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著自己姓什麼?
“在這裡等著吧!”段黎不想聽他沒由來的感歎,她將馬鞭往小卒手裡一丟,自己翻身下馬就去段玉笙了。
她先去的議事堂,可是看守的小卒卻告訴她:“回將軍,世子不在這裡。”
“那他在哪兒?”
“相比應該是正在房裡休息呢!將軍不知道麼?世子今日好像身體不適,所以……”
“請大夫了麼?”段黎一震,忙問。
小卒答:“將軍,安王爺立馬就請了大夫。”
“嚴不嚴重?”
小卒麵帶思索:“好像就是……”
看著就不像是靠譜的模樣。
段黎沒耐心再去聽:“算了,我自己去看。”
沒見到本人,她就放心不下。
怎麼好好的。
身體又不舒服了呢?
段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除了段玉笙這個人,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叫她不安的?
“玉笙!”她著急推開門,跑了進去。
也沒有控製手上的力度和聲音。
叫完,她又擔心自己吵鬨了。
正巧,段玉笙抬起眼,兩人相視。
他正半躺在床上,手裡端著一本書正在看。
他看見段黎來,便將書合上了。
段玉笙的臉不算紅潤,卻也沒有病態,兩眼有神,衝著段黎眨了眨眼,“你怎麼回來了?”
段黎衝到床邊,不由分說地捏住對方的手。
隨後又摸了摸對方的臉,碰了碰對方的額頭。
體溫和常人無差。
不是在發熱。
她臉上的焦急不減,忙問道:“哪裡不舒服?”
“咳嗽麼?”
“大夫怎麼說?”
她連連發問,段玉笙都找不到答話的空隙,他反過來握著她的手,叫她心安。
段黎緊鎖著眉,抿起唇有些不高興。
段玉笙笑了笑:“這麼緊張做什麼,手都涼了。”
“我沒事,你彆擔心。”
他解釋說:“都是我裝的,我不願意和那些權貴們打交道,就借這個法子在叔父那裡推拒掉了。”
“你當那些珍貴的藥材都喂到哪裡去了?我藥也不是白喝的,哪裡有你想得那麼脆弱?”
“真的?”
段玉笙點了點頭:“真的。”
他確實不像是病中的模樣。
段黎半靠在他的身上,她懸著的心落下了,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你可嚇死我了,以後不準撒這樣的謊。”
“好,下次換一個借口。”
段黎摸了摸他的手背,一副小心慎微的模樣:“最近天變涼了。”
“你注意一些,不要染上風寒了。”
風寒是會死人的,段黎欲言又止。
“知道了。”段玉笙應道。
“都是我的錯,害你著急趕過來。”
“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先前分明告訴彆人不要告訴你,你又是從誰嘴裡聽到的?”
段黎忍不住膩歪,貼著對方的臉。
她回答:“沒有誰主動告訴我的,是我主動來找你。”
“發生了什麼事麼?”段玉笙接著問。
他總是一眼就能看出段黎的不同。
她在段玉笙麵前展現出的表情神態太過明顯。
她方才把那誰忘得一乾二淨。
現在匆匆記起。
段黎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有個人想要見你,他還說,他有對我們有利的籌碼,你要見他麼?”
見勢趨附的人有很多,都是各自帶著自己籌碼來談條件,段玉笙彎了彎唇,仿佛已經明白對方的所求。
“他還說彆的麼?”
“他還說他認識你。”段黎接著說。
段玉笙有了些許興致:“是麼?”
通常人基本都是先找的安王,現在主動找上段黎的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他姓段。”
段玉笙眼皮一跳:“是麼?”
這個段字的分量還是有的。
一瞬間,他將所有王孫侯爺的人選都猜了一個遍。
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那個人。
“他全名叫段長卿。”
段玉笙手一抖,書直接從掌心裡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啪嗒一聲響。
段黎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她立馬說:“我正叫人看著,由你來處置。”
段玉笙的臉色有些發白,像是觸及內心的敏[gǎn]處,不像是抵觸排斥,隻是神情不妙。
記憶的遊絲再一次將他纏繞。
他眼神放空。
“讓他過來見我吧。”良久,段玉笙才給出一個回複。
像是歎息似的,還有幾分無奈。
“你真要見他?”段黎有些詫異。
她還以為段玉笙是討厭這個人的。
段玉笙隻是平淡地說:“不要動他,暫且就先客氣一些吧。”
他衣袍下的雙手卻不由一緊。
像是強撐的鎮定一樣。
分明沒有故友重逢的樣子,卻要客氣?
段黎不懂,卻仍是照做了。
段長卿聽到段黎回話時,臉上一刹那明顯的驚喜叫段黎有些意外。
他來時,甚至體麵地整肅了衣衫。
段長卿的步子極快,那種急迫反而不像是麵上裝出來的,然後快到人前時。
他步履卻躊躇起來。
段長卿不嫌麻煩的一次又一次整理自己的著裝,就連根頭發絲都要捋上一捋。
段黎還真沒見過這麼墨跡的人,怕不是一個千麵人,變臉變得那叫一個快。
“進去!”她推了對方一把。
段長卿隻好邁出步子,他抬起腿走進大堂後,段玉笙正坐鎮主方,低低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的從容都潰提而下。
他是緊張的。
這個叫段長卿的男人並沒有他臉上表現得平靜,眼底一閃而過的是他難以掩飾的彷徨。
“沒想到,我還能再見故人。”段玉笙緩緩說。
他臉上掛著一抹抹淡淡的笑,卻不是喜色
反而是叫人挫敗的憂愁。
雖是故人二字。
可是他的聲音裡卻不帶感情。
段長卿唇齒發顫,還是喚出了那個名字:“玉笙。”
他眼神裡帶著幾分期盼。
可是段玉笙卻冷然地打斷他:“不要再叫那個名字了,你叫不得了。”
他出奇的冷漠。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相會?
段黎還從未見過段玉笙以這副態度示人,他冷淡的聲音裡喊著薄薄的怒氣,卻又壓抑平靜,是一種無形的克製。
她不由想,段玉笙定然是討厭極了麵前的這個人。
她正眼對過去,帶著些許敵意。
段黎雙手背在腰後,像是一個侍衛一樣站在保衛極佳的位置。
她眼神犀利,不高不低地盯著對方,帶著一種顯然的威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是這時,段玉笙卻扯住她的衣角,叫她坐下。
語氣裡透著一股鬆軟,段黎都要摸不清頭腦。
“坐吧。”段玉笙接著開口,他口中這句話是對麵前這個男人說的。
可是段長卿沒有坐下,他臉上泛著苦澀的笑,看著比濃烈的中藥還要苦。
段玉笙的態度已經足夠明顯,他眸中黯然失色,麵容周正,可是表情卻難看得很。
他不再奢求其他,雙手一舉,反而是長身而跪,朝著段玉笙行了一個大禮。
他深埋下頭,伏低。
段長卿沉悶的開口:“長卿,見過世子。”
這一拜。
也就意味著很多東西的結束。
見如此,段玉笙不由的一怔,段長卿跪得鄭重,他嘴角彎了彎,像是自嘲一般:“殿下何須行如此大禮,您貴為太子,來我這裡,又意在何為呢?”
他從未想過還能這裡見到段長卿。
在過去,一個是位極東宮的太子,一個是福屬的世子。
少年相遇,有說不清的豪言壯誌,有數不儘的歡鬨笑語。
交錯的紅頂蓋瓦,池中戲魚。
過往種種確實逍遙自在。
可是如今……
段玉笙不乏自貶:“殿下可是忘了?我不過是一個逆賊罷了。”
第68章 贖罪
◎“我自知負罪深重,所以我才想儘力去贖罪!”◎
逆賊二字, 就像是橫距在兩人間的長河,滾滾大浪,拍散了少時炙熱的舊誼,過去親密手足之間剩下的隻有淡漠的疏離。
不複曾經。
段長卿顯得有些失望, 他微微低頭, 喉結滾動帶著微微顫動:“我們……是做不成兄弟了對麼?”
他抬眸, 懸在眼角的淚被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獨紅了眼眶。
段玉笙頭都沒抬, 淡然的神色平平,隻是帶著諷刺之意說:“我不記得殿下, 是一個喜歡兒戲的人。”
他話中帶著責備:“殿下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一國太子深入敵軍陣地,我是該誇殿下威武神勇,還是該罵你愚蠢?”
段長卿停頓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什麼。”
偏了偏頭, 許是不想在段玉笙露出自己失態的模樣, 更像是一種倔強。
段玉笙被他這副平淡得不以為然的樣子給激怒了,他抬高了聲音:“你知道?你知道你踏進這裡會有什麼後果!”
“我心裡清楚!你也清楚不是麼?”段長卿回答:“天下大勢已定,為虎作倀這樣的事情, 我做不來的,我是來贖罪的!”
他接著說,分明笑不出,卻硬是逼自己擠出一個笑臉:“我從不求你會原諒什麼, 我隻是想祝你一臂之力, 你要想謀得大寶, 我是對你有利的籌碼!”
段黎沒有開口參與, 卻在認真的聽。
原來段長卿信誓旦旦所說的籌碼, 是他自己。
段長卿緩緩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外人筆墨,但是君王需要民臣之心,朝中的大臣們個個都是綱常禮教的老古板,世家大族無法頃刻消除,官製需要他們維持,你總不能把他們都殺光。”
“隻有殺了我,你登基才可以名正言順,我一死,皇帝一死,沒有人比你的血脈更合適,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們會效忠於你,你的路才可以更好走。”
“我彆無他求,隻是不想死得太難看,我所活不長,卻享過他人不及的富貴,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這個世道,人總是難以決定自己,太子之位,我從不在乎,我就想任性這麼一回兒。”
“死在你的手裡,我才能夠心甘情願。”
段玉笙笑得發抖:“你是在……逼我殺你?”
“把自己送上門來,我是不是還要反過來感激你?”
“我沒有此意!”段長卿解釋說:“我知道你也許下不了手。”
“我也不是非你親手動手不可,其實我在宮裡大可以自刎,不必來此臟你的手,我就是……就是想再見你一麵。”
“在宮裡,已經隻有我一個人了,笑芸她走了,我攔不住,我是一個窩囊的人,到頭來,我什麼事情也沒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