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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泄了氣,神色便也繃不住了:“我沒生氣。”

伊荼娜卻瞅著他,歪著頭想了想後,問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惹你生氣,我第一次遇見海兔族,是你們族群有什麼禁忌我不知道嗎?”

“……沒什麼,隻是我是男子,不許說……不許說需要什麼東西進去之類的話。”

可魅魔卻困惑道:“為什麼?你不是男子啊。”

就像她,她隻會說自己是魅魔,但不會說自己是女子——騙人的時候除外。她要是在同胞麵前說自己是女子,怕不是要笑掉他們的大牙。

男人女人是人類分的,他們又不是人類,為什麼要按照人類的標準生活?

可莊子真卻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應該是一個男人,但他不是,所以他是個異類。

伊荼娜對此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他明明是一隻海兔。海兔和人類不同,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為什麼要因為自己是一隻海兔,和人類不同而悲傷呢?

人類有什麼好?

對魅魔來說,人類是食物提供者、是天界的爪牙、天神的走狗,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並不迷茫,更不會覺得自己和人類不一樣,就痛苦自責——除非腦子被聖光燒壞了,才會有深淵生物覺得自己和人類不同而痛苦呢!

但莊子真不同。

這個世界,有一個共識:人為萬物靈長,天生便是淩駕在其他生物之上的。

無論動物植物,好不容易能夠修煉,都隻有一個目標——修煉成人。

越是像人,才越厲害,越高貴。

越不像人,就越惡劣,越卑賤。

尤其是莊子真這種,年幼時就被帶到人堆裡,還是八重雲天這種,人堆裡最被仰望的那一撮人生活的地方的海兔,他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心裡就已經被人灌輸下了對人類的敬畏和仰慕,於是滋長出深深的自卑。

所以旁人拜托他的事情,他無不儘心儘力的去完成。

所以哪怕是傳信的道童,他也溫柔親切的去對待。

因為他很害怕,若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就會被人從“人類”這個身份裡剔除出去。

彆人以為他高不可攀的時候,他心底深處卻總有一個念頭,日夜啃食著他的內心,讓他倍感煎熬——我不是人類。

每當有人想要靠近他,他就會驚慌的想,若是他們知道我是一隻海兔,他們還會想要成為他的朋友,還會說喜歡他嗎?

他的身份是個謊言,所以建立在謊言之上的任何感情,他都覺得脆弱不堪,極不可靠。

他當然也感覺過孤獨寂寞,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令他放下心防,願意冒著風險,交付信任,去透露自己的秘密,去在真實的基礎之上,築造關係。

這是個死結。莊子真從未釋懷過,也正是因為這一心結,他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不可能再有突破,也不可能有飛升成仙的機會了。

見莊子真抿緊了嘴唇,伊荼娜察覺到了,他們的溝通和認知有著巨大的鴻溝。

她想了想,問道:“我們交換夢境,好不好?”

“交換夢境?”莊子真沒有聽說過這個說法,但他脾氣極好,耐心的問道:“什麼叫交換夢境?”

“夢連接著一個人的靈魂和意識,交換夢境之後,我就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也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了。”

雖說魅魔是能量體生物,並不會做夢,但伊荼娜願意敞開自己的記憶。

可莊子真聽完,卻慢慢道:“這個辦法,在修真界好像有另一個說法……”

“什麼?”

“雙修。”

薑玉鳴對雙修毫無興趣,關於這方麵的消息自然沉在神識底下,魅魔尚且沒能挖掘到那麼深的深度,因而並不知曉。

看著她迷茫的樣子,莊子真歎了口氣,無奈的解釋道:“那是結為道侶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伊荼娜卻毫不在意道:“這是人類的規矩吧?我們又不是人類,為什麼要管人類怎麼規定的?我隻知道,我們魅魔若是和彆的同類有了分歧和不理解的事情,就交換夢境,看誰能說服誰。”

“來嘛,”她拉住莊子真的手,晃了晃,嬌聲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生氣難過,我不想再惹你生氣難過了。”

也許是這方天地太過昏暗偏僻,好像外界的一切看法和規則都被隔絕在外,他們又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和保護自己的鎧甲,以最柔軟真摯的姿態相對,莊子真忽然想試試——不去管那些束縛,隨心所欲的,去照見自己的本心。

於是他點了點頭,心甘情願的與伊荼娜一起共赴黑暗。

……

莊子真看見了深淵。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異域國度,生活著許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其中不少似獸非獸,似人非人的半人、類人存在,若是在修真界,絕對要被斥為妖魔怪物。一見麵,就會覺得對方邪惡醜陋,就該抽出武器,將其一舉剿滅。

但原來,他們也有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喜怒哀樂,除了長相不同,其他的地方,和人類也沒有太多差異。

牛頭人、獅身人麵獸、狼人、九頭蛇、美杜莎、三頭犬、巨大的蜥蜴一樣的龍、血族……

深淵看似死寂黑暗,但其實自有一套規則,而且很熱鬨。

牛頭人背著戰斧,為自己的孩子找魅魔委托定製一個夢境,用以慶祝他成年,那猙獰巨大的牛頭露出諂%e5%aa%9a的笑容,顯得格外憨傻,負責接待的魅魔喜歡捉弄人,被同伴製止後,嬌俏的撅了噘嘴;獅身人麵獸癡迷猜謎,一旦遇上就會被追著要求猜出謎底,而被不少猜不出來,覺得智商被愚弄的深淵生物氣急敗壞的大罵“獅身人麵獸滾出深淵!”;幾位狼人圍著三頭犬,長年累月的爭論犬和狼算不算同一物種;挺著大肚子的龍覬覦血族城堡中的金銀珠寶,總是不懷好意的在附近徘徊,氣的血族去領主議會告狀,要求龍族領袖製止,龍族領袖很為難的表示,這是本能,希望血族理解;九頭蛇最喜歡的活動,就是從沼澤裡探出頭來,偷偷去看隔壁的美杜莎,然後羞澀亂扭的把自己打了個結……

他還看見了天使。

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的,被奉為高貴純潔的天使。

那是深淵名義上的王——他曾隨侍在天神的左右,為眾天使之長,如今墮落深淵,但翅膀依然潔白如昔。

他亦是伊荼娜最初的戀人。

第23章

神說, 黑暗是邪惡,深淵生物是汙穢卑劣的存在,應該全部消滅。

這位天使說, 不對, 每一種存在都是平等。

於是帶著一半天使墮入深淵,成為了墮天使。

人類都說墮天使很邪惡,但是邪惡的墮天使經常把自己掉下來的羽毛送給深淵生物的幼崽,因為深淵裡很少有白色的東西, 所以特彆稀罕。

伊荼娜也有,是那位曾經的天使之王,後來的墮天使之王的羽毛。

她和彆人不同, 彆人最多隻有一根, 她卻有很多根。

那是個有著紅色卷發,金色眼眸的俊美男人,他笑起來的時候,深淵裡就仿佛有了太陽。

第一次見麵時, 伊荼娜還出生不久,尚是幼童模樣,魅魔們帶著剛出生十年的小輩一起去深淵的“王城”逛街, 問她們十歲的生日都想要什麼禮物, 然後在街上瞧見了出來巡邏的墮天使軍團。

人類或許覺得,王應當端坐於宮殿之上,但深淵生物卻不這麼覺得。他們的王每天都會親自率領軍團出來巡邏,如同雄獅每日都會巡視自己的領土。

伊荼娜很有眼光, 一下子就瞧中了居於首位的那位最好看的墮天使說, “我想要那個。”

魅魔長輩一看她指的方向, 嘴角抽搐道:“好眼光!可是姐姐買不起。”

伊荼娜脾氣卻很倔, 她一下子掙脫了長輩的手,直接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對方的大腿,仰起頭來也不說話,就眼睛亮亮的看著他。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深淵之王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到魅魔長輩慌張的趕過來解釋,他才笑了起來。

“這樣啊,”名為撒拉弗的墮天使揉了揉伊荼娜的頭發,“我不能給你,不過,給你一根羽毛可以嗎?”

這是哄幼崽的慣用伎倆了,伊荼娜才不上當。

“那我每年過生日,你都給我一根羽毛好嗎?”她狡猾的說:“等你羽毛給完了,你沒有彆的能給了,就把自己給我好不好?”

周圍的墮天使都在笑,有人逗她道:“非要大君的羽毛嗎?我們的羽毛都是白色的,不是一樣嗎?給你我的好不好呀?”

“不要不要,”伊荼娜就盯著那位六翼的大君說,“隻要你。”

於是後來的每年生日,她都來這兒等他,等到一百歲左右,魅魔的外表就從幼童長成了少女模樣,一個孩童來索要羽毛,大家隻會覺得很好玩,但一個少女來索要羽毛,大家就會……

開始起哄。

想和魅魔成為情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把墮天使之王變成情人,那就更不容易了。

魅魔女王深覺伊荼娜有前途,為魅魔一族長臉,不僅為她大開方便之門,還安排人手大肆宣傳伊荼娜是一位多麼優秀、多麼富有魅力的魅魔,絕對配得上任何人。

於是一百五十一歲生日那年,撒拉弗看著興衝衝攔在自己麵前的少女,在旁人揶揄調笑的眼神中,垂著眼眸對伊荼娜道:“你去城外的黑崖那等我,我巡邏完了就去找你。”

伊荼娜懷疑的看著他:“你不會是不想給我羽毛,準備跑吧?”

墮天使軍團齊聲笑道:“噗嗤。”

“大君,你的信譽堪憂啊。”

“怎麼回事大君,你騙了人家小姑娘多少次啊這是?”

撒拉弗轉過頭去,微笑著看了他們一眼,那笑容聖光普照,一眾嬉皮笑臉的墮天使立馬閉上嘴巴,表情嚴肅,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的乖乖站好,好像剛才打趣起哄的根本不是他們一樣。

他又看向麵前的小姑娘,輕輕的歎了口氣,語氣雖然和緩,但態度不容置疑:“乖,聽話。”

“那好吧。”伊荼娜猶豫的看著他,“不過,你要是沒有來的話,我以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頓了頓,她又怕這句話分量不夠引起他的重視,便露出了凶狠的表情補充道:“我還要告訴女王陛下,讓所有的魅魔都告訴彆人,你騙人,是個大騙子!”

可是她長得好看,即便凶狠也顯得很可愛。

撒拉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試圖抿緊嘴唇,繃住表情道:“好。”

伊荼娜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

她在城外的黑崖那等了一會兒,不知道他要她在這等著有什麼事,終於,身後傳來了翅膀撲扇的聲音。

魅魔轉身望去,卻見墮天使之王揮舞著巨大的翅膀從天而降,落下片片羽毛。

但她知道,這些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