為何事?你要想闖出名堂,去中原腹地豈不更好?”程老爺看不明白這個人。

他很年輕,二十出頭,談吐不俗,對各地勢力見解也深,是個人才,隻是這樣的人才為何會到石潭港來淌這渾水?程老爺子不明白。〓思〓兔〓網〓

“亂世出英豪,在下有心在此揚名立萬,還請程老爺子成全。”他回道。

“你武功平平,憑何在亂世立足?我便有心成全,你又如何服眾?”程老爺子反問他。

“我聽聞近日沿海幾個村子都遭金蟒島海盜洗劫,死傷慘重,三港的英豪們集結船隊欲前往討伐,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你想同去?”

“程老爺子,您的壽辰是在兩個月後吧?到時,我將金蟒島四煞的人頭獻做壽禮,以此服眾,如何?”堂下的人站起,含笑抱拳。

“此話當真?憑你?”程老爺子霍然站起。他不相信這事能成,金蟒島不好攻,島上四個當家金爵、雷尚鵬、葛流風與馬昆都是難對付的人,就算三港英豪結船而出,也不過為了安慰眾心,勝算很低,這年輕人口出誑語,也不知哪來的底氣。

“憑我!”他道。

“好,老夫等你這份大禮。”程老爺子拍案長笑,笑他狂妄,笑自己竟然真信了。

他笑而告辭,程老爺子忽又問他:“你到底是何人?”

“老爺子喚在下小魏便是,待他日得勝歸來,在下自會表明身份。”

語畢,他踏門而出。

程老爺子蹙了眉,姓魏,武功平平,布衣青衫……符合這些特征的,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他猛地坐回椅上,心中驚濤遍起,可那個人在中原腹地呆得好好的,怎會踏足這是非之地?

————

茫茫海上,浪頭一個接著一個滾來,船顛得厲害,在海麵上像片浮葉。許多白色海鳥落在玄鷹號的船舷與甲板上,趕也趕不走。亂絲卷雲散布天際,飄得很高。海裡的魚類從深處上浮,霍錦驍坐在船舷邊上,探頭望去,可見水麵上驚慌亂竄的魚群。

四周沉悶得很,她已能感受到空氣裡浮動的那絲壓抑與煩躁,異於往常。

舵手、梢工、碇手等人已全部集中到甲板上,其餘水手則三三兩兩散在甲板四周,都沉默地盯著站在船頭麵色凝重的祁望與高敏。

祁望放下手裡的觀遠鏡,眼神深如海。

“湧浪越來越大了。”他看回高敏。

船已接近平南,四周荒蕪小島越來越多,觀遠鏡裡可以看到遠方荒島的岸邊出現的特殊海浪,這種浪浪頂為圓,浪頭間距比較大,與普通的尖頂短距浪不同。

“祁爺,颶風將至。”高敏沉道。

颶風是沿海地帶及海上最為恐怖的天災,風魔肆虐而過,可摧屋折樹,掀船飛石,若再引發海嘯,海水倒灌便會在頃刻間將良田千頃毀去,陸上尚且如此,要是行船中遇上,那就是九死一生的絕境。

“還有多久能到平南?”祁望問道。

“若加快速度,約半日可到,可趕在颶風來臨前抵港。”

“離得這麼近,平南島怕也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