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端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還是一個男人。◎
寧王封地——福蜀。
是京都腳下的一片城池,大東抵禦北牧的鐵牆。
高聳的城樓阻攔了秋意,依舊溫暖如春,枝頭鳥雀成雙,徐徐人影穿梭在大街小巷,街邊興隆小鋪卻沒有往日那般熱鬨。
自北鋒軍大破北牧可達部,押運俘虜和戰利品的車馬已到達城中,準備北上前往京都,因此四周時不時有會持械官兵四處遊走,於人群中格外突兀。
皮鞭抽著馬匹。
兩輛囚車緩緩穿行在街道邊,車輪軲轆轉動,發出要散架的咯吱聲,年邁無力的老人關在囚車內,奄奄一息的像條破布一般無聲息地躺著,而有力氣行走的少男少女則帶著腳銬綁著粗繩,排列在車尾。
身著青色圓領官袍的差役腰間掛著令人畏懼的大刀,催促的吆喝聲總是不間斷地傳來,婦人顫唞著身子於囚車中,乾草中沾著血漬,周身是繞飛的蚊蠅,愈發濃烈的惡臭逐漸彌漫,最終於風嘯之中化為枯骨。
也不知是繁華的街市還是過往愜意的人群,那些少年的木訥的眼中竟然多了些神采。
“快走。”
丫頭朝著身前突然停頓住的少年低語一聲,沉悶的氣息在人群中盤旋,疲憊和困倦感正席卷著全身,她嘴唇乾裂,並不想多費口舌。
身在異鄉,看著街邊滿目玲琅,這繁華的都城,不過都是虛妄。
他們的結局無非是牢獄中的一芥白骨。
她生在北牧族,生來就沒有名字,幼時便被自己的部落遺棄,她由阿姐養大,那是個大東女子,而這裡是阿姐心心念念的故土。
她提醒的聲音不大,但是少年癡癡地盯著眼前的景色,絲毫沒有理會丫頭,兩眼無光楞楞地杵在了原地,恍惚間,這支隊伍也都跟著停下了,囚車卻依舊滾滾向前,塵泥被車輪帶起,喧囂著落往地麵。
“乾什麼呢?快點跟上聽到沒有!”眾多差役裡的為首的役頭朝著那群北牧人大嗬了幾聲,見少年仍然不動,便怒罵著拿鞭子抽了過去。
“看什麼看?”
那少年早就體力不支,瞬間便被打倒在地,發出了幾聲悶哼,役頭卻沒有就此善罷甘休,反而更加用力,怒罵著甩下一鞭又一鞭,破舊的布料與血肉交纏,與汙垢交融,暗淡的斑駁血跡再一次覆上一層鮮豔的紅。
“這是哪裡來的官員?”
“好像是從戰場上來的……”
“怎麼當街打人,下手這般重?”
街邊立著些圍觀的人群,衣袖遮住麵容,輕聲說著指責,卻也僅此而已。
就連北牧人自己也隻有沉默……
依舊是沉默……
“啊!”霎時間,那役頭卻慘痛一聲。
伴隨鐵鏈摩挲的聲響,人群中突然衝出了一人,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丫頭猛撲了過來,雙手順勢拽住他的胳膊,攀附著對方的身體,借助著身體向下的力,牙口似要啃下一塊肉才算罷。
那役頭一驚,來不及思考她是以何等方法掙脫繩索,怒罵著拽住丫頭的頭發,往地上一甩,淋漓鮮血從他手臂的傷口上滲出。
丫頭整個瘦小的身軀被拋向了空中,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卻毫不猶豫地爬了起來,像是感知不到痛覺一般神色依舊淡漠,臟兮兮的臉龐被散亂的碎發遮掩,唯獨一雙犀利的眼神穿人心魂。
丫頭喘了喘氣,這些天地奔波使她沒有餘存多少體力,她的匕首也被早早收繳,腳上的鎖鏈硌出了血痕,這股疼痛隨著大幅度的動作愈演愈烈。
不等丫頭做出下一步反應,其他北牧人竟也都衝了過來,將役頭一下子壓倒在地,人群聚集,怨氣都在這頃刻間爆發,他們身上還散發著腥味的惡臭,更是讓人頭腦發麻。
役頭氣急,奮力掙脫了一隻手拔出自己腰間的彎刀,直接刺向離自己最近的少年,一瞬間,刀身沒入人的血肉,血液噴薄而出,鐵鏽般的腥味彌漫,那少年應聲倒地,嗚咽了幾聲便沒了生氣。
刀刃見血,其他北牧人頓時受驚,哭叫著四處奔逃,四周的人群也被嚇得紛紛退散,無序而慌亂的人群使得整個街道陷入了一片混亂。
“留著口氣!彆都弄死了!”役頭嗤笑一聲,捂著手上手臂站了起來,吐了口唾沫,掠過鮮明的咬痕,他的目光直突突地撇向一旁站著的丫頭。
其他差役也都奔了過來,紛紛拔出了腰間的刀刃,於莫大的體力懸殊之下,在逃跑的少年身上落下了一計寬長的血痕。
如此情形之下,丫頭卻依舊鎮定自若地站在那裡,她看著役頭,散發遮住了半張臉,一雙漆色眼瞳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怖。
那女孩在他手上留下的傷害還隱隱作痛,他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她,役頭從那個牧族少年的屍體上拔下了彎刀,血潤得刀尖泛起銀光,透著刺骨的危險氣息。
“蠻族的賤種!咬人的畜生!”役頭咧嘴笑著,提起彎刀慢慢朝著丫頭靠近,醜惡的嘴臉一覽無餘。
“殺了還要臟了我的刀。”
蠻族,這是大東給北牧起的彆稱,因為北牧是行走於草原上的民族,愛使大刀,獵羊宰狼,部落間的爭鬥不斷,因此又被視作暴力的著稱。
但是她不喜歡這個稱呼。
聽到蠻族二字,丫頭的眼眸中不自覺掠過冷意,她握住了頸間的狼牙項鏈,緊了緊手指,往後退了幾步。
然而……
一陣秋風卷襲而來,寒風凜凜刺骨,伴隨著一陣踏步聲,緊接著,整個街道一瞬間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
女孩原本注視著役頭的目光,也忽地撇向了他的身後,琉璃般透亮的眼瞳中映入一抹白色,她緊繃著的身體鬆了鬆。
等到看清楚對麵來人的模樣之後,她下意識地呢喃了一句:“好看。”
“放肆!”也不知是誰嗬斥了一聲,是爽朗輕暢的音色。
役頭身軀一怔,尋著聲源緩緩回過頭來,定眼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了一人,白衣玉冠,一身銀絲錦皰繡著金色牡丹,長身玉立。
然而更讓人驚歎的是他那張精致的麵容,他眼眸透著些許怒意,直勾勾的看來,能將人吞沒。
“見段王世子,還不跪下!”見差役們愣著沒有反應,男子身旁的官兵高聲嗬斥了一句。
他便是寧王段楚玉之子——段玉笙。
福屬鼎鼎有名的世子。
“屬下參見世子!還請世子恕罪!”認清眼前人的身份,眾差役紛紛收起刀刃連忙跪地叩拜,一身青袍繁亂不堪,此刻卻竟不嫌臟。
段玉笙冷哼一聲,抬起雙眸,甚至都未用正眼瞧他,片刻中緊緊是環視了周圍,仿佛將他們的罪行通通收入眼底。
倒地散落的攤子碎成粉末,鮮豔的布料滾躺在地上,沾著碎成泥屑的柿餅,如同卷軸一般肆意攤開,被地麵餘存的血泊染紅。
他冷笑著斥道:“沒想到我福蜀成了各位可以隨便撒野的地方?雖是趕往京都的官員,是否也太沒規矩了些?”
聞見語氣中怒氣,役頭垂著頭,連連恭敬地陪笑,“屬下自然不敢!隻是這些野蠻人實在是喜歡惹事,這才擾了世子您。”
“像她這種蠻族人若不好好教訓,便是要在天子腳下撒野的!此等罪過,屬下實在是擔當不起!”
隨著役頭吹過耳邊的話,段玉笙也順勢看向了丫頭。
丫頭同樣怔怔地看著段玉笙,不因為彆的,單單就是因為他那張臉。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還是一個男人。
段玉笙眼神一凜:“連個丫頭都壓製不住,要你有何用?拿著刀便到處砍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了條瘋狗呢!”
役頭隻是訕訕地陪笑:“是……是卑職的錯。”
段玉笙不屑理他,隻是抽出了身邊官兵腰間掛著的長刃,又看向了一旁的丫頭,一步一步走向她。
破布一樣的衣裳,臟兮兮的臉,數不清的傷痕,卻頂著一張鋒銳鎮定的臉。
無論是同伴被害,還是差役被殺,她仍是無動於衷的看著,眼神冷漠,刮人皮骨。
隨著段玉笙地靠近,腳步聲將她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下一瞬,她猛地扯下掛在頸間的狼牙,就要朝眼前人刺去,可就再快要得逞的那一刻,又停頓住了。
她向來喜歡漂亮的東西,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劃破了也太可惜了。
丫頭心裡有些猶豫,到對方麵前時索性沒有糾結,手懸在半空中又驟然放下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死在這人的手裡也不算一件壞事。
“還挺凶?真是個野丫頭。”段玉笙半蹲著,一手很迅速的握住了丫頭的手腕,刀刃輕飄飄的從她脖頸帶過,留在了一道小痕跡。
他將丫頭的小動作儘收眼底。
“世子!”一旁的官兵驚呼一聲,立刻擁了過來,按住了丫頭的肩膀,讓她半跪在地。
“大驚小怪做什麼。”段玉笙不怒反笑。
“壓住了!不要叫她亂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丫頭也不再掙紮,撇著頭,目光卻如釘子一般紮在段玉笙的身上,刀劍一提,寒光從她眼前閃過。
她闔上了眼。
丫頭並不怕死,也不怕疼。
然而……
啪——嗒!
卻是鎖鏈斷裂的聲音,丫頭微微一驚,抬起眼眸的愣愣看著段玉笙,平靜無波的眼眸中閃過驚濤駭浪。
她的腳鏈就這樣被斬斷了。
她腳下一鬆,心裡也是空落落的。
“我又不殺你,擺出一副從容赴死的樣子做什麼?難道你是個傻子?”段玉笙被她的表現逗笑了。
他低眉打量著對方,“雖然瘦的像個乾柴似的,力氣膽識倒是不錯。”
“我身邊缺個能打能拚命的人,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話。”
丫頭看他正盈盈地笑。
“喂!你想活嗎?”他問,卻沒等她回答。
“想活就跟著我吧!野蠻丫頭。”
“在這裡,我能救你。”
說罷,他悠悠起身,朝身邊人說:“這人本世子要了,你可有異議?”
差役跪首,“屬下不敢。”
“不敢就對了。”段玉笙揚聲道:“來人!將這裡清掃乾淨,逝者安葬,傷者醫治,至於其他的,就請繼續北上!”
丫頭眼神灼灼地盯著段玉笙的背影。
她心口跳得有些快。
這人不殺掉她,真是奇怪。
第2章 入府
◎於她眼裡,段玉笙就像一隻漂亮白狐。◎
在草原上,隻有弱肉強食這四個字,除了她的阿姐,她並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大善人,但是段玉笙帶著她走的時候,她卻有些高興。
這個男人,和她阿姐一樣漂亮。
她直接被帶回了寧王府。
朱門墨匾,牆簷紅燈高掛。
府內長廊縵回。
然而……
幾個綠袖羅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