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說的三天期限。
遲溪那天早上過來給他看呼吸機時,發現他不能動了,身體已經僵硬。她在床邊站了很久,這才出去喊人。
喪禮事宜是她親手操持的,緊鑼密鼓,猶如打仗。
好在半年前醫生就下了通牒,很多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這事兒和婚禮是一樣的,一應事宜都很緊促,還有各種規矩。
有認識的長輩幫忙指導,教導他們不能這樣不能那樣。遲溪站在旁邊像是一個局外人,在看一出皮影戲。有時候她想,人都沒了,還講究這些有什麼用。
晚上她在守靈,也不說什麼,隻是坐在冰棺旁邊燒紙。
過了會兒,遲中齊出來跟她替換,推推她,讓她下去。
她搖搖頭,不太想起來。
或者說,其實腿腳已經酸軟,根本提不起什麼力氣。
遲中齊歎了口氣,去了後麵。過了會兒,蔣聿成走過來俯身到她麵前:“遲溪,你去休息一下吧。”
他的聲音比以往還要溫柔些,沉穩有力。
遲溪搖搖頭,好像沒什麼力氣似的。
蔣聿成不由分說奪過了她手裡的紙錢,將她提溜起來提到了二樓。
遲溪掙紮,被他狠狠按在床褥上,他扒掉了她的外套和褲子,強硬地給她蓋上了毯子:“睡覺。”
她瞪著他,他也冷冷望著她。
後來,她泄了氣似的倒在了床褥裡。
本來就兩天沒休息,神經高度緊繃,一鬆懈一沾床,她立刻沉沉睡去。
蔣聿成一直在旁邊守著她,她醒了他給她遞水,她睡著了他給她蓋毯子,後來她撐開眼睛說,你去休息吧。
他和衣在她旁邊睡了。
遲溪:“……”她是讓他自己找個房間去睡覺啊。
一夜過去,天光大亮。
將遲中定送去殯儀館火化後,後續又做了兩場法事,遲溪回到以往的生活裡。
遲嘉嘉最近的成績下滑了,整個人都懨懨的。
蔣聿成這日提著一尾青魚上門,找遍了屋子都沒看到她,不由去看遲溪。
“考得有點差,被我訓了一頓,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遲溪坐在沙發裡看資料,頭發隨意挽在腦後,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身上還穿著霧霾藍絲綢吊帶睡裙,勾勒出曼妙曲線,不怎麼長的裙擺搭在白皙的大腿上,女人味十足。
蔣聿成看了會兒,移開目光,去陽台上提了個水桶,裝滿水後將魚養了進去。
遲溪說:“ET的項目你怎麼看?我剛剛發你資料了。”
蔣聿成:“什麼怎麼看?”
聽出他語氣裡的薄涼,遲溪愣了愣,看向他:“你怎麼了?陰陽怪氣的。”
“我哪兒陰陽怪氣?”他回頭跟她笑,眉眼修長,光風霽雨。
烏黑的眸子裡帶著笑意,如寂夜中的寒星,熠熠生輝。
遲溪不自覺打了個寒噤:“你好好說話。”
她還不了解他嗎?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能高興才有鬼了?
蔣聿成沒搭理她,將魚養好之後走到她身邊,看一眼,從她手裡抽過了資料,修長的大手隨意翻動,資源跟雪片似的在他掌中飛轉。
遲溪不解地望向他。
就聽見他說:“和孟元廷合作的項目?”
遲溪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到底在彆扭什麼,罵了句“神經病”,踹了他一下:“這是之前就定好的合作,我最近沒見過他。”
“是嗎?”他目不斜視,仍在看資料,語氣淡淡。
“好大的酸味啊。”遲溪皺著眉頭,故作嫌棄地擰了擰鼻子,“誰家的醋缸打翻了啊?”
他伸手要過來抓她,被她一溜煙從沙發裡逃了下去。
不過,她到底是比不過蔣聿成身手敏捷,很快就被他按到了懷裡。
他將她雙手反剪,緊緊地鎖到了懷裡。她仰頭,衝他笑,他撈起她的臉就狠狠%e5%90%bb了上去。
鬨了會兒,他們也不鬨了,一塊兒去外麵找遲嘉嘉。
在小區裡找了一圈才發現她在健身區玩,家裡的阿姨跟著她。
“嘉嘉小姐,回去吧,跟你媽媽鬨彆扭也要有個限度,太久不回去媽媽會擔心的。”阿姨在旁邊勸,“回晚了,我飯都來不及做了。”
“那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她拔了根狗尾巴草在地上劃拉,嘴巴撅得老高。
“這是誰家的小孩啊?嘴巴撅地都能掛三個油瓶了。”遲溪從遠處走來,唇邊帶笑,在她麵前蹲下來。
蔣聿成將自己的西裝披在她肩上,替她攏好。
遲溪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
雖然這個點兒這邊沒什麼人。
她笑了笑,伸手搡搡他的小腿:“怕你老婆走光啊?”
他奇異地多看了她兩眼,噙著笑:“老婆?你什麼是我老婆了?領過證了,擺過酒席了?沒見過這麼自居的?”
“你不想?那算了,我本來想下個月跟你結婚來著的。”她半開玩笑地說。
他驚疑不定地望著她,不確定她是不是又在涮他。
他是個理智的人,有時候過於理智,心裡有一個聲音在無聲地告訴他,她就是在涮他,調?戲他;可與此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說這是真的。
他難以言說心裡那種澎湃而沸騰的情緒,隻是,目光在觸及她調侃的神色時,又平靜地移開了。
麵上,雲淡風輕,他還笑了一下:“你敢結,我就敢去。”
自覺被忽略的遲嘉嘉:“你們滾啊!”
她在生氣呢!正確的劇本發展不應該是他們一起來找她,然後一起哄不開心的她嗎?
怎麼隻顧著自己講話?根本就沒有人理她?
遲嘉嘉快要氣炸了,感覺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
難受到極致,她難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手使勁揉著眼睛。很快,兩隻眼睛就腫成了大桃子。
蔣聿成連忙將她從草坪上抱起來,柔聲安慰:“嘉嘉不哭,爸爸媽媽帶你去吃好吃的,今天阿姨做了嘉嘉最喜歡吃的蝦餃、腸粉,還有菠蘿油。”
“我不愛吃了,我要吃魚!”遲嘉嘉跟他唱著反調,生氣地說,“你們根本就不關心嘉嘉!”
“怎麼會?嘉嘉是爸爸媽媽的寶貝。”蔣聿成哄了一陣,將她抱回了家裡。
午餐時間,遲嘉嘉板著臉坐在主位上,左右手分彆拿著筷子和刀叉,一副翻身做主人的樣子:“遲小溪,上菜——”
“來啦——”遲溪將一盤盤的菜利落地端上來。
遲嘉嘉瞟兩眼還會點評一下,說這道菜的火候怎麼怎麼樣,這道菜菜色看著還可以,巴拉巴拉。
遲溪在旁邊憋著笑,捏一下她臉。
安慰她一下而已,真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
這時,蔣聿成拿著一遝試卷過來了,徑直在遲嘉嘉對麵坐下,不動聲色地戴上了眼鏡:“這是嘉嘉的卷子嗎?是不是老師批錯了?怎麼才考89分?”
遲嘉嘉的臉登時就漲紅了。剛才的威風和意氣,一瞬間如被戳破的皮球一樣消失殆儘。
第56章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孟元廷皺眉道。
關於考試沒有考好這件事, 遲嘉嘉其實也理虧。
她以往成績都挺不錯的,這次算是滑鐵盧,後麵有兩道大題算錯了。
蔣聿成替她看了一遍, 發現還是粗心大意的緣故。
“重新訂正一遍吧, 嘉嘉。”蔣聿成說。
遲嘉嘉無可奈何, 隻好接過考卷在旁邊默默訂正起來。
蔣聿成和遲溪坐在旁邊吃。
香味順著空氣飄到鼻腔裡, 刺激著她的味蕾,不斷分泌著唾液。
她抬頭看了會兒,又默默低頭開始寫。
心裡有點兒委屈。
遲溪白了他一眼:“嘉嘉過來,先吃飯, 吃完飯再訂正。”
遲嘉嘉當即放下考卷奔了過來, 在她旁邊坐下。
可坐下後又站起來,很自覺地去盥洗台的地方洗了手。
遲溪憋著笑。
遲嘉嘉走回來才說:“洗手了哦,嘉嘉很聽話,沒有把你們的話當成耳旁風。”⊿思⊿兔⊿在⊿線⊿閱⊿讀⊿
“嗯, 很聽話。”遲溪憋著笑。
遲溪下午有事去公司,蔣聿成還抱著她, 從後麵摟著,勾著她的脖子來捕捉她的唇。
遲溪撥開他不安分的手:“彆鬨了,我要去工作。”
“什麼工作這麼重要?”
“不說了嗎?關於ET的項目。”
他手裡的動作停下來, 默了會兒道:“去見孟元廷?”
遲溪差點被噎一下, 無語地望向他:“什麼叫去見孟元廷?合作方那麼多高層, 你隻看到他了?”
偏偏他還一派神色自若地說:“那可不是, 他最帥嘛。”
遲溪:“……”酸味衝天, 酸味衝天。
下午要一道去看展, 她換了件白色的小西裝, 開車到公司樓下已經是2點。
坐的是那種旅行的大巴, 遲溪上去後才發現自己的座位就在孟元廷旁邊。
有段日子沒見,他瞧著倒是穩重了些。
見了她也隻是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遲溪不在意地對他笑笑,過去的事兒早就翻篇了,她也不會有什麼不好意思。
因為她一直都堅信,孟元廷這樣的人的喜歡不會很長久。
沒了她他還有千千萬萬的女人可供挑選。
因為這個圈子裡的公子哥兒就是這種脾性,哪有什麼天長地久。
蔣聿成算是個另類,他這人太偏執了,有時候很難評價。
車在公路上行駛,遲溪假寐了會兒。
“喝水嗎?”旁邊傳來清越的男聲。
遲溪詫異回頭,卻見他將一瓶水遞過來。
遲溪默了會兒才接過來,尷尬地說了聲“謝謝”。
此後就沒什麼話了。
到了會展,他們是一道進去看展的,逛了一圈下來,兩人也沒什麼話,除了公事就是公事。
隻是在快結束的時候他才忽然問她:“你很喜歡蔣聿成嗎?”
遲溪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孟元廷看向她。
那一刻的眼神很像是黑夜裡劃亮的火柴,那麼片刻的希冀和期待。
遲溪搖搖頭說:“不是難以回答,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我跟他認識很多年,我們的感情不是單單用一句‘喜歡’可以形容的。”
孟元廷提了下嘴角,不知道是在嘲諷她還是在自嘲。
一道難言的沉默,久到遲溪以為他都不會再說什麼了,他再次開口說:“可以跟我說說你們的事情嗎?”
遲溪覺得沒這個必要:“你聽這個乾嗎?”
孟元廷:“死刑犯也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遲溪輕笑,這一聲笑有點兒譏誚的味道。
孟元廷好似一直懸著的那根筋被撥動了一下,頭皮發麻,又覺得有種即將知道答案的暢筷感。
既想聽,又有點不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