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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煙火,她什麼都不缺,但也不揮霍。

“你覺得我需要這些嗎?”葉嘉寧問。

大學三年,他第一次來看她,帶來昂貴的衣服和昂貴的水果,可她從來沒缺過這些東西,家裡沒出事的時候自有人給她買,後來葉茵躺在病床上,她為了賺錢疲於奔命,需要的也不是這些奢侈品。

曲光輝獻寶的動作一滯,臉色僵硬半晌,提著東西的手放下去:“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出去吃頓飯,爸爸有話想跟你說。”

葉嘉寧看他一會,轉頭跟張露說:“我出去一趟,不能陪你去食堂了。”

巨大的信息量讓張露負載過高的CPU已經短路,一臉懵地呆站著,聞言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曲光輝打算去取車,問她想吃什麼,葉嘉寧道:“就在附近吃吧。”

她在學校外麵就近選了一間餐廳,曲光輝特意要了一間包廂,點餐的時候拿著菜單,每道菜都要詢問她一遍,想不想吃,這種毫無必要的關照讓葉嘉寧沒耐心:“我一點還有課,你有話就說,我沒有很多時間浪費給你。”

曲光輝趕緊點了幾道菜,把菜單交給服務員,等人出去,合上的門讓包廂變成一個隱私性極好的空間,曲光輝卻又沉默下來,說有話要說,但等到服務員重新打開門來上菜,他也沒開口。

菜上齊,葉嘉寧低頭吃飯,他從對麵用公勺舀了一勺特地點的豌豆炒雞頭米給她:“這是他們家的招牌,你小時候可愛吃豌豆了,嘗嘗味道怎麼樣。”

葉嘉寧語調沒什麼起伏:“我不愛吃豌豆。”

這話是事實,卻如同一根尖銳的刺血淋淋地紮中曲光輝的心臟,讓他感到一陣難言的空落:“你不是最喜歡吃豌豆,怎麼又不愛吃了。你小時候一生我的氣就在房間門口擺這個,你不記得了嗎?”

“那是因為你討厭豌豆,才用它懲罰你。”葉嘉寧說,“我從來沒愛吃過。”

曲光輝怔愣住,毫無預兆地掉下眼淚,他再也裝不下去,一把年紀的人了竟在女兒麵前哭起來,用手抹了把眼睛,很快濕意又從發紅的眼眶漫出來,他拿著勺子挖了一大勺豌豆吃進去,一邊咀嚼一邊往嘴裡塞,一勺又一勺,像魔怔了,塞到嘴裡快填不下,他的嘴唇都在抖,眼淚和豌豆混合成苦澀的味道。

葉嘉寧靜默看他一會,放下筷子,臉上淡得沒情緒:“彆吃了。”

“是爸爸對不起你……”曲光輝強迫性地往口中塞著豌豆,他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在滿腔的悔恨裡痛哭流涕,“是爸爸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我這些年都在乾什麼,把你放在外麵受苦受累,你是我的寶貝,你把我的命還重要,我怎麼舍得……我怎麼舍得啊!我就是個畜生!”

不是不難過,葉嘉寧鼻腔酸澀,她偏開頭,望向那扇正對後院的窗戶,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樹伸展著繁茂枝葉,綠茸茸地將頭探進窗裡,旁觀一個父親遲來的傷感和懺悔。

一桌子豐盛的菜沒人吃,曲光輝痛哭一場,懺悔一場,好容易才把失控的情緒穩住,葉嘉寧這才將頭轉回來。

“哭完了嗎?我該回去上課了。”

“爸爸還有話跟你說,就一會。”曲光輝抹了把狼狽的臉,想解釋自己不是不愛她,“上次你去家裡,我不是不想給你錢,家裡的錢都放在你曼姨那,你那天來得匆忙,我沒時間準備……”

“你大可不必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出軌怪她趁你喝醉,對我媽見死不救怪她掌握了你的財政大權。”葉嘉寧說,“你不來看我,難道也怪她捆了你的手腳?”

犀利的諷刺讓曲光輝啞口無言,哽咽著道:“你說得對,怪我自己,怪我被豬油蒙了心,到頭來害你為了那一點錢……”

他說不出口,一想到因為他一念之差讓葉嘉寧走了歧路他就懊恨交加,為了那五十萬,區區五十萬,那是他從小視若珍寶的女兒,就為了那五十萬!

曲光輝狠狠往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拉著她的手涕泗橫流泣不成聲:“之前的事是爸爸錯了,是爸爸混蛋!你不是沒爹的孩子,隻要爸爸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人欺負你!”

他今天來有原因,葉嘉寧知道,但的確預測不到他會哭成這樣。她任由他悔恨地握著她的手,聽到這話也生不出該有的感動,神情反而淡得出奇。

她真被人欺負的時候,他在哪呢?

“曲嘉楓又和你說什麼了?”她太敏銳,很容易猜到緣由。

她一提曲光輝又要落淚,他這幾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一閉眼就看到小時候的葉嘉寧被人抓走,她在哭,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無助,他被漫無邊際的悲痛和悔恨淹沒,在窒息中醒來,每一天的自責都比前一天更重。

“不提了。”他像小時候哄她一樣,放輕了聲調和語氣,“以後有爸爸在,你要什麼爸爸都給你。過去是我太糊塗,隻顧著跟你媽媽置氣,沒好好照顧你,在爸爸心裡你永遠是最重要的,爸爸從來沒騙你,以後我們家的資產都是要留給你的。”

葉嘉寧忽然短促地嗤笑了一聲,挺諷刺的:“這件事曲嘉楓知道嗎?”

要是知道,肯定少不了一場大鬨,曲光輝哪裡敢讓她們知道,他怨自己恨自己,隻有這種方式才能讓他不被悔恨壓垮。

“水水,爸爸虧欠你太多了,想彌補你。”

他叫她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的小名,說要彌補她的語氣那麼懇切,眼神滿是哀求,葉嘉寧卻在想以前,他明知有多危險有多踐踏她和葉茵的尊嚴,卻還是瞞著她們把私生女塞進同一所私立學校的時候,是不是也是覺得虧欠曲嘉楓,想彌補她?

葉嘉寧覺得很沒勁,把手抽了出來:“曲光輝,你這一輩子都在虧欠彆人。”

她拿起包,起身離開的動作那麼乾脆利落,恍惚間像極了當年葉茵離開的背影,決絕地、一走就永不回頭。

曲光輝慌了神,急急站起來想叫住她卻被椅子絆了一腳:“水水!”

葉嘉寧在門前停下來,回頭和他說的話卻是:“彆再叫我水水。”

“嘉寧,你怎麼跟爸爸生氣都沒關係,你打我,罵我,怎麼懲罰我都行,你不原諒我我也認了,”曲光輝幾乎是低聲下氣,“你先跟那個人斷了,你要多少錢爸爸都給你,用不著問彆人要。”

想也知道曲嘉楓跟他說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有什麼區彆嗎?”葉嘉寧反問。

“當然有區彆,我是你爸爸!”

葉嘉寧看著他,神情平靜得近乎殘忍:“但凡那天我回去求你時,你還記得這一點,我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曲光輝嘴唇囁喏著說不出話,慘白的臉色比鬼都難看。

“你說我在你心裡是最重要的,其實你根本搞不清楚什麼重要,你在小事上優柔寡斷,在大事上犯糊塗,你總恨我媽絕情,但凡陳曼對你哭訴的時候,你有想過她的糾纏和失去我媽哪個對你更重要,你也不會一次次對她讓步。

“曲光輝,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機會彌補,當年你失去我媽,現在你失去我,都是你親手做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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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和麥穗約好了去買葉茵出院後需要的東西,葉嘉寧沒讓霍沉來接,回到港域天地時,他還沒睡,撐著太陽%e7%a9%b4懶怠地倚靠在沙發裡,在看電影。

依然是《卡薩布蘭卡》,他已經看過好多遍。

門一開他目光瞥過去,落到葉嘉寧身上便像金屬遇到磁極,一路跟著她在玄關放下包,換好鞋,接著去島台洗手,在淨飲機接了半杯水。

她站在那慢慢喝完,將杯子洗淨放好,轉身朝客廳走來。

她坐過來,在他旁邊,拉過抱枕一起看電影。

發生在二戰時期的故事,戰爭時代的愛情總是難與政治脫開關聯,民族大義與兒女情長的碰撞,愛情與犧牲,是葉嘉寧小時候很喜歡這部電影的原因。

戰爭爆發後,歐洲許多國家都淪陷在納粹的鐵蹄之下,許多為了謀求安穩離開國家去往美國的人滯留在卡薩布蘭卡這座必經的中轉站。

酒吧老板裡克在這晚重逢了當年相約私奔、卻沒有來赴約的戀人伊爾薩,她的丈夫是被德國軍方盯上的反納粹領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裡克怨恨著伊爾薩,同時還深愛她,兩人在緊張的局勢下從爭鋒相對到解開心結,裡克發現伊爾薩同樣也愛著他,他們約好一起去美國,最終裡克卻為了大義,犧牲自己唯一可以離開卡薩布蘭卡的機會,送伊爾薩與她的丈夫坐上那架飛往美國的飛機。

電影已經快放完,伊爾莎為了得到那兩張可以離開卡薩布蘭卡的通行證,來到裡克的住處。

本想安靜看一會電影,到這裡葉嘉寧還是看不下去了,問霍沉:“你看了好多遍了,不膩嗎。”

霍沉撐著頭:“你不是喜歡看?”

遙遠的記憶忽地被勾起,葉嘉寧想起那時候對這部電影喜歡得過頭,時常掛在嘴邊,還和霍沉講過下次把碟片帶來和他一起過。

但這個約定沒能踐行,因為沒多久她就和葉茵一起從葦蕩山搬走了,她沒想到霍沉會一直記著,並且反複地觀看許多遍。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霍沉停頓一會,直起頭朝她看過來:“為什麼。”

因為後來她發現自己的父親出軌,某種程度上印證了電影中她所感動的“愛情”,文藝作品儘管不能用如此簡單粗暴的定義來衡量,卻讓她喜歡這部電影的心情變得可笑而可悲。

葉嘉寧從不會跟人說這些,可能是白天心情多少受到曲光輝的影響,她看著色彩逼真的OLED屏幕,沒什麼情緒地說:“因為我爸爸出軌了,如果我歌頌他們的愛情,是不是也在變相擁護我爸爸的不忠誠?”

電視上畫麵驟然消失,霍沉關掉電影,把她抱到腿上。

他潤黑的眼睛看著她,指背輕輕碰她的臉頰,好像在安慰她的不開心。

“那就不看了。”

其實葉嘉寧沒有不開心,隻是見過曲光輝之後,心裡有種平淡的悵然,沒有一個孩子希望自己的父母背叛其中一方,她也一樣。

但她這會心裡想的是彆的事。

“你喜歡它,是因為我喜歡它嗎?”她問。

霍沉沒答她的問題,在這時候聲討她:“葉嘉寧,你是騙子。”

“不是故意的。”葉嘉寧道歉道得不夠誠心,因為她的心思在彆的上麵,繼續追問,“就因為我喜歡,你就看這麼多遍嗎?”

霍沉不想回答,把她壓過來要%e5%90%bb,葉嘉寧推著他%e8%83%b8口躲開。

“我喜歡過很多電影,乾嘛一直看這一個。”

她無法想象,因為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如此長情。

霍沉捏著她手腕,指腹紋路貼在她跳動的脈搏上,他往後靠住沙發背,淡著那張好看的臉,作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我不知道你喜歡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