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母親笑道,“你不是最愛吃的麼,以後可以到爸爸的飯館裡麵吃了。”
溫凜沉默了一陣,下意識向外望。
今夜的天原來不是這麼灰的。站的樓層高了,霾塵好似被風吹散,看得見朗朗穹蒼。
腳下燈光如晝。可惜稱不上是萬家燈火。她在心裡想,這些都不是“家”,不過是一群離家的、忙碌的人們在高樓大廈裡亮起的航燈。
“怎麼想起來開川菜館了?”總不至於是她愛吃。
母親踟躕了片刻,有點拿不準:“不好嗎?”
“沒有不好。就是太累了。”溫凜淡淡笑著,“個體經營自負盈虧,太耗心力,爸爸會長白頭發的。”
母親笑她是傻子,說:“你爸爸白頭發早就長了一頭了。”
這通電話和樂融融地打下去,一不小心通話時間就超過二十分鐘。
方才叫的餐送來了,楊謙南推開門,說:“還沒好?”
溫凜一直撐著門的手突然失去支點,趔趔趄趄地,捂住話筒。也不知道母親有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跳得飛快,匆匆幾句說有急事,掛了電話。
她那東倒西歪的樣子真像個初中生。
楊謙南看著她,笑了一聲。
也許是終於睡醒了,他眉宇間的憂慮化散不少。
溫凜是蹲在地上才終於保持住的平衡,從身高一米的視角仰視他,那表情可能連小學生都不如了。楊謙南乾脆倚在門上,伸一隻手逗她:“起不起來?”
那隻手一上一下的,像一支沒有誠意的船槳,撩撥著水裡的她,看她撲騰。
溫凜頗為倔強,乾脆沒去夠那隻手,自己撐著起來。
楊謙南的手落空,慢慢收回去。
結果她剛一站起來,疾風如電,猛地撲進了他懷裡。
雙臂扣住他的腰,蠻橫不講道理。
楊謙南被攻了個措手不及,退半步看她的臉,“乾什麼?”
“抱一會兒。”
他感覺奇異,笑了聲:“?”
她把頭貼在他%e8%83%b8口,說:“抱我一會兒……楊謙南。”
如果摩天大樓裡的人們能望見彼此,會不會看到他們此刻的相擁。
溫凜的眼睛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他頸脖子上戴的一條黑色繩子。年前他脖子上還沒有這一根東西。
她踮腳把它慢慢拎出來,是個玉佛。
溫凜想起他媽媽信佛,柔聲問:“這是過年的時候,你媽媽給你的麼?”
“嗯。”
她今晚很不對勁。
楊謙南難得被她主動索抱,身體不住地放鬆下來,摸摸她的頭:“出什麼事了?”
夜風裡,他剛睡醒的嗓音低沉溫柔。
溫凜感到背後有涼風,抱著他的腰,踩小碎步想把他搬進去。
她就像長在他身上了,片刻都不鬆手。
楊謙南連連後退,邊退邊笑:“今天晚上吃了什麼東西,嗯?”
小姑娘像被下了毒一樣。
溫凜抱夠了,忽然想起了自己接電話前在乾什麼,抬起頭說,“你進來,幫我弄個東西。”
“什麼東西?”
“加濕器,我剛上來的時候問客房部要的。”
“不能吃完飯再弄?”
“就一會會。我剛搞半天了,就想把它弄好。”溫凜二話不說,把他拉進臥室裡。
加濕器連在地上,很小的一個青蛙形狀,蠢得可以。
溫凜跪在地上,把僅有的幾個原件拚拚湊湊,苦惱說:“怎麼就不行呢?”
楊謙南覺得她可能真是被毒傻了,彎腰指點她:“裝反了。”
“啊,這個白色的是在裡麵?”
“嗯。”
她認認真真地捧著研究:“可是它太粗了,我塞不進去啊……”
楊謙南聽著,哭笑不得地皺眉頭:“你少說兩句。”
溫凜在地上猛一回頭,眼裡閃著光:“我說什麼了?”
“自己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了?”
溫凜真的認真回想了一下。
楊謙南笑得蹲下來,抱著她的胳膊,把她的原件們接過來,前%e8%83%b8貼著她的後背,“來來,想塞什麼?你看哪個喜歡,我來幫你塞?”
溫凜此時已經想起來了,臉滾燙,往後想逃出他的包圍。
楊謙南牢牢把她箍住,狠狠在她頰邊親了一口,壓低聲道:“欠收拾。”
溫凜站起來就跑。
那頓宵夜都吃得不太純潔,打打鬨鬨。他的嘴除了吃東西,就隻會占她便宜。
楊謙南吃了挺多。吃完一掃餐桌,才發現菜都快見底了。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喜歡她的原因了。她開胃。
溫凜放下餐具,兩手交臂,看著他吃:“房間裡的濕度不能控製嗎?”
其實可以。但她剛剛大費周折搞了個加濕器,他想給她留個麵子,笑笑說:“怎麼了?”
溫凜一臉肅穆:“我電話裡聽你聲音,啞得不行。你自己感覺不到嗓子疼嗎?”
楊謙南咽咽喉嚨,下意識還真挺想喝水。
“你生活習性怎麼這麼差呀……”
溫凜嘮叨完,楊謙南眯著眼,笑了。
拿出個打火機,“還有更差的。”
飯後一支煙。他直接在她麵前點上了。
溫凜發現他這人還挺有傲骨的。凡是對自己有益的事情,他都不太屑於去做。
楊謙南在她麵前吞雲吐霧,始終半眯著雙眼。
不得不承認,他這個麵相做這個表情,渾然天成。
三分頹廢,三分傲慢。
溫凜做了個深呼吸,趁他把濾嘴離開嘴唇,將要去撣煙灰的那一刻,撲了過去。
越過半張餐桌,她%e5%90%bb住他的嘴唇。
楊謙南一口煙氣沒吐出來,窩囊地嗆住。
溫凜就在這煙霧間,倔強地,堅持不懈地封著他的唇。
那晚興許是他不在狀態,溫凜這忽冷忽熱的招數讓人難以招架得住。楊謙南劇烈地咳嗽著,都被她親懵了一瞬。溫凜稍稍離開他的唇,長長的眼睫與他近在咫尺,額頭有意無意地相貼,聲音溫柔而冷靜:“你看,你明明也難受的。”
隻能說她挑了個好時候。
楊謙南咳到喉嚨和肺都有點疼,虛弱地合著眼睛,實在沒力氣跟她計較什麼。
他斜靠在椅背上,時不時會細細輕咳一聲,肩膀倏地一抖。是真的被小姑娘折磨得不輕。
溫凜摸著他放在桌上的手背,笑得嬌俏:“你彆生氣。我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楊謙南斜她一眼。
嗬。他今天沒心情睡。
溫凜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們倆並肩,純潔地躺著。
床頭燈隻開半盞。
那溫馨如水波紋似的光影,很適合談話。
楊謙南給她講自己小時候的往事,說錢東霆是個皮精,帶著一群男孩子去大院後頭的鍋爐房搗亂。那地方燒的是機密文件,哨兵防他們像防賊,又不能真拿他們怎麼樣,上報領導通報家長。
他們領導哪敢用通報這個詞。拎著禮物登門拜訪,葉蕙欣開的門,對方局促地搓了半天手談了半天勤務工作,最後委婉說,你家孩子……挺皮的啊。
溫凜枕著他的肩,咯咯地笑。
說了一會兒,他不說了。她小心翼翼地啟齒:“總聽你說起你媽。你媽媽到底長什麼樣子呀?”
楊謙南不鹹不淡道:“想見?”
“不是。就是想見見樣子。”溫凜說,“照片,有嗎?”
他很久沒動靜。
過了一會兒,楊謙南伸出去半個身子,把手機拿來。
他相冊裡東西雜,翻半天,翻出張葉蕙欣。
溫凜湊過去看。
那是他媽媽參加某個慈善活動的照片。會場燈光很柔和,把她拍得很顯年輕。葉蕙欣端坐在金邊紅色軟椅上,耳環,項鏈,珠串,全都是同一個色度的翡翠。
這一套翡翠首飾全都切割自同一塊玉石原料,在某一年的蘇富比拍賣會上拍出過千萬高價。那項鏈珠串中各嵌一顆菩提子,沉紅映著翠綠,耳墜鑲嵌鑽石,雙環絞合,碧瑩瑩地晃在耳垂下,莊嚴寶相。
葉蕙欣抿唇淺笑,那是個不太需要調動肌肉的笑。
溫凜覺得她像個假人,像宗教圖像裡的人物。
楊謙南還是第一次跟人一起研究葉蕙欣。他把手機拿近些,自己仔細端詳起來。┇思┇兔┇在┇線┇閱┇讀┇
片刻後,嗤笑一聲。
“照得臉都歪了。”
溫凜趴進他懷裡看:“哪歪了。還是很好看的呀。”
“你覺得她好看?”
“五十歲的話,保養成這樣很厲害了。”
楊謙南看了她一眼,說:“她沒有五十歲。”
溫凜露出詫異的表情。
他比她大七八歲。連她媽媽都快要五十歲了,他媽媽卻沒有嗎?
楊謙南說:“她年紀小,就大我十幾歲。”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用“大我多少歲”來形容自己生母。
溫凜謹慎地問:“她生你的時候,年紀很小嗎?”
“十八歲吧。”
“……這麼年輕?”溫凜就此打住。
那背後必然有一個冗長的,複雜的,他未必願意對她講的家族故事。
既然這樣,她通常選擇不問。
但是楊謙南抱著她,主動說道:“她以前是個歌星。”
“很有名嗎?”
“沒名氣。”
溫凜拿出手機想要百度。楊謙南閉著眼睛笑笑,按掉她的手機:“你搜不到。”
她不死心,說:“是沒名氣,還是後來……處理掉了啊?”
楊謙南側臉靜悄悄的,呼吸深長,好似睡著了。
“沒名氣。”他入睡前,彎了彎嘴角。
楊謙南從背後擁著她,睡了一夜。
溫凜醒到天明。
直到晨光漸漸亮起來,他還保持著擁她在懷的姿勢。溫凜悄悄挪動身子,看他入睡時沉靜的臉龐,偷偷撫了撫他脖子上那個睡覺也不摘的玉佛。
玉是溫的,有他的體溫。也許還有她的。
他們後來有過許多刻骨銘心的,意亂情迷的夜。他們在熱汗裡緊緊相擁,也在情潮裡抵死纏綿。他們有過最親密的瞬間,有過嵌入彼此的一個個日夜。
可是她覺得,再也沒有一個夜晚,比今夜離他更近。
作者有話要說: 在以後的文裡,我可能會給你們表演,倒數第二段的全畫幅擴寫……
不要嫌棄雙更短小,入V前三章都送66個紅包。
愛你們。
第20章
同樣醒到天明的人,還有鐘惟。
晨光曬進來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 鐘惟緊眯著眼背過臉去, 蒼白的皮膚泛著光,像一隻被日光灼傷的吸血鬼。
她在床頭櫃上磕掉最後一根煙。
紅色的木漆已經被她燙得斑斑駁駁, 上麵攢滿了煙頭, 和零星散落的灰。
她沒有收拾這些,拿了件襯衫起床。
陸秉青和她約在七點。
兩人在店裡吃早餐, 城市尚未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