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慢慢知道一些事情無可挽回,卻也隻能靜靜坐在那裡等待它發生。
從一開始生日宴換地方那時候起,他就有這種感覺了。
“我跟遲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蔣聿成笑了笑說,像是閒話家常那般,“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遲溪跟你說過我吧?”
“沒怎麼說過。”
“那她可真夠記仇的。”他開玩笑似的說,“我們那會兒鬨得不太愉快。”
遲溪不參與,低頭切著牛排。
蔣聿成卻將已經切完的餐盤放到她麵前,替換掉了她那盤完整的。
她怔了一下,想起年少時他就是這樣的,不管做什麼都優先服務她,哪怕吃東西這種小事也一樣。
孟元廷看在眼裡,說不清什麼滋味。
有些人,有些事,裝是裝不出來的。有些默契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抿了口杯子裡的紅酒,卻隻嘗到苦味。
像是在嘴裡咬了一塊黃連。
後來的東西他都沒怎麼碰,想裝一下都吃不下去那種。
他也沒聽蔣聿成說了什麼,依稀隻記得他說了一些他和遲溪的往事。
有年少時的,有他離開香港去英國創業的,也有他回來後和遲溪的一些齟齬小事……一點一滴,像老電影裡銘刻的黑白場景,刻骨而雋永。
而他,是一個過客,被迫傾聽著獨屬於彆人的過去。
沒有前幾次兩人單獨見麵時那種暗藏機鋒的試探,有的隻是淡然,還有娓娓道來,勝過千言萬語。
卻讓人更感無力,一種再努力都沒有辦法挽留的無力。
這頓飯吃的實在不是滋味。離開時,夜幕已經完全暗沉下來,鱗次櫛比的高樓在璀璨的夜景中重生,折射出彩色的虹光。
他站在街邊點煙,手抖了兩下,根本沒點著。
抬頭望去,二樓原本還亮著的燈光已經熄滅,這座餐廳也打烊了。
剛才一同吃飯的兩個人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個昏暗的街口。夜風吹來,揚起散落在他腳邊的煙灰,混著汽車嗆鼻的尾氣直接往他鼻腔裡鑽。
他咳嗽了兩聲,眼尾泛紅,沁出了一點兒難受的淚意。
第39章 就不能抽點兒時間陪陪我嗎?
遲溪走出酒店後就沒怎麼說話。
蔣聿成跟她肩並肩走了一段路, 問她:“生氣了?”
她搖頭,哪裡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隻是覺得尷尬。
她沒想過三個人是在這種情況下碰麵的。
遲溪不是個遲鈍的人, 蔣聿成在餐桌上對孟元廷意有所指的試探和敲打, 她都看出來了。
令她更加沉默的其實是他這麼做的初衷。
她盯著腳下自己的影子看了良久, 忽然開口:“你很介意孟元廷?”
蔣聿成看向她, 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他此刻的表情甚至讓人有難以捉摸的感覺。遲溪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失笑:“難道你是在吃他的醋嗎?”
原以為他會否認,誰知他也提起一邊唇角,淺淺一笑:“是啊。你到現在才看出來嗎?”
遲溪實在沒想到他會這樣大方承認, 一時竟有些失語。
蔣聿成回頭對她笑了笑, 隻是,這份笑容裡有些肉眼可見的苦澀:“遲溪,在你眼裡,我難道就這麼大度嗎?你高看我了, 我這個人其實很小氣。”
他怎麼可能真的不計較,在他缺席的那幾年裡, 她和另一個男人有了婚姻之實。
就如他心裡的一根刺,拔不掉,忘不了。
都說日久生情, 孟元廷也不是什麼膏粱子弟, 論容貌、才情、家世, 也是上上乘。
難道她從來沒有一刻動過心嗎?
他很想自欺欺人, 可惜騙得了彆人騙不了自己。
晚風吹起了地上堆積的枯葉, 洋洋灑灑像是在撒紙錢。
蔣聿成隨手撚了一片, 擱眼前仔細看了看, 又隨手丟棄了。
他都轉身了, 遲溪終於叫住他:“我跟孟元廷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很平靜地側轉過來,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我知道。”
她說她不喜歡孟元廷,他信。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人。男人對她,可有可無。
可兩人曾經有過那樣的羈絆不是假的。
遲溪卻盯著他看了老半晌,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的意思是,我跟他沒有發生過什麼實質性的關係,我們手都沒有牽過。可以說,我們隻是很普通的合作夥伴而已。”
他們甚至都不住在一起。
孟元廷每次過來找她,也都是公事公辦的。
那會兒,他也沒有多喜歡她。
後來態度有那樣的改變,遲溪覺得多少還是意難平,而不是真的有多麼喜歡她。
而且,蔣聿成的出現激起了他的好勝心。雙重作用下,孟元廷才會一反常態。
但是事實上,像孟元廷這樣的人,沒了這村還有那店,有多麼多麼喜歡她喜歡到非她不可,遲溪是怎麼都不信的。說句難聽的,她今天就算掛了,他也最多傷心個兩三天,回頭肯定又開開心心交新的女朋友去了。
她和孟元廷,一開始就不是一類人。
當然,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可以相處得很好。
他是個懂進退、有分寸的人,也驕傲,至少不會做什麼出格纏人的事情。
如果沒有蔣聿成,她也許會和他有一段相敬如賓的婚姻。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這個晚上,遲溪把她和孟元廷之間的事情挑揀了一些跟他說了。蔣聿成一直聽著,沒有開口,神色在昏暗的夜色裡看不真切。
遲溪也沒有多問什麼,給他留了足夠的時間適應和消化。
終於回到住處,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她去解安全帶了,他忽然伸出來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寬大乾燥,力道溫柔卻帶有壓迫性的力量感。遲溪覺得被他握著的地方好像在發燙,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
車停著的地方有一棵茂盛的棕櫚樹,繁盛的枝葉擋住了側邊投射過來的路燈。
遲溪側頭看向他:“蔣聿成……”
“彆說話,讓我再靜一會兒。”他語調低沉。
遲溪卻莫名品出了幾分劫後餘生般的慶幸感。這對於他而言,似乎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她原本是想要笑他一下的,可這會兒根本就笑不出來。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她也隻能任由他握著。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蔣聿成說:“遲溪,你好過分。”
遲溪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事實上,她覺得她挺冤枉的。他沒有問過,她難道要主動解釋嗎?豈不是顯得她很上趕著?
那會兒他們的關係,她是絕對不會跟他說這些的。
於是,她此刻也就默認了。
看她絲毫不辯解的樣子,蔣聿成有點兒生氣,但又不舍得真的對她發火。
他手裡的力道到底還是鬆了:“你上去吧。”
“你呢?”遲溪不解地望向他。
他的聲音好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夜風裡:“去深水灣兜一圈,清醒清醒。”
遲溪:“……”
那天晚上,其實遲溪也沒有睡好。望著頭頂的那輪彎月,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把過去兩人相處的一幕幕在腦海裡翻閱,酸、甜、苦、辣,每一種味道好像都已嘗遍。
但回味起來,又是這樣令人流連忘返。
遲溪有種自己過了大半輩子仍然還在上小學的感覺。
這麼想,不覺抿唇笑了一下。
之後的半夜,終於好夢。
第二天遲嘉嘉比她起得早,看到她還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遲小溪,你居然睡懶覺?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遲溪向來矜矜業業,365天全年無休,連遲到早退都基本沒有。
她難得鬨了個大紅臉,走到保溫盒旁撈出一隻菠蘿包,咬一口,轉移話題:“你今天不用上學嗎?”
“放假了,你忘了嗎?你是真的越過越糊塗了。”
遲溪再次臉燒,咀嚼了一下嘴裡的菠蘿包,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
她抬頭望一眼窗外,太陽已經升到正中,結果她還在這兒陪遲嘉嘉吃早茶。
她咳嗽了一聲,寥解幾分尷尬:“你今天好像有補習班吧?”
遲嘉嘉發出一聲哀嚎,也顧不得計較她遲到還是早退的問題了:“遲小溪,你給我報了多少補習班啊?”
遲溪悄悄伸出了三根手指,見遲嘉嘉鬆一口氣,又緩緩往上撥了一根、兩根……主打的就是一個溫水煮青蛙。
屋子裡再起響起遲嘉嘉的哀嚎聲。
遲溪笑了。
將遲嘉嘉送去補習班後,遲溪才去了公司。恒彙這邊在舉辦車展,整條春喜街上堵得嚴嚴實實。
“老板,怎麼辦?”副駕座上,唐婉回頭詢問。
遲溪單手拄著靠在靠手上,目光迷離地望著窗外,很顯然,是在走神。
唐婉第一次看到兢兢業業的老板在走神,還是去公司的路上,不由楞在那裡。
一道電話鈴聲響起,拉回了遲溪的思緒。
遲溪掃一眼,看著屏幕上的字略發了會兒呆,這才接通。
也不知道那邊是誰,但是,車子的隔音效果太好,唐婉還是聽到了幾句話。
是個男人,聲音低沉悅耳,說粵語時有種娓娓道來的故事感。
再聯合此情此景,唐婉不由生出一個荒誕的念頭:老板不會是戀愛了吧?
老板竟然戀愛了?
她有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荒誕感。
早知道她老板結過婚又離過,不過,遲溪在她眼裡一直都是溫柔知性的人,或者換句話說——冷漠。
她心裡好像隻有工作和掙錢,對男人絲毫不感冒。
她就沒在老板身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太古怪了。
抵達頂樓時,會議已經快開始了。遲溪擰門進去,徑直走向主席位,目光慣例掃視全場。
掃過旁聽席時,她卻頓了頓。
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坐在座椅裡,低頭看著一份資料。
“遲總,這是東信的蔣聿成蔣先生,他過來旁聽HV的並購案。我們和東信有很多關於房地產開發的項目要合作,他說想過來考察了解一下。”助理小夏附耳在她耳邊說,替她拉開椅子。
午後的陽光從東邊的落地玻璃外灑進,會議廳裡光線明亮,窗明幾淨。
乾淨到連空氣裡浮動的小灰塵都一覽無餘。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蔣聿成抬起頭朝這邊投來一眼,目光交接時,對她淺淺地笑了笑。
很普通的笑意,甚至不帶什麼含義,遲溪卻飛快移開了目光。
心率有些不正常。
她連忙穩住心神,讓秘書去開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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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有個小插曲,會議延續到中午在結束。遲溪把整理好的資料攜到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