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1 / 1)

去醫院照顧爺爺的時候,養母會留在家裡看著紀晚和紀海,輪到養母的時候,就由養父來看著兩個孩子。

那時的紀晚覺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到如今也是那麼覺得。

即使在養父破產,養母離家出走後,他依舊覺得,能跟養父母度過十幾年的幸福時光,也是值得的。

養父性格大變,隻知道酗酒不管家裡的事情,紀晚沒有任何怨言,一個人挑起了家裡的重擔,縮衣節食,利用閒暇時間打工掙錢養家。

那時的他還沒成年,如養父母曾經說過的,他還是個小孩,他要照顧成日醉酒不省人事的養父,要照顧比他小五歲的弟弟,他從未崩潰過。

直到豪門紀家來找他,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後,他才第一次崩潰。

他崩潰的不是被人強行剝奪了二十多年的優渥生活,不是從養父破產後到現在的這幾年艱難困苦的生活,不是長輩的過錯和責任都要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他難過的是,他原來不是養父母的小孩。

原來,他得到的所有疼愛與關心,其實是他搶奪了另一個小孩才擁有的。

紀家來接他走的時候,他選擇留在養父家,是養父推了他一把,將他趕出了門外。

“你不是我的小孩,你走吧,彆再回來了。”

那句話徹底將他那麼多年的堅持摧毀,他狼狽地回到了他真正的家裡。

跟想象中的不一樣,這裡沒有溫柔的母親,沒有雖然嚴厲但會在身後默默關心他的父親,倒是有一個同樣牙尖嘴利,對他抱有敵意的兄弟。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是什麼契機,紀晚突然想要了解紀斂這個人。

他想知道,紀斂在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家庭裡,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不是為了對比,他是想要找到一個答案。

答案告訴他,紀斂在這個家過得並不好,甚至比他想象的要糟糕數百倍。

紀母的長期疏忽,紀父的厚此薄彼,紀遠的冷嘲熱諷,紀斂就是在這種對待中長大的。

到紀斂進入娛樂圈後,這三人終於對紀斂有了重視,卻是為了榨乾紀斂身上所有的價值,紀斂就像一個會賺錢的工具,不停運作不停磋磨,直到零件生鏽,直到無法再運作的時候才能停下來。

紀晚好像能理解紀斂的性格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刁鑽,為什麼會不顧自己的名聲隻想往上麵爬了。

因為紀斂不想下墜,那就隻能賭一把,爭取到往上爬的機會,逃離紀家,追求他想要的生活和自由。

換做是他,可能也會做出紀斂那樣的選擇。

可紀斂跟他不同,他隻不過是在紀家待了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就徹底崩潰,生出了極端想法。

紀斂在那裡待了那麼多年,卻能掙脫束縛,創造新的人生。

跟紀斂的接觸逐漸加深,他被紀斂身上的光芒刺得疼痛。

自從知道紀斂的曾經,他就被無數的歉疚淹沒。

心底有許多聲音,一麵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這是雙方家長的責任,不應該由他來承擔。

一麵又在反複指責他,如果不是你搶占了紀斂的父母,紀斂不會在那個家庭,那個環境中長大,那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紀斂不會為了自由做出那樣的選擇,不會因為做出那些事情被全網黑,不會被網暴……

雖然他有一段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他至少享受了十幾年幸福快樂的日子,享受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疼愛與關懷。這些,都是他從紀斂身上奪走的。

“你不是我的小孩,你走吧,彆再回來了。”

過去那麼久,養父當初的那句話仍舊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裡,一閉上眼睛就會被反複回憶起。

他從未聽過養父用那麼冰冷的聲音跟他說過話,即使在養父成日酗酒的那段日子,養父都沒對他疾言厲色過。在得知養父去世的消息後,這句話成了一個無法抹去的魔咒,終將伴隨他直到生命結束。

那句魔咒轉化成無數惡劣的聲音,一遍遍提醒著他,摧殘著他,跟他說——

連唯一的支撐都不要你了,你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真可悲。

你沒有家了,從今以後,沒有人會疼愛你,關心你了。

這就是你搶占了彆人人生,彆人美好生活的代價。

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紀遠和紀海的聯合針對,而是他自己。

他放棄自救,是他自願自甘墮落……

‘啪’——

紀斂的手重新捧住紀晚的臉頰,比第一次時要用力,清脆的聲響在相觸時響起。

紀斂的力道不重,紀晚還是被打懵了,對上紀斂深邃的黑眸,他再次被紀斂眼中的絢爛晚霞給驚豔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我也不值得你可憐,我要過怎麼樣的人生,選擇權在我,不是你想施舍,我就會願意接受的。”紀斂%e8%83%b8口積滿了怒氣,聲音發狠,咬字卻極其清晰。

“過去能夠更改嗎?你在做什麼夢!向前看,而不是執著於過去,將自己困在過去的陰影裡,你繼續這樣下去,隻會將美好的未來給推遠。”

“你可以對我愧疚,但我不接受你的愧疚和憐憫,我曾經確實有一段灰暗的日子,但我成功從陰霾中走出來了,我在為了自己,為了某個家夥過更好的生活,我想努力活下去!”

現在的紀晚就是當初的紀斂,在決定自毀的時候,被一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巨型倉鼠拯救了。

就算是為了不辜負巨型倉鼠的善意與溫柔,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即使無法見麵,即使隻能存在記憶裡,為了回報巨型倉鼠花在他身上的精力與感情,他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終於明白巨型倉鼠當初是怎麼看待他的了。

也終於明白,巨型倉鼠為什麼要拯救他了。

被拯救過的他,也想將深陷在泥潭裡的紀晚拉出來。

“我已經跟過去和解了,請你不要用沒道理的理由給我施壓,我不接受。”

紀斂覺得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非常有氣勢的,非常凶狠的。

可實際上,他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了心疼,這份感情通過指尖,真切地傳遞給了紀晚。

紀晚喃喃道:“對不起。”

紀斂:“你可以認為,是你搶了我應該擁有的幸福生活,那我也可以認為,我搶了你可能擁有的未來。”

紀晚滿臉怔忡:“什麼未來?”

紀斂抿了下唇,艱難開口:“如果沒有交換人生,你是紀家的小少爺的話,或許,你會跟賀銘沉聯姻,賀銘沉人很好的,隻要你對他好一分,他會還你十分,你對他溫柔一點,他會給你全部溫柔……如果你身邊有賀銘沉,你不會經曆這些,他會保護你……”

這些話,紀斂之前一五一十全部講給賀銘沉聽過,賀銘沉也將滿意的答案交給了紀斂。

但就像紀晚被養父那句話困住了一樣,紀斂也被原文的劇情困住了。

他始終解不開心結,害怕主角之間的吸引力太大,賀銘沉遲早有一天會重回正軌,跟紀晚在一起。

‘啪’——

紀斂眼睫顫動,臉頰被一雙冰冷的手捧住,紀晚效仿他的動作,抬起了他的臉。

“紀斂,那隻是你的假設。”紀晚終於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他被紀斂突然消極的反應逗笑,也被紀斂含著醋意的話逗笑,心底的陰霾被紀斂掃去,晚霞逐漸淡去,他眼底卻亮起了光。

“我不喜歡賀銘沉。”

紀斂:“真的嗎?”

紀晚笑道:“原來你一直把我當你的假想敵嗎?”

可是,他跟賀銘沉連正經的交流都沒有過。

如果不是紀斂,跟賀銘沉幾次短暫的碰麵,他根本不會記住賀銘沉這個人。

紀晚:“連我都看得出來,賀銘沉很喜歡你,就算我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會喜歡上賀銘沉,但是,賀銘沉眼裡隻有你,我該用什麼辦法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紀斂:“……”@思@兔@在@線@閱@讀@

紀晚:“我跟你站得近一點,賀銘沉都會吃醋,他把我當成了情敵,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對我有敵意的人呢?紀斂,你告訴我,不要把美好的未來推遠,那你為什麼要把賀銘沉推向我呢?”

紀斂:“……”

看著紀斂呆滯的表情,轉瞬之間,兩人就交換了攻守位置,紀晚好笑道:“紀斂,你很喜歡賀銘沉,對嗎?”

紀斂的臉頰在紀晚的掌心中逐漸染上晚霞的顏色,他沒有回答,一切儘在不言中。

紀斂拍開紀晚的手,側過身,看著遠處暗下來的天空發呆。

冷風侵襲著兩人的麵頰,滾燙的溫度終於降下來後,紀斂才再次出聲:“紀晚。”

紀晚:“嗯?”

紀斂:“跟我做朋友吧,我覺得我們一定可以相處的很好。”

紀晚一愣,轉而笑了:“好呀。”

“但是,”紀斂轉過頭,晚霞最後一點餘暉照亮了他的眉眼,“跟我做朋友是要有條件的。”

紀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主動提出要跟他做朋友,轉頭又要提條件。

可對方是紀斂,他根本生不出一點脾氣,紀斂好像天生有一種願意讓人遷就他的力量。

“你說。”紀晚說道。

紀斂:“你自己把網上的事情解釋清楚,我不想跟名聲不好的家夥做朋友。”

紀晚笑道:“好,還有嗎?”

紀斂:“我是個重度顏控,我不想跟外貌有缺陷的家夥做朋友。”

紀晚順著紀斂的目光,掃了眼自己的手腕,那裡早就被衣袖重新遮住了。

想起紀斂看到那些傷疤時候的反應和表情,紀晚的心塌陷了一塊,不自覺變得柔軟:“好,聽你的,還有嗎?”

再提要求隻會顯得紀斂蹬鼻子上臉,這根本不是想要跟人做朋友的態度與誠意。

紀斂還真的順著紀晚的話認真思考起來,也思考出了結果:“有。”

紀晚的笑意漫進了眼睛裡,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語氣很像在哄一個任性的孩子:“你說。”

紀斂:“我的朋友很少,從交心到真正確定朋友關係這一步要經過很長的時間考驗,交朋友很簡單,但是我從沒將它當做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希望,我交到的朋友,是能長久的交往下去,是一輩子的。”

隻有意外能讓我們分開,除此之外,任何毫無道理的理由他都不願意接受。

紀晚眼眶酸澀,將喉頭的哽咽強行壓製了下去。

漫長的等待中,再開口後,聲音還是帶著哽咽:“好。”

即使他還無法與從前的自己和解,還困在那場醒不來的夢魘中。

至少為了紀斂這些話,他也會好好活下去,等到屬於他的美好未來降臨的時候,他會微笑去迎接的。

-

紀斂跟紀晚在天台上又待了很長時間,兩人的手機開著,期間收到了許多電話和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