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小心地提在手裡,避著人往外走。
擁擠的地方總免不了一些碰撞,一個男人拎了滿手東西,單手端著剛打好的熱湯出來,害怕傾灑所以緊緊盯著手裡,卻沒顧上留意四周,眼看著便要朝葉嘉寧碰上去。
她正往前走,全然不知身後危險來臨,也就不知道在那隻舉著熱湯的胳膊將要撞上她的前一秒,一隻手斜伸過來牢固地擋住了男人的右肩。
湯在男人手中晃了晃,最後有驚無險地端穩了,男人剛想抬頭道聲謝,對上一雙讓人想要退避三舍的眼。
葉嘉寧等到電梯,順著人流走進去,轉身站定時才看到那道高瘦的黑色身影。
霍沉插著兜走進來,隔著一個距離站到她右側,但隨著不斷有人湧入電梯,這點空間很快便被動壓縮成零。
他氣質太凍人,沒人敢往他身上擠,看起來“柔弱可欺”的葉嘉寧卻被擠了又擠,胳膊不可避免地碰到他。
霍沉垂眸掃了眼兩人之間摩攃在一起的袖子,葉嘉寧往另一側避了避,沒打算和他講話。
直到她聞到一絲隱隱約約的熟悉的甜味。
麥芽糖的味道,常見但又有點不同,像她愛吃的那個牌子的糖。
她偏頭往霍沉身上看,他個子高高地站在那,兩隻手揣在口袋,她看不出裡麵是否放了東西。
“看夠了嗎。”
冷不丁聽見頭頂霍沉幽幽沉沉的嗓音,壓得低而莫名,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似乎容易引人誤會。
葉嘉寧視線抬到他臉上,被那個糖味勾起巧合的懷疑,問他:“你身上有糖嗎?”
霍沉不知是不是還在為她剛才的窺視不爽,瞥她一眼就挪向前方,語氣冷淡:“我說沒你是不是還要上手摸。”
葉嘉寧:“……”
她在想什麼,饞出幻覺或者腦子燒壞,哪一個都比霍沉在她枕頭上放糖來得更切實際。
“姐姐我有糖!”旁邊瞅著兩人看了半天的男孩響亮地插嘴,從自己綠色的校服口袋裡摸出一把奶糖熱情地朝葉嘉寧遞,“我給你。”
電梯裡的人都扭過頭來看,葉嘉寧從他手裡拿了一顆,說:“謝謝。”
“不客氣。”
電梯門開了,葉嘉寧拿著奶糖走出去,男孩又衝她揮手喊:“姐姐再見!”
喜歡美女這件事寫在男人的基因裡,不管是八歲十八歲還是八十歲,他笑得眼見牙不見眼,燦爛的嘴角目送漂亮姐姐走遠,扭頭對上頭頂垂落下來的那道視線,唰地一收。
葉嘉寧買了四人份的晚飯,今天隔壁床阿姨的女兒加班,她順便也幫她帶了一份。
晚餐時的氣氛平靜和諧,好像這幾年的艱苦掙紮後終於走到了一個安寧的港灣得以落腳,大家都放鬆了很多。
丁見霖其實很懂得察言觀色,體會到這點來之不易的祥和,所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活躍,興奮得像隻猴。
他話稠且無用,連隔壁班知名大笨蛋的數學考了6分都要講兩遍,還說最近李小奎很怕他,見了他都繞道走,麥穗很捧場:“哇,那你很厲害吼。”他得意地晃腦袋。
晚上他賴在醫院不想走,摟著葉茵撒嬌:“媽媽,我今天可不可以在醫院陪你?”
麥穗摸他的頭發:“等媽媽做完手術就能跟我們一起回家啦。”
丁見霖很高興,乖乖從床上下來了,走之前又趴到葉茵耳邊小聲說話,怕給葉嘉寧聽見:“媽媽,等你回家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自己睡覺好害怕。”
晚上洗完澡換上睡衣,他期期艾艾地趴在葉嘉寧房門口想進來,被麥穗一雙無情鐵手轟走。然後她自己和葉嘉寧睡在一張床上。
夜很靜,晚風也比前些時日和緩了,搖著樹影在路燈下跳舞。
麥穗把一張銀行-卡拿出來,卡裡是她所有的積蓄:“給你。”
葉嘉寧正戴著眼鏡躺在床上看課本,瞥了眼:“你終於找到你的富豪爺爺了?”
自從看過一部女主是有錢人家失散多年親孫女的小說,麥穗就一直做夢自己在外麵有個富豪爺爺,說不定哪天就會把自己接回去繼承巨額遺產。
麥穗趴在枕頭上笑了半天:“還沒有呢,彆著急,我暫時還是一個窮鬼,這張卡裡沒多少錢啦,我本來攢著想給你買一輛代駕車,以後你晚上去做代駕就不用騎共享單車了,那些有錢人住的彆墅一個比一個大,離地鐵站又遠,公交車也難找,有輛小電動就方便多了。”
其實她勤工儉學的薪水很少,要養活自己,還常常貼補葉嘉寧,家裡買菜做飯補充日用品都是她在操心,葉嘉寧都不知道她從哪裡省出來的一筆錢。
她把書放下,摘掉眼鏡滑進被子,和她並排側身躺著。
“麥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對我更好。”麥穗把腦袋挨過去,兩個人在悄寂的晚上低聲說話,“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
“記得。”葉嘉寧說。
曲光輝將私生女塞進葉嘉寧所在的貴族小學這件事讓葉茵反感透頂,中學時,葉嘉寧讀的便是公立。
麥穗是葉嘉寧的同班同學,起初她和葉嘉寧的接觸並不多,那時葉嘉寧是每天都有豪車來接送的富家千金,而她是一個從小被遺棄、又失去了唯一疼愛她的院長的窮小孩,院長去世後她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孤兒,地球七十多億人口,沒有一個人在乎她。
那時她幾乎行走在人生的邊緣,隻有一個網友給了她一點點的溫暖關心,就像深水中唯一一根浮木,時間久了,她很容易地在心理上與對方越走越近。
後來那人常常來找她,那是一個長相普通的成年男人,隔三差五給她送些小東西,或者隻是來看看,跟她說幾句話。
有天放學時,他等在校門口,叫她過去,麥穗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慢慢向他邁出了腳步。
就是在那時,葉嘉寧叫了她的名字,她回過頭,葉嘉寧跑過來牽住她的手:“你怎麼跑這麼快呀。我媽叫我帶你回家吃飯,走吧,司機來接我們了。”
麥穗茫然又惶惑,被她拉上車帶到家裡才發現,她家裡除了保姆根本沒有大人,葉茵和丁重雙雙出差不在家,更不可能叫她來吃飯。
那陣子葉嘉寧每天都帶她回家,在學校也形影不離,後來男人還來過幾次,遠遠地看見她和葉嘉寧走在一起,之後就消失不見。
“我那時候懵懵懂懂,你願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和你做朋友,過了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你救了我。”麥穗說起來頗為遺憾,“可惜你不是個男的,不然我就可以以身相許,趁機嫁入豪門!”
“拜金女。”葉嘉寧笑出聲,“你嫁給我現在不要後悔死。”
麥穗搖頭:“不後悔。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以前很羨慕,現在也很羨慕,雖然你跟你媽媽經常吵架,但是你們在心裡都愛著對方,有家人愛就很棒。”
葉嘉寧在被子裡握住她的手:“你也是我們家的人。你不是要改姓葉,給丁見霖做童養媳?”
麥穗笑得踢被子:“我反悔了,弟弟是個媽寶男,我才不要。”
笑完一陣,她用手托著臉,又是認真的樣子:“嘉寧,阿姨對你變得刻薄,其實是想讓你煩她,放棄她的時候心裡能好過一點。”
黑夜是靜默的,月亮清淩淩地掛在天邊,普度給世人有限珍貴的輝光。
她從樣貌到性格都和葉茵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葉嘉寧輕聲說:“我知道。”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會寫到你們想看的地方了,稍安勿躁,這章發100個紅包吧~
第22章 第 22 章
◎霍沉坐在車裡,朝她投來冷倦的目光◎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一大早的家教課, 崔一哲哈欠連天,字母進到眼睛裡像一隻隻水母,十五分鐘的計時器發出嘲諷般的滴滴鳴叫, 才看到一半的崔一哲擺爛地把筆一摔:“不寫了!”
葉嘉寧從課本上抬眼,瞥了眼他一片空白的卷子:“我弟弟看得都比你快。”
這才是真正的嘲諷。
崔一哲切一聲:“你弟弟幾歲。”
“六歲。”
“六歲他看得懂嗎。”
“不認識的詞就跳過, 看能看懂的部分, 先通讀領會文意, 結合上下文去理解,專注力和閱讀能力很重要。”葉嘉寧說,“不服氣的話讓他來跟你比賽?”
“……”崔一哲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最侮辱人的是他竟然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忿忿地把滾到地板上的筆撿起來,“學霸世家了不起啊!”
這次總算專心把文章看完, 填完四道選擇題,葉嘉寧拿過來掃了一遍,唰唰兩個叉打上去:“這篇錯誤率很高,對了兩道, 有進步。”
批改完放下:“休息會吧。給你十分鐘玩遊戲。”
正扒著兩隻下眼皮生無可戀的崔一哲一下精神抖擻,一邊拿手機一邊狐疑地盯她:“今天這麼好?還誇我有進步,你是不是終於良心發現發現對我太苛刻了。我們老班都沒你可怕,天天凶巴巴的, 無情!冷血!殘忍!”
葉嘉寧抬起頭:“不想玩就繼續做題。”
“玩玩玩!”他趕緊抱著手機溜去廁所。
等崔一哲打完一局遊戲,葉嘉寧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夜貓子作息的Kayla終於睡醒,給她回消息。
【好, 下午見】
學姐介紹了一份給有聲讀物配音的工作, 葉嘉寧忙完一下午, 先到達約定的咖啡館,給Kayla點好了一份餐。
周六的下午一切都是慵懶的,喝咖啡和用餐的人閒適地靠在座椅上聊天,麥穗把丁見霖白天寫的生字發給她看,有一頁撕下來的紙上寫了三遍葉嘉寧的名字,一筆一劃,比崔一哲歪三扭四的字體都工整。
丁見霖用她的手機發語音過來,急著獻寶:“葉嘉寧!你看,我會寫你的名字!”
後麵緊跟著另一條,是麥穗和他的對話,麥穗說:“我的名字呢?弟弟,是時候證明你對我的愛了。”
丁見霖慢悠悠地,很有原則:“不要急,我一個一個愛。”
葉嘉寧嘴角不自覺微微上翹,麵前的木桌麵發出噠地一聲,她抬頭看到服務員端上來的圓形餐盤,凱撒菠蘿雞肉沙拉和玫瑰荔枝蛋糕。
隨著餐品一起走到桌前的是兩位便衣男性,在服務員迷茫的眼神中向葉嘉寧出示了證件:“葉嘉寧是吧?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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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寧的時間很擠,擠到沒有空閒去想王躍恒,她有太多重要的事情,王躍恒在其中實在排不上號。
上次亭茗找麻煩被韋總解圍之後,王躍恒連著幾日都沒有任何消息,這種“安靜”其實是反常的,人生頭一次被帶到警察局後,葉嘉寧才明白他“反常”的原因。
暴風雨前總會有一段時間的安寧,他用這幾天給她攢了一個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