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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收完錢把手機放回包裡,視線掠過掛在他兩根手指上的黑色皮筋。

義烏的批發貨,小商店裡一塊錢能買兩隻,她很少買花樣鮮豔的,通常都選最簡單的黑色款。

丟失率最高發的東西之一,葉嘉寧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隻頭繩是她的,出現的時機太巧,很難讓她不懷疑。

“這是我昨天掉的嗎?”

他順著她目光,低頭往自己手指上瞥了眼。

“嗯。”

他承認得很爽快,也葉嘉寧費心自證了,她伸手:“那還給我吧。”

他手很好看,冷白修長,手指微微一動,皮筋就從指根滑到指尖,他拈著那個彈性的圓圈在指間轉,一邊看著她:“為什麼。”

“……”

葉嘉寧不理解他是怎麼問得這麼理直氣壯,反正隻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比起她剛剛要回的高額代駕費實在不算什麼,連拾金不昧的底線都夠不上,不值得再為此跟他展開一番辯論。

她乾脆收回手:“算了,就當贈品吧。”

從餐廳出來,崔一哲幾人正朝這裡找來,找到她馬上往她身後張望,沒有看到王躍恒才放下心。

“他剛才往這邊來好像在找你,你沒碰到他吧。”

葉嘉寧長話短話:“沒。”

“東西都拿了嗎?快走!”他飛快地扭頭看看左右,表現出一種諜戰片式的緊張,低聲道:“彆被他發現!”

他的兄弟們沒有領會其中精神,嗓門挺大:“你剛不還要跟他乾架嗎,現在怎麼這麼慫!”

崔一哲眼明手快捂住他的嘴:“我傻嗎我,跟他乾架。他二叔是公安廳的,我可不想被關進看守所。我滿十八歲了,要判刑的!”

“……”

葉嘉寧和他們一起離開club,表弟開了車來,葉嘉寧坐在副駕,後排幾個男生嘰嘰喳喳吵得像電線杆上的鳥。

下山的路上,葉嘉寧戴上耳機聽播客,坐在後排中間的崔一哲幾次投來虎視眈眈的目光。

葉嘉寧低頭從包裡拿出一疊折疊平整的試卷,往後一遞:“下次上課檢查。”

一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英語字母崔一哲頭都炸了,再一翻下麵的幾何函數,整個人兩手一攤生無可戀地往後一靠,把旁邊湊在一塊刷小視頻的兩個人砸出兩聲“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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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課結束,剛好趕上成華小學的放學時間,葉嘉寧跟麥穗一塊去接丁見霖放學,寄宿製學校對六歲的小孩來說到底是太早了,丁見霖用了很久時間才適應,每周一去上學時終於不再鬨脾氣不假裝肚子疼。

但周五被家人接回家的喜悅依然盛大且熱烈,去醫院的地鐵上,他滔滔不絕地講學校裡雞毛蒜皮的小事,麥穗很有耐心地陪他聊,葉嘉寧坐在一旁,耳朵上掛了耳機。

丁見霖說了好多事,看她都不聽自己說話,一會假裝不小心地撞一下她的腿,一會說渴了想喝水。

麥穗水拿到一半又放回去,拉拉葉嘉寧的袖子叫她:“嘉寧……”

耳機的隔音效果並沒那麼好,何況小學生嗓門亮得驚人,沒等她說完葉嘉寧便從包裡拿出保溫杯遞過去。

丁見霖就著杯口喝了兩口,又問麥穗要紙巾,把碰過的地方小心擦了擦才蓋好蓋子。

葉嘉寧接了杯子放回去,還是沒看他,他瞅瞅葉嘉寧,兩隻胳膊往身前一抱,不高興地癟著嘴,小聲嘟囔:“我們老師說耳機聽多了耳朵會壞掉!”

葉嘉寧:“說話太多彆人的耳朵會被你吵得壞掉。”

“……”

旁邊的乘客聽得笑起來,他們被迫聽了一路成華小學一(1)班愛恨情仇,比班主任都清楚誰偷了誰的筆、誰上課和同桌牽小手、誰的牙齒被班裡最討厭的胖子打掉了一顆。

丁見霖羞憤地把頭撇到麥穗那邊:“我不跟她說話了!”

麥穗馬上抱住他,像個煽風點火的壞女人:“不理她不理她,壞人!”

丁見霖的表情愣掉,一麵生她的氣,聽到彆人說她不好又不高興,抿了抿嘴唇:“……我沒有說她是壞人。”

麥穗笑眯眯道:“那就不生氣了。我們隻生壞人的氣,你姐姐是好人,我們不生她的氣。”

醫院站點永遠都人流如潮,下車時葉嘉寧朝丁見霖伸手,他彆扭了一下,把右手心在並不乾淨的褲子上蹭了蹭,握住她手指。

麥穗牽著他另一隻手,就這樣走出地鐵站,他又開心了,小白牙呲得閃亮,走路都要蹦著走。葉嘉寧的手指被他抓得緊緊的,就讓他繼續牽著了。

第9章 第 9 章

◎葉嘉寧也是在這樣充沛的愛裡長大的◎

葉茵的病情是在年後突然複發惡化的,發展得迅速而令人措手不及,這幾個月一直住在醫院裡。她堅持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請來的護工被她解雇,曾經享譽醫學界的葉主任犟起來誰的話都不管用,麥穗的課業比葉嘉寧他們要輕鬆些,除了上課和勤工儉學,一有空閒就往醫院跑,比葉嘉寧這個親女兒來得還勤。

或者說,是葉嘉寧來得太少。

病痛不僅折磨人的肉-體,也侵蝕意誌,葉茵這兩年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尤其是對上這個脾氣跟她像了十成十的女兒,常常三言兩語就吵起來。

醫院電梯人滿為患,他們在電梯廳等了好幾分鐘才趕上一趟,進去後一群人擠擠攘攘地站著。

葉嘉寧給一個抱孩子的女人讓位置,擠到了角落裡,麥穗抓著丁見霖回頭找她,看見她將頭靠在電梯壁上,盯著電梯液晶屏幕上的廣告片出神。

法醫學的很多課程都與醫科一致,課業繁重,葉嘉寧的其他所有空檔都被各類兼職塞得密不透風,行程排得比娛樂圈一線藝人都滿,這陣子幾乎每天晚上都踩著十一點的門禁點才回宿舍,每天隻睡五六個小時,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麥穗其實挺心疼她的,都是剛剛二十出頭尚未走出象牙塔的年紀,彆人都還在父母的庇佑下過著天真無憂的生活,最大的煩惱不過失戀和學期末考試,葉嘉寧的肩膀上卻被迫扛起了整個家的重量。

明明早幾年,她也是家住聽悅灣豪宅、每天上學都有司機接送的千金小姐,所有的變故好像都發生在這幾年間。

麥穗很想為她多分擔一些,但除了每天跑醫院照看葉茵,周末幫忙帶弟弟,她能做的實在有限。

“累嗎?”

葉嘉寧轉過臉:“還好,有點困。”

“你晚上的兼職不是改期了嗎,今天沒彆的事了吧?等下早點回去睡,你看你黑眼圈都快出來了,再這樣下去我就比你漂亮了。”她對著屏幕的黑邊照一照,挺煩惱地歎口氣,“哎呀,我好像是有點容光煥發了。”

葉嘉寧說:“吸人精氣的妖精是這樣的。”

麥穗在前麵大哥的笑聲裡拿腦門撞她:“討厭,這種話怎麼能在外麵亂講。”

丁見霖的兩隻手分彆從肩膀往後拉著她,義正辭嚴地搖頭:“不行!還是葉嘉寧最漂亮。”

“沒良心哦。”麥穗順勢用手掐他脖子,丁見霖笑得泥鰍亂扭,臉撞上了大哥的屁股。

進病房時剛好碰見護士。

“來看葉主任啊。她剛做完腹透。”專門低頭叮囑丁見霖,“她肚子有點痛,彆太鬨她啊。”

說完便忙碌地去往隔壁病房。

葉茵原本已經躺下,見他們來又半坐起來,丁見霖鬆開麥穗的手衝過去撲到病床上,撲得猛但其實很注意地沒有碰到她:“媽媽,你哪裡痛,我幫你吹吹。”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葉茵笑著摸摸他腦袋上有點刺手的發茬:“沒事,現在不疼。在學校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分享給媽媽?”

“好多呢!李小奎又打人了!”丁見霖馬上嘰裡咕嚕又把地鐵上的事講了一遍。

葉茵其實臉色不太好,小孩子不懂分辨,葉嘉寧卻看得出來她在強打精神。

無論是醫生還是母親的身份,她都做得很優秀,身體再不舒服都會不厭其煩地聽丁見霖講那些無聊的沒營養的小事,讓他覺得自己的每一句廢話都是有意義的,所以他的分享欲一直都很旺盛。

儘管疾病纏身,這兩年大部分時間都耗在醫院,她一直都有儘己所能地參與他的成長。

葉嘉寧也是在這樣充沛的愛裡長大的。

正好到晚飯時間,麥穗趁著人還不多早早下去排隊買飯,丁見霖嘰裡呱啦講了半個鐘頭,終於累了,捧起隔壁病床阿姨遞給他的杯子咕咚咚喝水。

葉茵看看坐在凳子上低著頭的葉嘉寧,她聽著播客用手機寫稿子,一心二用。

“怎麼又瘦了。”

葉嘉寧抬起頭:“沒有。跟上次一樣。”

她一日三餐隻要有空都照常吃,不學人減肥,也沒有多少可以減的空間。

阿姨聞言笑嗬嗬地說:“當媽的,你就是瘦了一兩她也看得出來。”

葉茵蹙著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顯得像挑剔:“聽麥麥說你又感冒了?最近溫差大,出門多穿點衣服,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不要隻知道賺錢,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

她的氣色還能比纏綿病榻一日要做四次腹透的病人更難看嗎?

葉嘉寧語氣也冷淡:“這不是跟你學的嗎。”

“什麼叫跟我學,是我教你不愛惜身體,還是我逼著你去打工了?你把自己熬成這樣是故意給我看的嗎?”葉茵頓時發了脾氣,猛然提高的嗓音把正在喝水的丁見霖喝住,呆呆地捧著水杯手足無措。

“哎呀,兩個火藥桶,看把霖霖嚇得。”隔壁床阿姨性格很和善,她跟葉茵相處得來,中間醫生調病房還特地要求跟葉茵一間,平時兩人互相照看,彼此都很熟悉,知道這母女倆個性一個比一個倔,一點火星子就能燎起來,趕忙把葉嘉寧往外支。

“嘉寧啊,上午張醫生來的時候還問過你,讓你來了去找他一趟,你快去吧。”

葉嘉寧一個字都不多說,起身出去,關上的病房門裡傳出模糊的低語:“你也是,心疼就心疼,怎麼就不能好好講……”

張醫生沒在辦公室,葉嘉寧坐在走廊上的不鏽鋼硬椅上等了一會,他腳步匆匆地回來,把她叫進辦公室。

“昨天讓助手給你打電話沒打通,怎麼不接電話?”

“最近騷擾電話有點多,陌生號碼可能錯過了。”

葉嘉寧用簡短得不能再簡略的一句話概括過去,那天在club她從王躍恒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這似乎惹毛了他,晚上接到一通電話,他帶要笑不笑的嗓音有種讓人不舒服的狠勁:“噯,你這個女人真是讓人很無奈,我的勝負欲成功被你勾起來了。”

似乎猜到她會掛斷電話,他緊跟著說,誌在必得地:“葉嘉寧,要不要跟我打個賭,你堅持多久會對我投降?”

“葉主任的情況她跟你說了沒?”

葉茵自然是什麼都不會說的,要不是病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