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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 兜兜麽 4263 字 6個月前

她緊緊咬住下唇,哭也不肯出聲。

陸晟無奈,坐在她身邊,生生將她下唇撥開,上頭已有一排顯見的壓印,怕是再晚一點就要被她咬出血來,“怎麼那麼倔……”他大拇指指腹溫暖粗糙,來回撫摸著她的嘴唇,眼底透出的是藏不住的憐惜,“元麒已經接回來,朕許過你的事情,一定辦到。”

眼淚似串珠一般不停往下落,她甚至分不清哭的是自己,還是命運。

陸晟攬她肩膀,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哄,“元安是你的奴才,你不發話朕不會動他。你若在宮裡住不慣,往後朕給你在城內置辦一處宅子,若與朕置氣就住在裡頭散散心,氣消了再回去。隻一條,不能再大晚上遊水,把朕嚇得寢食不安,不知多少人遭殃。”

她不說話,隻哭。他緩緩替她拍背順氣,真像個哄孩子的長輩,“皇後身邊那幫老臣,也正好趁這個機會一並料理了,往後即便她病愈,也不敢伸手到景福宮去。元麒還是你的孩子,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朕寧願刀子捅在自己身上,也不會去割你的肉。你這丫頭,怎就不能信朕一回……”

他撫著她後背,隔著厚重嫁衣也能感受到她瘦削的身體,忍不住感歎,“又瘦了,沒人看著,連飯都不會吃是不是?”

許久沒見,多少話藏在心裡,他一時間變成絮絮叨叨老婆子,連自己都未察覺。

青青終於哭夠,將少女時代的夢幻全然打碎埋進土裡,仿佛在與往日的自己作彆。

她離開陸晟肩膀,頂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他,啞著嗓子說:“天高海闊,彼此放手不成嗎?何苦折磨我呢?”

他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淚,莫可奈何地說道:“沒有你折磨朕,朕才是日夜受折磨,兩害相較,隻得教你絕了那念頭,留下來與我度此餘生。隻不過……”

他撫她頭上鳳翹,喟然道:“我與你年歲相隔,不能許你鳳冠霞帔,隻能許你後半生榮光,餘生安穩。”

“我若是不應呢。”

“那……朕亦有彆的法子。”他語氣軟和,聲音溫柔,但青青直到,他所謂的彆的法子有多狠辣,他素來如此,無論她接受或拒絕,沉默還是抵抗,他都有辦法逼得她走上他替她選好的路,絕無遺策。

“四叔就不怕逼死我嗎?”

“朕知道你的性子,朕不死,你絕不會自戕。”

他眼中深邃如墨,若看得久了,一個不小心就仿佛被吸走了魂魄,從此癡心決意都隨他。他已將一切看透,自然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將其餘人等玩弄鼓掌之中,要說這場棋局他唯一的疏漏就是入戲太深,動了真情,從此感情上總要輸她半子,無奈之下隻能在其餘地方補齊。

“今夜就走嗎?”

“除夕夜,總該一家團圓。”

青青無力到了極點,居然扯一扯嘴角,逼出一個笑來。她扯下喜帕,抬手去拆鳳翹,卻被陸晟一把按住,“算了,這樣好看,朕想多看幾眼。”

青青道:“我這個樣子進宮,被旁人瞧見了不好。”

也不知這一句裡哪個字觸到他逆鱗,他竟勃然大怒,殺意徒生,“多嘴多舌者,一律杖斃。朕偏要如此領你回去,看誰敢出聲!”

青青依舊我行我素,她拔下鳳翹,默然看他許久,等滿頭珠翠都拆個乾淨,才喃喃道:“你會後悔的。”

陸晟卻說:“明日事明日再計,朕如今隻想把你搶回去。”

“不殺元安?”

“朕不殺他,但京城他不能再留。”

青青大約放下心來,她雖恨他,但也清楚他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的人。

窗外雪漸漸停歇,偶然聽見遙遠爆竹聲,熱鬨喜慶,仿佛已是另一個世界。

她忽然問:“是誰?”

不必言明,陸晟已知她意圖,“紫苑。”

青青失笑,“也是,上位者,萬事掌控也未必好,總要留一道口子,讓下麵人覺著自己聰明,能躲得過去,才會有朝一日露出馬腳來讓人一網打儘。四叔機關算儘,倘若不贏,老天爺也不答應。”

陸晟握住她冰冷的手,這一刻並不想聽恭維之詞,“你心裡早就清楚,無論如何,費多大代價,朕都不會讓你走,但朕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在外頭透透氣也好,便等到除夕夜再來,接你回宮咱們好一家團聚。元麒也大了,身邊沒有母親照看,實在可憐。”

一提到元麒,她將將乾透的眼眶又再濕一回。她苦笑著搖頭,“什麼都被四叔料中了。”

“倘若料不中,死在你手上,亦是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我怎麼就學不會呢?”

他笑,“你是小丫頭,不必懂。”

走時也未驚動其他人,他將身上那件墨黑的披風解下來係在青青身上,擋住那一身灼眼的紅。元安一路相送,青青登車,他下跪,等聖旨落地。

然則陸晟卻隻站在他身前,吩咐道:“朕不殺你,隻一條,今生今世你不得再入京城半步,否則,不要怪朕不講情麵。”

元安叩首,“奴才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直到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元安仍舊跪在雪地中,似一尊無情無感的石像,不知疼,不知愛,默然無聲。

天亮時雪終於停了,光風霽月,又是嶄新一天。

留不住的人似不曾來過,痕跡全無;走不了的人把心遺落,自困於此。

☆、第73章 74章

青青第七十四章

當夜回宮時未入景福宮,陸晟領著她徑直去了乾政殿,隻可惜元麒已經睡得像頭白胖的小豬,連自己親生母親出現也睜不開眼,而青青這廂來了就不肯走,借一盞微光,把孩子的輪廓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無論如何看不厭,如不是陸晟拉她,她甚至能在元麒身邊呆坐一夜,就為看他圓嘟嘟胖乎乎的小臉。

陸晟自身後攬她腰,下巴擱在她頸窩處,臉貼著臉,是個再親密不過的姿勢。

他沿著她的視線,也一同望向正在熟睡當中的元麒,“往後若再與四叔置氣,吵也好鬨也罷,都不能再拿自己個兒的身體開玩笑,時時刻刻記著,你還有元麒,這人世艱辛,怎好留他一個人。”投入有代會發

他了解青青,知道她何時去,何時留,早已摸清她心中痛點與軟肋,一開口,每一個字都敲在她心上,輕易便能將她擊碎,卻偏要留個根基,等這一番錘煉過後,再將她重塑起來,塑成他想要的形態。

隻不過她那性子綿裡藏針,每一次出手都為他帶來意料之外的結局,因而他才如此樂此不疲地與她對壘,甚至隱隱期待著下一回交鋒。

青青向後退一些,靜靜看著線條淩厲、鋒芒外露的側臉,低聲道:“下一次,我會帶上他。”

陸晟笑,摸摸她的腦袋,眼神無不慈愛,“好,隻不要再去找趙家的,一則他並不可靠,二則……朕怕到時候在氣頭上,忍不住閹了他。於朕、於朝廷無益,嗯?”

他如此高高在上姿態實在令人惱火,青青憋著口氣,一把推開他就往門外走。陸晟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愣愣望著已然衝到門口卻不敢開門的紅衣新嫁娘。

兩個人都有些無措,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屋內靜得出奇,唯獨酣睡當中的小胖子伸了伸腿,大約是在夢中大展拳腳。

陸晟一時失笑,又怕吵著元麒,便隻能低頭忍著,抬手向青青一指,“夫人好大火氣,這是要謀殺親夫不是?”

青青蹙眉一瞪,“誰讓你拿話氣我。”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陸晟笑道:“那我與夫人陪個不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夫人大人大量,且饒我這一回吧。”這本該是一見麵便該懇切說出口的話,先前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好在當下玩笑似的說給她聽,她亦能懂得,無聲當中看了他許久,終是敗下陣來,提步走到他身邊,搭上他伸出來的手,“快起來吧,讓人瞧見了想什麼樣子。”

陸晟握住她的手,稍稍借一點力站起來,順勢一拉一拽將她帶進懷裡緊緊擁住。“朕牽掛你,寢食難安,明知你在何處,卻因怕你傷心,不敢貿然前去,這幾個月來,朕心中煎熬不比你少,隻恨世間沒有雙全法,天下與卿皆不負。”

“我何德何能,敢與天下相提並論?”

他舒朗一笑,“天下不敢負朕,你敢。”

“皇上抬舉我。”

“實話而已。”說完一把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也不顧門外一等宮女太監偷偷咋舌,真如關外漢子一般搶了女人就往帳子裡塞,“朕不與你爭,一連幾個月未曾睡好過,今兒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你可不許再鬨。”

說話間已將她摔在床上,原以為他總要折騰她一回,卻不料他換了衣裳沾床就睡,夢中眉心開朗,與方才元麒的神態一般無二。

她心念一動,忍不住伸手撫他濃黑的眉,指尖順著眉骨走入鬢邊,也讓一縷白發闖進她視野。

總見他運籌帷幄高深莫測模樣,卻不知他這些日子也忐忑難安,為她的勃然出走急白了頭發。往常總覺輸贏計算全在掌握,但輪到她,便總想著萬一,因此患得患失,日夜煎熬。

而她,也到底割舍不下。

這一段愛恨交織的情,到底幾時才是儘頭?

就如陸晟所說,這一夜抱著日思夜想的人,才終於能睡個安穩覺,因年下休朝,他比往常氣得晚些,即便閉著眼,手臂還要橫在青青身上不肯放鬆。

直等周英蓮來請安,他才不甘心地起身換衣。

青青倚在床邊問:“我幾時能帶元麒一塊回去?”

陸晟道:“元麒現在朕身邊照看,免得宮中又生非議,你索性就住在乾政殿,也好讓朕多看看你。”

青青略想了想,覺著並無不可,便不在小事上與他爭辯。

回到景福宮還是老樣子,這回陸晟沒發作宮人,喜燕幾個都還在景福宮當差,隻不過一個個見了她都很不能大哭一場,這鎮日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日子,誰也不想再過。

青青卻隻當無事發生,從從容容地翻書下棋,閒來問喜燕,“我的匣子呢?取出來我瞧瞧。”

喜燕趕忙去找,因周英蓮提點過,她仍活著,那是皇上額外開恩,往後都得把腦袋栓褲腰帶上乾活,倘若再出差錯,連神仙都救不了她。

因此她即便站在屏風後頭也瞪大眼睛,唯恐看漏了青青一個動作。

轉眼就到元宵,陸晟如今越發喜歡清靜,往常還會在宴席上應付半刻,如今是連去也不願意去,隻躲在乾政殿與青青並元麒兩個開一桌慢慢吃。

元麒吃飽了就睡,逗一逗就笑,無憂無慮。

他老子也一樣,撤了飯菜便拉著青青一道倚在羅漢床上說話,原是與她討論先閒書畫,宮裡難得有個能在漢學上與他談古論今的,又還是紅袖添香一美人,他自然倍加珍惜,一口氣說到靠口乾舌燥,才想來叫她遞茶,隻青青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