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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也如同賀潺一般,被尹千麵拘了生魂,困在那鏡子之內——一個還沒有救出來,現今反倒是又搭進去了一個。

尹千麵身上傷了幾處,有些狼狽,他細心整了整衣冠,抬眼看了看二人,語調倒還算得上是悠然,說道:“是你們逼我的。”

越青峰舉劍要動,尹千麵卻忽而笑道:“我吞了流山派中數百人的精魂,終於布下這一處陣法,就算不碰到銅鏡,我也可輕易讓鏡中的兩人嘗嘗什麼事煉獄修羅。”

越青峰的劍又垂了下去。

他忽而想起他們進洞時所見地上的古怪痕跡,那果真是血,而這洞%e7%a9%b4便是尹千麵所布下的一個碩大的陣法,流山派中不見的諸多弟子,大約都成了眼下這陣法所成的代價。

這是他的疏忽大意,從一開始,他就不該這麼輕易地踏進這陣中來。

黎穆仍摟著顧淵的身體,好似對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尹千麵看著他,那目光之中又帶上了幾分嫌惡,語調挑釁,輕蔑不已地喚他:“黎穆。”

黎穆低低垂著眼,目光停留在顧淵的臉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算是越青峰,也不明白現在他到底想怎麼樣。

尹千麵望著他,笑%e5%90%9f%e5%90%9f問:“你生氣嗎?”

他擺明了是想要激怒黎穆,可黎穆卻不想去理他,這副癡情種子的模樣實在是令人生恨,好像他不過是個跳梁小醜,尹千麵看著他,便覺得一股無名之火自胃中燒起,他強忍著憤怒,將手在半空中一抹,竟憑空掏出了一把劍來,那劍劍鞘古樸,劍身通黑,看起來並不惹眼。

尹千麵問:“你認得出這是什麼嗎?”

黎穆仍是不肯去看他,尹千麵微微挑眉,將那劍一把丟到了黎穆麵前去,劍身砸在地麵,揚起些塵土,黎穆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變化,他抬起頭望著尹千麵,神色一片冰涼。

尹千麵笑道:“有隻惡犬想阻攔我去拿此劍,你說它什麼?算不算是自不量力?好在那就是一隻狗,我還沒有殺狗的習慣。”

他見著黎穆已將手摸上了那把劍的劍鞘,劍中湧出的黑氣如雜草藤蔓般纏繞上他的手腕,周身煞氣叢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濃烈,而黎穆神色冰寒淩厲,與方才所見的模樣已是大不相同。

尹千麵終於滿意笑出了聲來。

“好。”他低聲癡癡笑道,“終於有一絲你父親的樣子了。”

第62章

顧淵睜開了眼。

他似乎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不見半點光亮,他低垂下頭,腳下也是一片漆黑, 什麼也看不見, 他不知道這是哪兒,左右大聲呼喚, 卻根本沒有人理他。

他隻記得前一刻他還在那洞%e7%a9%b4之中,正要撲過去搶奪地上的鏡子, 忽而天旋地轉, 好似有一股極強的力道拉扯著他, 再度睜眼,便已是此刻了。

發生了什麼?他不明白。其他人都去了何處?他也不明白。他隻知道眼下這境況絕對不可能發生在人界之中,他若不是被困在了什麼奇怪的幻陣裡, 便是已經死了。

可人死後為什麼是這幅情況?奈何橋在何處,孟婆湯又在何處?他正滿心疑惑,遠遠的忽而有了一點光亮,他先是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好似眼前遮擋著雲霧一般,而後那人影漸漸清晰,雲霧散去, 他終於看得清楚了。

那是賀潺。

顧淵呆怔著看著賀潺,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自己與賀潺之間是否還隔著那個鏡麵。他忽而發覺眼前這個賀潺與他一般大小,再也不是鏡中的那個幻像小人了,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顧淵幾乎能夠嗅到賀潺身上衣料熏香的氣息。

眼下答案呼之欲出,顧淵卻不敢承認了,這究竟是什麼情況?他呆呆看著賀潺,許久不能回過神來。而賀潺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可奈何苦笑一聲,道:“顧少莊主,你醒一醒。”

顧淵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傻愣愣問:“這是在哪兒?”

賀潺回答他:“在那麵銅鏡之中。”

顧淵更是呆了,他左右仔細打量,又伸手狠狠擰了自己一把,疼得齜牙咧嘴,這才顫聲詢問:“哪……哪麵鏡子中?”

賀潺苦笑:“還有什麼鏡子。”

顧淵愕然:“我怎麼會在這兒!”

賀潺說:“我怎麼知道你是如何進來的。”

顧淵呆坐於地,有些無法接受這突發的變故,他耐心理了理思緒,心想這一定又是尹千麵搗的鬼,方才那天旋地轉便是尹千麵將自己弄到了這鏡子中來。且不說尹千麵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現今應當是如同賀潺一般生魂離體,不知外麵情況如何,越青峰與黎穆順利逃走了沒有,尹千麵又為何要這麼做?他腦中一片混亂,兜兜轉轉最後隻剩下一個念頭——他現在既已進來了,那要想出去就有些困難了。

顧淵終於緩過了神來,他抬頭看了看賀潺,多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賀潺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剛進來時,可沒你這麼快便回過神。”

顧淵卻是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了,他問賀潺:“你在這裡麵是可以與我們說話的。”

賀潺點頭道:“是。”

顧淵問:“那現今……我們可否能同外麵說說話?”

賀潺卻麵露難色:“這隻怕……”

顧淵說:“我明白,要等他們主動來找我們,無妨,再等一會兒,越掌門與黎穆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賀潺仍顯得十分為難,他歎了一口氣,拉著顧淵從地上起來,說:“這件事隻怕沒有那麼簡單了。”

顧淵不明白他的意思,賀潺領著他順著一個方向走去,顧淵覺得有些奇怪,這四下一片漆黑,哪兒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也不知賀潺究竟如何辨彆方位。他們走了一會兒,視線儘頭終於出現了一堆碎石,賀潺帶他走到那石頭麵前,指著那碎石說:“往日我便是在這石壁上見到你們的。”

顧淵一怔,他望著這滿地碎石,不明所以,那些石塊至多不過有他拳頭大小,又哪兒來的石壁?他轉頭去看賀潺,就見著賀潺滿臉苦笑,低聲與他說:“我本來在這石壁前等候,忽而地動山搖,那石壁便變成了滿地的碎石。”

顧淵問:“賀仙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賀潺說:“石壁碎裂之後,你便出現了。”

顧淵想起方才聽見尹千麵說要改什麼陣法,莫不是這就是他的改動?石壁碎了,難道他們就再也不能和外麵聯係了嗎?那一株歸魂草已經枯萎,下一棵少說要等到百年之後……這莫不是告訴他,他們至少得被困在這鏡子中,失去聯係,直到百年後才能出來。

而若越青峰破不了這陣法……他們真的還能再出去嗎?

顧淵心中已沒有半點的把握,他抬頭看了看賀潺,賀潺也是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樣,卻還強撐著想要安慰他幾句。顧淵歎一口氣,又在碎石堆前坐下,覺得眼前這場景實在難以令人接受,他盯著碎石堆發呆,賀潺也不打擾他,靜靜坐在一旁,不知過了許久,顧淵開了口,問:“賀仙師。”

賀潺輕聲答應:“嗯?”

顧淵道:“過去多久了?”

賀潺說:“一個時辰吧。”

顧淵:“……”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這可怕的絕望孤寂實在難熬,顧淵原以為自己少說已呆坐了半天,可卻才過去一個時辰……而後百年他究竟要如何熬過?或許……他要熬的還不止百年。

賀潺安慰他:“初進此陣時,我也覺得這鏡中十分難熬,甚至還覺得過不了幾日,自己便要餓死在此處。”

顧淵悶聲說:“生魂是不會餓的。”

連吃也不行,這日子可實在是太無趣了。

賀潺被他一句話逗笑,到了此刻,他倒顯得十分樂觀,又說道:“這兒雖然無趣,可也有他的好處,你若閉目認真修行,日子過得極快,而且不會有人打攪你,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顧淵想了想自己那半桶水的術法,更加覺得苦惱。

“修行?”顧淵止不住搖頭,“行了,我連術法都背不全——”

賀潺一臉正經:“我可以教你。”

顧淵:“……”

他不再說話,也不再去搭理賀潺,多少還是有些抵觸的,他才進入到這鏡子中,好歹也該讓他耍一會兒小脾氣。賀潺倒是並不強求,自個兒找了個地方坐下,閉上眼睛,真的開始修行了。

顧淵一人呆著,沒有一會兒就覺得十分無趣,他扭過頭去看著賀潺,賀潺盤腿而坐,一動不動,比他一人呆著還要無趣,於是他還不曾呆坐一會兒,就已忍不住再次呼喚賀潺,問他道:“賀仙師,我與你所學術法並非出自一家……”

賀潺睜開眼,朝他笑了笑,說:“你學的粗淺,現今改過還是來得及的。”

這是說他學藝不精了,顧淵仔細想一想,其實的確是這麼一回事,既然賀潺說從頭學沒有關係,那就從頭學好了,反正他們的時間多得很,除了修行也無事可做,死挨都能憋到顧淵結丹。

可生魂真的能結丹嗎?

顧淵滿心疑惑,卻也懶得去考慮這件事,先坐下來,背背功法,緩解一下此刻的無趣再說。

他跟著賀潺學了幾日,兩人閒時也愛聊些閒話,他們二人倒是臭味相投,顧淵是名門公子,賀潺又愛附庸風雅,兩人愛的都是些風花雪月閒史雜學,聊了些日子,漸漸已開始以兄弟相稱,將對方當做了是人生知己。

顧淵發覺賀潺其實並沒有越青峰口中所說的那麼無能,他是大智若愚,循常事情上懶得與人去爭什麼長短。越青峰幼時是個遭人遺棄的孤兒,賀潺卻是被父母送到觀中的富家弟子,小時候便互看不對眼。前掌門喜歡賀潺伶俐,師母卻憐越青峰是個孤兒,他們吵吵嚷嚷到長大,外人眼中這師兄弟的關係或許並不算好,可真正的情況隻有他們兩人才知道,二者對對方而言均是重要之人,平日的吵嘴不過是氣話,那是做不得真的。

他們死熬過了幾個月,顧淵總算在修行之道上摸出了些門道,也逐漸覺得這修行有些意思起來,可時間過得越久,他先是思念家人,擔憂母親年歲已高,又得知這個消息,一定會覺得十分難過,這讓他難受了好些日子。母親並非修道之人,待到他出去之時,隻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賀潺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他的父母親人早就已經過了世,初時悲痛欲絕,過了些時日,想起來時仍會覺得有些難過,可現在過去數百年,漸漸便覺得淡了。

再過了些日子,顧淵心中越發思念黎穆。他想自己那一日曾和黎穆說過,等黎穆回來時便告訴他自己思考的答案。現今可是思考得久了,他開始覺得自己當初實在是有些傻,思考什麼,這事情有什麼好思考的,柳長青再三告訴他,一切從心便是,他卻偏偏要拘泥於俗世規矩,死活也不肯踏出那一步。

顧淵想得透徹了,卻也覺得自己患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