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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會來院子裡拿點東西,讓她留心,彆不小心碰上。

她定睛讀了兩遍,沒有回,不動聲色地把手機蓋在桌麵上。

其實葉蕙欣知道她的存在。

有一次她打來越洋電話,溫凜偶然接到,葉蕙欣處之泰然地請她把電話給她兒子。楊謙南接起來,他媽在那頭問他剛剛是誰,他若無其事地瞟一眼溫凜,說:“你兒媳婦。”

葉蕙欣沒有多問,隻是輕笑一聲。

他媽媽沒有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強逼他分手,甚至沒有對她惡言惡語。她淡然又淡然地問他:“那你現在住哪兒呀?”

楊謙南答了個地方。葉蕙欣嗯了聲,聽不出情緒,說那我改天來看看你。

她壓根不屑於了解她太多,隨口問了幾個基本情況,話講得異樣客氣,說這個還可以。語氣就像是她兒子在拍賣會上買了個陳設,她了解完價位品相,發表不痛不癢的點評,接著拋之腦後。

所以溫凜也很明事理,從不故作天真地讓他帶她去見他媽媽。她知道這樣勉強的和平都來之不易。所以每次楊謙南去見他那個媽,她就當他是人間蒸發了。哪也沒去,誰也沒見,隻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陣子。

看來今天該消失的人是她。

溫凜複又抬起頭,泰然自若地問緒康白:“你待會兒去哪裡?帶我一塊兒吧。”

“五點的航班,飛上海。”

溫凜笑:“你是說著玩呢吧?”

緒康白假作痛心:“怎麼,楊謙南在那兒,整個市都是他的了?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是上海人?”

溫凜呆呆地想,她是真不記得他有沒有說過了。

她敏銳地嗅到一絲氣息,說:“那你以後是不是會回去,在那邊發展?”

他目光望著個無意義的方向,說:“興許會吧。”

京城裡當然有最好的資源,但早已壁壘森嚴密不透風,他這兩年在往南邊伸展枝葉。

溫凜淡淡嗯了聲。

不過寥寥一年半,華筵漸散,群燕四飛。就連她,下半年也要著手準備赴美申請。

人長大之後就在頻繁地離彆,相聚反而時日無多。

她勉力笑了笑,說:“那你帶我一起去吧。”

*

首都機場T3,大型客機一架又一架。

巨大的飛行器轟隆隆飛上雲天,載著來去過客。

溫凜和緒康白同坐一次航班,去找楊謙南。

路上他們聊新媒體行業,聊股市聊房價,聊她的家人。

“我打算在上海看看房子。”溫凜望著平流層磅礴無邊的白雲,說,“我舅舅他們都在上海。我爸媽老了最好能搬過去,有個照應。就算其他都靠不住,房子總是靠得住的。”

不知為什麼,和緒康白講話的時候,她總是能聊起自身。

她的理想,事業,人生規劃,父母親友。

不像和楊謙南,隻能聊他女下屬的減肥餐。

緒康白是個很好的顧問,他說法租界風景很好,她會喜歡。溫凜自嘲道:“那我要努力掙錢了,聽說這地段很貴的。”緒康白笑說:“你既然年紀輕輕,事業剛剛起步就想買房,肯定不至於吝嗇這點錢。”

他也看出來了,這半年來她的公司沒有擴大經營規模的勢頭。一是因為新興行業漸漸規範,有更多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進入市場,生意沒有那麼好做。二是因為,她沒有野心。

“我也不是不能做大,隻是我覺得沒意思。我天生不是很優秀的商人,我臉皮薄,誌氣短,喜歡挑戰和有創造性的東西。曾經我開公司,是因為我覺得我有這個才華和眼光,你不明白那種實現自身價值的成就感……可是當它成了一個墨守成規的流水線運作的時候,我就失去了動力。”溫凜轉過頭笑,“當我投入精力卻隻能賺到錢的時候,我就沒鬥誌了——是不是很蠢?”

她不擇手段渴求成功,然而卻不是為了錢。

緒康白勸了一句,說其實掙錢比她想象中有意思。

“這就是為什麼你能做得很成功,我不行。”

溫凜笑嗬嗬的,一時興起,說:“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其實也算不上故事。

她平平淡淡地說道,她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好朋友,是她們班班長,長得漂亮又聰明。有一年班長家裡鬨離婚,兩方家長搶著接孩子,同學奶奶把她橫抱在手裡,站在校門口的天橋上和兒媳婦對峙。圍觀的路人裡三層外三層,對著孩子胳膊上的三條杠指指點點,惋惜道:還是個大隊長呢。

後來這個好朋友就轉學了。

第二個學期班乾部換屆,班長變成了她。

她那時候特彆慶幸她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否則鄰裡會不會也在背後用惋歎的語氣說,凜凜這姑娘生得聰明漂亮,怎麼命這麼不好呀?

“那一年張國榮自殺,滿世界都在報道他的死訊。有一天我在網上看見他的遺書,停下來讀了很久。”

——“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她講完這個故事,忽然很沉默。

他低斂著眉,輕輕笑了一下。

“你和楊謙南說過這個故事嗎?”

溫凜搖搖頭,說沒有,“我沒對其他人講過,我爸媽也沒有。”

那些幽微的心思,她不指望有人能懂,更不指望有人能諒解。

緒康白微微勾唇,說:“哦,那看來我是,很特殊的朋友了。”

她溫溫柔柔地微笑,像個初中小女生一樣鄭重其事地對他說:“是啊,所以你不要告訴彆人。”

他笑笑,幫她把遮光板拉上,神色如常:“離降落還早,要不要睡一會兒?”

溫凜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等到她看起來已經睡著,緒康白從飛行雜誌裡抬頭,望見她輕輕閉合的雙眼,忽然想起剛剛她問他的那個問題——她蠢嗎?

就算眾人都說她愚蠢,她恐怕也會依舊埋頭前行吧。

她是對自己的人生一清二楚的那種人。

如果有唯一不清楚的地方,可能就是楊謙南了。

那天他特地前來接機。

他們倆七點鐘在虹橋落地,楊謙南已經在機場喝了兩杯咖啡。

看見溫凜,他也不起身,隻是稍稍擱下咖啡杯,為她騰出容身之所。溫凜就迎向他,嵌進他懷裡麵,給他一個擁抱。楊謙南手扶著她,輕拍一下%e8%87%80,笑眸風流:“累不累?”

她悄然轉身,燈火輝煌的機場過道上仿佛有太陽,緒康白正靠在牆上,向她輕揮一揮手。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站在金色的過道上,問她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給他。

年輕女孩不卑不亢,輕聲道——“你看我行嗎?”

他暗暗地感歎。

迄今為止,人生的每一個機會她都抓住了。

可是她和楊謙南之間,哪有天長地久的機會?

第39章

那明明是楊謙南對她寵慣最甚的半年, 他對她好到,連天長地久都顯得不重要。

溫凜先前在應朝禹的船上丟了條披肩,說是顧璃借給她的,非常懊惱。楊謙南當即就答應她, 幫她買條一模一樣的回來。

她到上海, 剛剛坐上他的車,就問起這條披肩。

楊謙南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說:“當然幫你買來了。”

他沒有告訴她, 這東西來得多麼坎坷。

他一個大男人跑去求助應朝禹, 讓他那些網紅女朋友們幫忙回憶那條披肩,結果得到答複, 說是F牌去年的限量款, 全球斷貨。他發愁半天,應朝禹說正好有個時尚博主手邊囤了條新的, 還沒剪牌,問他要不要。

楊謙南說要,應朝禹看好戲一樣告訴他:“這博主就是上回追你那網紅, 被你下了臉不痛快, 故意拿喬說讓你當麵找她要,她就給。”

楊謙南忍下氣性,把三倍的款項當麵給人送過去。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結果那姑娘不識抬舉, 笑說:“究竟是誰呀?你楊謙南也有栽的一天。”她笑嘻嘻地抬杠:“我不要錢。”然後扯出他脖子上的吊墜,說,“這是什麼, 佛像嗎?”

她確實眼光很好,知道他全身上下貴的東西都在哪兒。

但玉石這種東西多少都有點兒含義在,一般人不敢開口討要。她今天就是吃準了,存心刁難他。

沒想到楊謙南輕飄飄,把玉佛摘下來擱桌上,說想要就拿去,也不值幾個錢。

就這樣換來了披肩。

“我們凜凜要的東西,我會不上心?”他揚著眉邀功。

溫凜嗤了他兩聲,到酒店先去檢查那個購物袋。他在背後酸溜溜地嘲她:“你就是對彆人的東西最關心。”溫凜一門心思看披肩的標牌,竟然沒買錯。

楊謙南從背後抱她,啞聲暗示:“是不是該獎勵一下?”

溫凜心照不宣地回頭%e5%90%bb他。

兩人糾纏著進浴室,大敞著門,熱水酣暢地淋下。

她聽見他低沉的笑,在水聲清響裡,朦朧又惑人。

這讓她出現幻覺,以為自己能永遠沉浸在這片霧障中,不問來路,不問前程。

遠隔著水霧,那一連串手機鈴聲反倒沒那麼清晰。

可她還是聽見了。

楊謙南攬她的腰,繼續那個%e5%90%bb:“待會兒再接。”

那一夜她很反常,在動情的熱%e5%90%bb裡心不在焉,繼續了幾次之後還是推走他的%e8%83%b8膛,說:“我先去聽個電話。”

打她電話的人也很反常,竟然是她爸爸。

他打來不說要緊事,東一句西一句,問起她的學業,以及公司。這些寒暄從前都由鬱秀傳達,她爸是個很勤懇樸實的男人,很少和女兒聯絡,說起普通話來有明顯的蘇州本地鄉音。

溫凜擦了擦半濕的頭發:“怎麼了,爸?”

她爸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凜凜在學校裡有沒有獻過血?”

“獻血?”

“爸爸就是聽說,你們大學生都組織義務獻血。凜凜沒有獻過啊?”

溫凜意識到異樣,包著頭發坐下來:“您是聽誰說的?”

她爸支支吾吾,本來說沒什麼,但女兒連連逼問,他才為難地歎一口氣,說:“醫生都這麼說……”

楊謙南關了淋浴,可水聲依舊沒有停。

溫凜向外一望,上海竟下起了雨。

這是場急雨,來勢洶洶,滾滾烏雲壓城,雷電劈亮霓虹璀璨的外灘。

她聽完電話,呼吸仿佛被扼住了,慢慢放下手機。

楊謙南裹著條浴巾出來,見她這一臉失魂落魄,問:“出什麼事了,誰找你?”

“楊謙南。”溫凜埋著頭,久久沒有抬起來,聲音泛空,“我媽媽生病了。”

他蹲下來,耐心問:“生什麼病?”

“我不知道……先前查出來是血管瘤,明明是良性腫瘤,突然又說不確定,要動手術,切開肝臟確認病灶。我連她得過血管瘤都不知道,他們說我在北京忙,根本不打算告訴我……怎麼還有這種手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