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土丘那頭站著關躍,身披月色,像尊雕塑。
他的對麵站著一個人,穿了一身黑,瘦得如同竹竿。
言蕭一眼就認出了他,是朱矛,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人的身形記得特彆清楚。
不知道他們在這裡站多久了,風吹過來,朱矛的聲音也被斷斷續續送過來:“……那個墓裡什麼都沒有,就那幾節東西,你還不肯交出來?”
關躍的聲音很低:“我不肯交你就一直盜?”
“少他媽廢話,我為什麼盜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是衝著你來的。有種你把東西交給五爺,我現在就把話撂這兒,以後這個隊裡的東西我連一根毛都不會碰。”
言蕭搓了搓手指,腦中越發清醒,她聽出來了,朱矛是五爺的人,一點也不意外。
“你到底怎麼說?”朱矛又問。
關躍站著沒動,過了很久,他的手抬起來,手裡拿著一隻包。
言蕭的包。
包拉開,他從裡麵拿出什麼遞了過去。
朱矛接了,呸了一聲:“就一節?”
“要就要,不要就滾。”
“操,你他媽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這一節你帶給五爺,不該你做的少做,你再有一次向考古隊下手,我不會跟你客氣。”
風吹過來很冷,言蕭的眼底也是冷的,她看清楚了,關躍遞過去的是一節玉璜。
朱矛接了,嘴裡罵罵咧咧,已經聽不太清楚。
言蕭一瞬間思緒回籠,迅速轉身往回走,一直走回到越野車旁,甚至不知道這一路上都想了些什麼,腦子完全是空的。
剛才那兩個人說了什麼,如同做夢,再回想一遍,還覺得很不真實。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靈敏。一時間她想起了好幾件事——
關躍阻止她打吳安安是怕惹來派出所的關注。
怕她報警不讓她繼續報複宋方。
他在華教授麵前絕口不提自己是做考古的。
她說起五爺是那個組織的幕後黑手時,他一點也不驚訝。
像一根針戳開了一個孔,剛才看到的是一條線,瞬間把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操!”她一把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
也許他馬上就會回來,他的手裡還提著她的包,五節玉璜還在他手上。
言蕭死死咬住唇,摸了一下口袋,第六節還被那隻口罩包著收在她身上。
幾乎就在瞬間做了決定,她擰下車鑰匙。
車衝了出去,她狠狠踩下油門。
第32章
第32章
荒原在眼前延伸, 戈壁寂靜,隻剩車行駛的聲響在路上。
言蕭一手緊握方向盤, 一手正在撥電話,身體還有點發燙, 連意識也是沸騰的。
幾聲忙音之後,電話那頭傳出一聲睡意朦朧的“喂”。
“裴明生,”言蕭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名字:“你他媽混蛋!”
裴明生像是一下清醒了:“言蕭?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你做的好事, 把我送來這裡, 這他媽根本不是什麼考古隊!”
“……彆胡說, 怎麼不是考古隊了,隊員們都有從業證明。”
“那關躍呢!”言蕭緊緊抓著手機,渾身發抖:“他替五爺乾事的!你居然把我安排到五爺的手底下做事,你有種!”
啪地電話掐斷,她把手機重重拋在座椅上。
停頓一下,又拿起來按了關機。
後半夜月色更亮, 言蕭沒有開車燈, 戈壁方向難辨, 到現在她也沒能開出去。
她踩下刹車,伸手去調導航,試了半天卻沒有反應,氣得用力砸了一下:“媽的!”
回想一下,的確從沒見過關躍用導航,他自己就是一張活地圖,根本不需要。又或許是早就想到會有這天了, 讓她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言蕭深吸口氣,平靜下來,再開出去時隻往一個方向開。
地麵高低不平,被月光照得影影幢幢,像是隨時都會有人從那些影子裡走出來,她的車開得飛快。
關躍站在停車的地方,盯著地上的車轍印,一隻手捏得死緊。
前一秒還燒得昏沉的女人,現在居然消失了。
手機突兀地響了,他立即接起來,那頭不是言蕭:“關躍,言蕭都知道了。”
是裴明生,他的口氣很急。
關躍沒說話,他已經猜到了,不然她不可能忽然離開,還帶著那節玉璜。
裴明生聽不到他回音更急:“她關機了,聯係不上,你有什麼打算?”
關躍沿著車轍的印跡往前走,很久才從牙關裡擠出兩個字:“找她。”
車開了兩個多小時,土丘沙堆漸少,到了戈壁邊緣,言蕭把油門踩到底,直衝出去。
天快亮時車碾過一條顛簸崎嶇的土路開上公路,兩邊出現了房屋,街道平整,應該是到了集鎮。
言蕭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停了車,推門下去,掖緊身上的風衣,埋頭往前走。
車不打算再開了,關躍對這一帶太熟悉,開著他的車在這裡出沒太容易被找到。
徒步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天光熹微,幾個早起的人帶著大包小包蹲在那裡,旁邊豎著一根鐵杆,上麵掛著牌子,用紅漆刷著“候車點”三個字,斑駁的不像話。
言蕭摸一下口袋,想起錢包還在包裡,掃了那幾個人一圈,挑了一個年輕姑娘問:“能不能幫個忙?我沒帶現金,用手機支付跟你兌個現。”
姑娘好像擔心被騙,囁嚅著推辭:“我就隻有點兒零錢。”
言蕭說:“我按兩倍的比例付你,你給我兌幾百就行。”
姑娘這才被說動了,拉開手裡的包,取出錢包。
言蕭的手機一打開,立即進來一長串的未接來電,來電人全都是關躍。
她抿著唇,手指一劃,全部清除。
轉錢給那姑娘隻用了一兩分鐘,手機鈴聲就在這時候響了。
清晨安靜,鈴聲顯得尤為響亮,關躍那個名字隨著聲效在屏幕上不斷地閃動起伏。
“你有電話。”姑娘好心提醒。
“沒事。”言蕭冷著臉又按了關機。
轉頭,正好,最早一班車來了。
車是開往甘肅的,據說要開一整天才會到。
時間還早,所有人上了車就睡覺,除了言蕭。
她坐在最後一排,搓著手指思索了一下,這裡她人生地不熟,回上海是唯一的選擇,她決定儘快趕去機場。
太陽升高,氣溫也隨著升高,車在中途站停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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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蕭看了看外麵,很多人擠在一個小站台上,她想了一下,改了主意,臨時下了車。
昨天一病,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離開那個小站台就感覺到了餓。
這裡是個幾省交界的縣城,人多車多,一路走過去什麼口音都能聽到,路麵擁擠,灰塵撲麵。
言蕭走得快,腦中冷靜,行為也出奇地麻利,先找地方吃了個飯,然後買了一身換洗內衣,最後找了間旅館落腳。
關躍如果有心,順著方向很容易一找到底,她還不如乾脆停一下,跟他把時間錯開。
旅館很舊,言蕭要了走廊儘頭的一間房,比較偏,不會惹人注意。
辦好入住的時候她問老板:“這裡最近的機場在哪兒?”
老板抬起胖胖的臉:“在銀川,河東機場,從這兒過去要十幾個小時。”
“在哪兒坐車?”
老板伸手往外指:“你出去看,就是對麵那條街,一直走到岔路口那裡有個站台,每天有一班車去銀川,上午九點,要是趕不上就隻能包車去了。”
言蕭點頭:“謝謝。”
她走出門去認了一下那條街,心裡有了數,轉身回房。
一輛大巴當街經過,車上靠窗坐了個人,一眼看到言蕭,拉開車窗就朝她揮手:“姐!姐!”
是許汝,他正準備去甘肅,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言蕭。
言蕭並沒有聽見,已經回頭進了旅館,一閃就不見了。
大巴也沒停,沿著街道開了過去。
許汝收回手,自言自語一句:“難道是我認錯了?”
言蕭進了房間後看了一眼時間,剛過下午兩點,離開戈壁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關躍沒有車,不知道他現在到哪兒了。
想到這裡,忽然就想起昨天發燒時候他的那句“我要回不來你怎麼辦”,現在回想,真是無比的諷刺。
言蕭發現一旦把關躍當成對手,反而更清楚地意識到他的能力。這個男人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異性都優秀——冷靜、理智,還有身手。這一路的經曆騙不了人,甚至阿古還說他什麼都會,她要想得更細致,一步也不能錯。
她把門關緊,走進洗手間放熱水,昨夜到今天這一路走得急切,發了身汗,燒已經完全退了。
這個澡洗得十分迅速,擦乾身體後她站在鏡子前,赤身%e8%a3%b8.體地點了根煙,眼睛一直盯著放在麵前的那節玉璜。
穿好衣服出去,房間裡變暗了。
言蕭站在窗邊,揭開窗簾看了一眼街道,外麵的天陰了,路上行人不多,這裡看起來是安全的。
她把手機充上電,一切都準備好,就等明天早上出發去寧夏的機場。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趕路的疲憊湧了上來,她躺了下去。
房間裡太安靜,不知不覺言蕭就睡著了,但人還處在緊張的狀態下,一有動靜她就醒了。
外麵有人在走路,越來越近,那陣腳步聲到了她門外,緊接著有人敲響了房門。
言蕭警覺地坐起來,不做聲。
門外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好,有人在嗎?”
言蕭這才放鬆,走過去打開門。
一個中年女人在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她:“聽說你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