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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不近跟著,直到她在桌邊頓步站定,楊依依才也停下腳步。在桌邊坐得下來,楚妤方手指點一點旁邊的位置,心平氣和道,“坐。”

楊依依謝過恩典,見皇帝的態度溫和,內心的不安稍減。她走過去,在楚妤指過的位置坐好了,便低垂著頭,看起來不勝嬌羞,然而這份嬌怯很快就不見了。

楚妤從袖中掏出香囊,擱到桌麵上。

她單刀直入,問楊依依道,“你為何要誣陷皇後?”楊依依揪著手裡的帕子,正想裝糊塗,又聽皇帝說,“但凡朕想查的,便沒有查不出來的,你確定要隱瞞?”

“你或是不清楚,此事牽扯起來,楚家、蘇家包括你們楊家都逃不了。難道你以為能將自己、將楊家摘出去嗎?你可以裝糊塗,但朕也一樣可以。”

楚妤按照姬恒教給她的說辭,試探著楊依依,“楊修儀,朕若是交待李德榮去查這件事,到時候論起罪來,你和楊家,必是第一個跑不了的。你明白嗎?”

楊依依身子重重一顫,似乎是被這些話給嚇著了,待過得半晌,她便已顫著肩抽泣了起來。楚妤不覺微擰了眉,姬恒告訴她隻這麼說就足夠了……倒是看得真透。

“陛下,您知道嗎?”楊依依啜泣著跪到地上,就跪在楚妤麵前,“臣妾入宮至今,您還是第一次來這兒。這兩年多,臣妾便一直在這兒等著您、盼著您。”

“可是臣妾等不到,怎麼都等不到……”楊依依瞬間便哭慘了,“這兩年多,臣妾隻能遠遠看陛下一眼,除去請安,便再說不上彆的話,臣妾真的受不了了。”

楊依依跪行兩步,離楚妤更近了。她伸手去抱她,將臉靠在楚妤的大腿上,閉著眼無聲流淚,“犯錯又如何?能換來陛下的片刻溫存,對臣妾而言都是值得的。”

“因為臣妾……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楚妤知道自己應該推開楊依依,可是聽著這樣的話,她依然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沒有抬手。深宮裡的女人,便沒有不可憐的,因為命運完全掌握在彆人的手中。

在這宮裡遍地都是逃不開的算計、避不開的陷阱,每一步都踩著萬丈深淵,即使拚出一條路又如何呢?依然是必須要靠著那個男人才立得住,幸又不幸。

可是,這也不是她活該被栽贓被陷害的理由。

有的人想要她的命,她便不能坐以待斃。

哪怕最初多麼不喜歡、多麼不願意,既踏入了這深宮,她還是要努力保護好自己、還是會想讓自己過得好一些的。

楚妤抬手,輕撫了撫楊依依的發頂,溫聲問道,“所以,你便想出這樣的法子來陷害皇後嗎?”這樣的溫柔,反而越是叫楊依依止不住流淚打顫。

“陛下……”

楚妤推開楊依依,站起身,“你不必坦白了,朕讓李德榮去查。”

楊依依聽言,連忙急急跪行幾步,伸手扯住楚妤的衣擺。她仰著滿是淚痕的臉,紅著眼看著麵前的年輕皇帝,痛聲喊道,“可是臣妾嫉妒,臣妾嫉妒啊!”

……

永興六年,七月十二日,是夜。

眾人但知皇帝陛下走了一趟玉泉宮,在這之後,楊修儀便被貶為才人,而宮人更是連夜將她的住處從瑤光殿搬到了秋水軒。

消息在第二天的一早傳開了,宮中上下卻無人敢對此事多加置喙,妃嬪們便是在私底下,也隻隱晦提兩句。不是不好奇,而是更擔心因為好奇招來了禍端。

這兩年多來,她們尚且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陛下如此苛罰妃嬪。有細心的妃嬪很快注意到了,在楊修儀被降為楊才人的同一時間,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也換了。

妃嬪們關注這件事,又不敢放肆談論,越壓製克製,越想探個究竟。隻不論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真正的原因,久而久之便也不得不作罷。

熬過月事的幾天,姬恒著宮人弄了兩隻雪白滾圓的兔子在鳳央宮裡養著。他準備閒著無聊的時候便讓人將兩隻兔子抱到裡間,自己躺在床榻上看著它們耍玩。

然而這不過是第二日,姬恒命宮人將兔子抱過來,便發現它們總縮著身子也不大活潑,像是生病了。楚妤瞧見,便道,“聽說寧太醫懂這些,可將他請來看看。”

她正準備去寧心殿同太後娘娘請安,因而留下這麼一句,人已往外走了。姬恒想問她怎麼知道寧清擅長這個,見她走了卻也無法,隻是示意玉蘿吩咐下去請人過來。

章太後年已五十六歲,平素對宮裡的事情不怎麼過問,和皇帝陛下之間也是關係融洽、母子情深。已經許多日都不曾來請安,楚妤也是不得不替姬恒來了。

因一道懿旨而入宮的楚妤,往常和章太後的關係同樣不錯,和章太後便說不得生疏。哪怕是頂著姬恒的身份相處,她也不至於無所適從。

楚妤到寧心殿的時候,章太後恰巧在沏茶,見她來了,直接招呼她過去坐。母子之間若是太過客氣難免生分了,楚妤大大方方入座,章太後倒主動問起他們來。

“阿妤情況可還好?你這些日子都在鳳央宮守著阿妤,身體都還吃得消?”

楚妤應道,“母後,她挺好的,我身體也無礙,請母後放心。”

章太後卻笑,“我倒是能放心呢?”她將新沏的茶水送到楚妤麵前,“母後不想也不會乾涉你自己的事情,可偏聽說你前幾天罰了楊禦史的女兒。”

“當初你退讓了,選了這麼些個妃嬪入宮,你是怎麼同母後說的?如今,你將那麼些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晾在宮裡頭,你得承認也得麵對,這是你犯下的錯誤。”

“你犯了錯,便該去想辦法挽救和彌補,不能丟在一旁不管了。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也這麼大了,想必不用我來教,我不過從旁提醒得聲。”

“且不去提其他人如何,你以為自己給了阿妤後位,她就不委屈了嗎?”

楚妤聽著前麵的話,以為太後娘娘是在暗示皇帝陛下要雨露均沾,然而聽著聽著又覺得不大對勁,直到聽見了最後的這句話,她猛然意識到——

莫不是,其實陛下有心儀的女子?

楚妤心中大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章太後的話。

12.失言

不堪得知姬恒的秘密,楚妤心思沉沉從寧心殿出來。

回鳳央宮的路上,她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將太後娘娘的話悉數轉告姬恒。

假使說出口,等於暴露她已窺知皇帝陛下秘密的事實。

許是並不想教旁人知道呢?她入宮前、入宮後皆不曾聽過半點傳聞,由此可見,除了太後娘娘之外,這件事幾乎無人知曉。

細想了想,楚妤覺得那個人恐怕是不在這宮裡了。倘若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在身邊,怎麼都不會冷落她,更不會不鹹不淡地對待罷?

楚妤複記起姬恒許久都不翻一次妃嬪的牌子,亦甚少到鳳央宮的事情。她原以為是因皇帝陛下對床笫之歡無什麼興趣,卻不曾想竟有這樣的隱情。⑧思⑧兔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相比於妃嬪而言,哪怕皇帝陛下隻一個月三兩次見她,許都稱得上是頻繁了。沒有真心真意,沒有其樂融融,所以太後娘娘認為她一樣委屈嗎?

這樣看來,她能夠得到而今的待遇,應當是有太後娘娘護她的緣故了。楚妤心中輕歎,原來生殺予奪、萬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同樣逃不開這些俗事煩擾。

若非今日偶然知曉了這個秘密,楚妤覺得,一度以為皇帝陛下心係天下、無心情愛的她,恐怕很長的時間都依然會抱著這樣的想法。

·

楚妤回到鳳央宮,進得裡間,便見一名身穿深色官服、容貌清雋的年輕男子正蹲在地上專心致誌替麵前的兩隻兔子看病。聽見腳步聲與通報,他隨即起身行禮。

從前聽玉蘿偶然說起過,太醫院裡的年輕太醫寧清是宮女們暗地裡最喜歡議論的美男子。據說他出身清貴、氣質淡泊,初看親切,實則有如高山寒雪,無可手掬。

楚妤還是初次見到這位寧太醫真人,的確風度翩翩、風姿瀟灑,往日聽過的傳聞似乎並不假。視線在寧清身上略略停留,楚妤同他免禮複讓他忙自己的事。

寧清應得一聲,複蹲下繼續查看兩隻兔子的情況。楚妤本不想多湊熱鬨,然而低頭瞧見似三兩下功夫,起初懨懨的兔子瞧著已然精神許多,她也起了好奇之心。

尚且在閨閣中時,楚妤亦曾養過兔子,然而沒養出兩個月便沒了一隻,再過得半個月,另外那隻也跟著沒了。若不是頂著姬恒的身份,她倒好請教寧清其中緣由。

又過了半晌,兩隻兔子重新變得一蹦一蹦,縮著前爪扇著三瓣唇,瞪著紅眼睛四下張望,儼然是沒有哪裡不舒服了。楚妤越看越覺驚奇,便問,“這就好了?”

寧清一時站起身,恭敬道,“回陛下,確是無礙了。應是不小心吃得太多,積食導致不舒服,因而先前瞧著懨懨的。現在消食了,是以又活蹦亂跳。”

楚妤點了點頭,笑說,“果真找你是來看對的。”

寧清也躬身一笑道,“陛下謬讚。”

姬恒隔著繡金線暗花的紗帳看到楚妤衝寧清笑起來、聽他們你來我往,自己卻被晾在一旁,心中好不痛快。他猛咳幾聲,楚妤大步走到榻邊問,“不舒服嗎?”

“陛下,臣妾無事……”姬恒低聲說得一句,繼而從紗帳中伸出手,“兔子已經沒事了嗎?快讓我看看。”

楚妤握住他的手,卻塞回賬內,“不著急,你先喝點水緩緩。”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玉蘿遞來的杯盞,送到姬恒麵前。

正當此時,姬嫆的聲音在外邊響了起來,“皇嫂,我來看你啦!”話音落下,她人也邁步進得裡間,見自己皇兄在,走到裡麵才行了個禮。

還未退下的寧清也向姬嫆請安,“見過七公主殿下。”

似乎直到聽見了寧清的聲音,姬嫆方意識到這屋裡還有彆的人在。她偏頭睨向寧太醫,莞爾道,“寧太醫原也在此,我竟是沒有注意,實在是失禮了。”

寧清臉上的笑容不變,“七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我等微不足道,殿下注意不到亦實屬正常,微臣自也當不得殿下的一句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