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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會心軟。媽媽, 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她的確不是一個心軟的人,高中時兩個男同學因為她打架,一個被學校勸退,一個骨折住院,全班同學組織一起探望,唯獨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她不去。有人說她不近人情:“他都為了你受傷了,你不去看望一下嗎?”

葉嘉寧無動於衷:“我從中獲益了嗎?如果沒有,請不要說是為了我。”

這事在家長會的時候被一位家長說給葉茵聽,話裡話外暗示她為人太冷漠,沒人情味,說人家男孩子那麼癡情,就是普通同學也該去看看。

葉茵當時淡淡一笑,說:“這叫什麼癡情,這是困擾。”

葉嘉寧太像她了,她十月懷胎、手把手教養大的孩子,所以葉茵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了解她這番話不是一時之氣,那位個性不馴的年輕人在她心裡真的不同。

葉茵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臉頰:“跟媽媽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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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西城區,車道愈來愈窄,路邊違停車輛排成一條長河,見縫插針地塞滿各色電動車。參天的寫字樓逐漸被低矮樓房取代,新區現代先鋒的冷銀灰色調被遠遠拋至身後。由東往西開的路程,如同宜港二十年來倒退的發展史。

品椿巷年代久遠,因為種種原因幾次錯過市政改革規劃的列車,破舊的外表與新區光鮮亮麗的市容有如雲泥,用一道高高的“文明牆”分隔開。

沒有物業管理的老房子裡住滿三教九流,門口綠色垃圾桶堆成小山,路過的人早已習以為常。

布加迪高貴優雅的純黑車身開進狹窄的巷子,昂貴輪轂碾過地麵塵土,停在久經風雨吹刷斑駁的牆下。

一股股電線橫陳在樓間,鐵皮雨篷下鏽跡斑斑的金屬防盜窗裡傳出開到最大聲的電視節目、乒裡乓啷的麻將、女人為丈夫拿三個月生活費打賞主播破防的爭吵,混合成熱鬨非凡的夜晚交響曲,某層樓上踢踢打打的動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四十分鐘後,那陣動靜止息,不多時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從低矮樓道裡走出來,在布加迪旁恭敬彎下腰,開啟的車窗裡伸出一隻骨節修長的手,男人雙手將一隻白色手機放上去。

霍沉拿過手機,淡漠的眼掃一眼後視鏡,手肘架在車窗上,單手搭著方向盤直線後退,繼而九十度轉彎,猛獸咆哮般的引擎聲在揚起的塵土中轟鳴離去。

晚餐準備得很豐盛,但葉嘉寧沒過來,甜甜的粉鳳梨和帶酒香味的妮娜皇後葡萄沒人吃,冬叔有點小失落。

要是在外麵餐廳,霍沉就是那種主廚最不喜歡的客人,用餐動兩下筷子都算給足麵子,讓人很沒成就感,廚師花費很多時間和心思做的高湯菠菜汁燉魚翅他連嘗都沒嘗,菜沒吃幾口,低頭從兜裡掏出一隻白色手機。

冬叔奇怪他這次怎麼換了隻白色的,他手機從來都是黑色,倒是葉嘉寧喜歡用白色。

霍沉拿著手機,既沒玩遊戲,也不打字,不像在跟人聊天,就隻是端詳幾秒鐘,之後放回兜裡。

過一會,這套動作重複一遍。

沒見過這麼玩手機的,直到他擱下筷子,冬叔上前收拾餐具,霍沉摁滅屏幕之前,他不小心瞄見一眼。

手機沒解鎖,隻看得到鎖屏頁麵,背景圖片是一朵花。

察覺到他“偷窺”的視線,霍沉抬了抬眸,冬叔趕忙收回逾矩的目光,隻聽他漫不經心的口%e5%90%bb說了句:“一個手機而已,你偷看什麼。”

聽著是責備,語氣卻又不大像,冬叔經驗不足還沒摸準他心思,張口道歉:“我無心的。”

霍沉好像聽不懂這無心是什麼意思,問他:“你想看?”

說完沒等冬叔否認,他冷白的手指已經重新將屏幕摁亮,一點不吝嗇地展示給他:“看吧。”

冬叔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遲疑不定地把視線落上去,看清那張圖片——一枝插在玻璃細瓶中的玫瑰,奶白的花苞,淡綠裙邊,清冷恬靜的月光石。

花瓶是冬叔拿給葉嘉寧的,每天都幫她換水,看著十分眼熟:“這不是您第一回 送給葉小姐的花嗎。”

“是嗎。”霍沉狀似不知道,靠著椅子把那花審視一眼:“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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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五,葉嘉寧接完丁見霖放學直接去了醫院,他一進病房急匆匆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丟就爬到床上去,往葉茵懷裡拱,因為剛剛有個護士姐姐告訴他,葉茵的傷口恢複得不錯,現在可以抱她了。

他像隻樹袋熊,抱住葉茵的手臂撒嬌,不停說:“媽媽,我在學校每天都想你。”

麥穗拆台:“哈,這句話我也聽過呢,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講一遍?”

他嘿嘿笑地捂眼睛,葉嘉寧撿起他沒放好掉到地上的書包,聞言說:“我怎麼沒聽過。”

丁見霖馬上放下手,不高興又不敢對她大聲,趁機控訴:“因為你都不聽我的語音。”

跟葉茵告狀:“我給她發好多呢,她都不理我。”

葉嘉寧的確不聽,他的電話手表可以用微信,語音一發就是好多條,連昨天中午吃到一塊薑我的嘴巴好辛苦啊為什麼要在土豆裡麵放薑呢食堂的叔叔是不是眼睛花掉了、我同桌鞋帶開了走路自己踩到摔倒了還掉了一顆門牙好好笑啊哈哈哈,都要跟她講足六十秒。

葉茵從不摻和兩人的糾紛,笑著保持中立:“那你要自己想辦法。”

丁見霖能想出什麼辦法對付她,喪氣地坐在自己腳上,鼓著嘴說:“那我以後不發了。”

葉嘉寧看他可憐兮兮,給他折中的條件:“你控製在十秒之內,我就聽。”

丁見霖覺得不公平:“可是麥麥姐姐的你就聽,她好囉嗦的,都講二十秒。”

“嗯?”無端被扯入戰爭的麥穗叉腰,“說誰囉嗦?”

“因為她有二十歲。”葉嘉寧淡淡道,“不然給你六秒?”

丁見霖隻是小但不是傻,覺得這標準離譜,但聽到她第二句也顧不得申訴馬上答應不平等條約:“不行,我要十秒!”

葉嘉寧和麥穗下樓去買晚餐,剛走到一樓,微信提示音就叮叮當當作響,頻繁的頻率一聽就知道是誰。她毫無拿出來查看的打算,麥穗忍俊不禁地提醒:“你剛剛答應過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姐姐。”

“我就不該答應。”

葉嘉寧拿出手機,丁見霖的語音已經發來五條,他果真把語音都控製在十秒之內了,每一條都短短的,葉嘉寧點開,毫不意外地聽到他的一連串廢話。

“葉嘉寧,你聽了嗎?”

“葉嘉寧,你聽了沒有啊?”

“葉嘉寧,你是不是在騙我?”

“葉嘉寧,說話不算話的人吃薯條沒有番茄醬!”

“葉嘉寧,聽到回複1。”

“……”

葉嘉寧麵無表情地回複一個1。

丁見霖的開心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家,葉嘉寧和麥穗一人一邊牽著他的手,他在中間哼著新學的跑調的歌蹦著走。

葉嘉寧沒跟霍沉聯絡,但走出醫院還是看到那□□一無二的Brouillard停在路邊,一道頎長的黑色身形散漫地靠在車上玩手機。

他手裡的手機是白色,葉嘉寧留意到但沒多想,他似有所覺,抬眸朝他們的方向眺來一眼,直起身,慢條斯理地將手機揣進兜裡。

霍沉朝他們走過來,葉嘉寧看到他其實並不意外,他問過能不能來找他,她也說了可以。

“等多久了?”

她想問他怎麼不給她打電話,一個人在這裡枯等,知道他在等的話她可能會早點出來。霍沉瞥她一眼,幽淡的口氣答:“兩天。”

葉嘉寧有點無語也有點好笑:“我說你在這裡等多久了。”

他頓了下,還是答:“兩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起先不解,很快葉嘉寧明白過來:“你昨天就在?”

他喉嚨裡淡淡地“嗯”一聲,用食指勾起她垂在身側的另外那隻手,“昨天停得遠,你沒看見。”

他旁若無人地捏著葉嘉寧細白的手指玩,當旁邊一大一小兩隻電燈泡不存在。

沒人注意到丁見霖歡快的神色已經從臉上消失,上次見到這個“滴滴司機”他還很熱情,今天卻釘在原地,直勾勾的眼神盯著霍沉。

麥穗儘管看霍沉不順眼,還是體貼地跟葉嘉寧說:“你去吧,我帶弟弟打車回去。”

沒等葉嘉寧回答,丁見霖突然抓緊了她的手,把她往後拽,葉嘉寧訝異地低頭看去,他毫無預兆地爆哭起來。

“不要!”他反應激烈地大喊一聲,眼淚就像決堤的河洶湧地滾了一臉,在六歲小孩裡丁見霖哭的次數其實很少,母親的重病和姐姐的辛苦他能感知到,過早的懂事讓他比同齡孩子都要早熟,知道要小心照顧媽媽,知道儘量不給姐姐添麻煩,他上一次這樣崩潰的大哭,是在學校打架那次。

麥穗被嚇到,急忙矮下`身哄他:“怎麼了,霖霖,怎麼突然哭了?不怕不怕,我和你姐姐都在這裡呢。”

丁見霖哭得臉都紅了,拚命把葉嘉寧往遠離霍沉的方向拉扯,嘴裡哽咽地說:“我以後不花錢了,我可以少吃一點飯,也可以不上學,你不要跟他走,他是壞人……”

他前言不搭後語,卻讓葉嘉寧愣住,臉色如同退潮的海水慢慢淡下去,夜晚的醫院大門依然不缺乏人氣,她站在最親的人身邊,周身被一片寒意籠罩。

她好一會沒反應,麥穗卻一下被氣紅了眼,問他:“誰跟你亂說話了?彆聽彆人瞎說……”

丁見霖隻是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死抓著葉嘉寧的手:“葉嘉寧你不要跟他走!”

葉嘉寧鬆開霍沉,後者眼睛裡的溫度也淡了,目光從她的臉下移,冷冰冰地垂向丁見霖。

葉嘉寧低頭看著丁見霖,靜到幾乎沒起伏的聲音問他:“誰告訴你的?”

第66章 第 66 章

◎敢賭嗎?◎

丁見霖不鬨則已, 一鬨起來很難哄,上次李小奎的話在他心裡埋下了種子,這顆種子看不見摸不著, 一旦遇到催化劑就生根發芽。大人的事他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未必真正明白那些事情的意義, 但已經能分得清好壞。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欺負姐姐的人”就在麵前, 他越哭越厲害,麥穗怎麼哄都哄不好。

霍沉看他一會,出聲:“我哪裡壞。”

他說話慣常如此,嗓音料峭沒溫度, 配上冷感的麵容,對小朋友來說簡直像降維恐嚇。

丁見霖知道那些話是不好的, 不肯說,隻用被淚水糊滿的眼睛狠狠地、防備地瞪他,一邊緊緊拽住葉嘉寧,好像隻要他足夠用力, 隻要他不鬆手,葉嘉寧就不會被帶走。

麥穗也回頭瞪霍沉,因為他的火上澆油。

“霖霖不哭,不要相信彆人說的壞話, 他們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