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有微妙的期盼,再次睜開眼睛,入目所及依舊是熟悉的場景和令人見之生厭的啞巴,燕翎眼底僅剩的光也變得搖搖欲墜。
五日後,唐臻和燕鵠分彆收到燕翎的血書。
燕翎終於肯承認他所做的所有錯事,誠惶誠恐對唐臻和燕鵠道歉,為了彌補錯處,他願意做唐臻的狗,永遠不再回北地。
隻要能離開刑部大牢,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可惜……太晚了。
自殺、血書、孝經……小指,無論燕翎想要往外送什麼,啞巴獄卒都會沉默的將其帶走。
然而這些東西卻如石沉大海,沒能掀起任何水花。燕翎從期待到充滿懷疑,最後隻剩絕望卻不敢停下。
他無法想象,如果真的永遠沒辦法得到回應,隻能沒有期限的呆在這裡。自欺欺人的堅持尚且有希望,如果放棄……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雖然燕翎不肯相信,但是從刑部大牢送出的東西,確實完好無缺的送去了該去的地方。
福寧宮內有個庫房,專門存放不重要的人進獻給唐臻的各種珍寶。
什麼時候唐臻想起某個人,主動問起他,這個人送來的東西才有機會被唐臻看見。
自從燕翎入獄,唐臻就將他歸入陌生人。即使聽見他在刑部大牢又折騰出什麼花樣也隻是隨便聽聽,從未有過繼續在燕翎的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的想法。
岑威尚且不至於將燕翎
當成威脅,陳玉和程誠卻不這麼想。
他們又不能和岑威比,誰知道在太子心中,狗會不會比下屬更貼心。好不容易才等到太子徹底對燕翎失去耐心,當然要徹底杜絕燕翎重新靠近太子的可能。
彆說唐臻從未有過去看燕翎都送來什麼的想法,就算唐臻忽然生出這樣的興致,陳玉和程誠也會竭儘全力的打岔,絕不會給燕翎和他們爭寵的機會。
相比唐臻隻是將燕翎當成可有可無的樂子,至始至終都被燕翎仇視的燕鵠反而認真的看過燕翎送出的每一份東西,隻是吝嗇給出任何回應。
孟長明碰巧看到燕鵠整理摞放在木盒中的書信,打趣似的道,“於心不忍?”
沒等燕鵠有所回應,他已經被這番像是鬼迷心竅的話逗笑,然後故作一本正經的換了說辭,“長兄於心不忍?”
燕鵠搖頭,“大哥不知道。”
這等沒必要的煩心事,隔三差五的拿去給陳國公添堵就行,不能打擾本就身子弱又愛操心的長兄。
孟長明收了嬉笑,低聲道,“殿下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在乎燕翎,隻要國公肯開口,最多一年,他就能回北地。你……要是心軟,隔三差五和他送些東西也可以。”
“讓他回北地做什麼?”燕鵠麵露費解,冷笑道,“跟著他娘一起作天作地?”
孟長明搖頭。
他還以為燕鵠真的那麼大度,絲毫不介意燕翎和他母親為了爭奪陳國公府的權利做出的那些小動作。
如今看來……陳國公的兒子,果然隻有長兄配得上德才兼備,可惜,天妒英才。
“父親和太子好不容易才能達成共識,不值當因為那個不孝子有任何波折。”燕鵠合上木盒,眼中晦澀漸深。
打退異族,陳國公又從英雄將軍變回貪戀權勢的老頭,隻在乎有生之年能不能守住在北地的權力。
隻要太子不動他手中的權力,他根本就懶得理會唐臻如何折騰彆人,這個彆人中是否包括他捏著鼻子親自選的繼承人,同樣無所謂。
歸根結底,陳國公的野心隻在北地,不僅不會影響唐臻的對未來的預期,反而在某種角度看令唐臻行事更方便。
再加上昌泰帝和岑威都對陳國公印象頗佳,唐臻愛屋及烏
更懶得為難對方。
不止昌泰帝和陳國公偶爾會通信,程鋒繼承安定侯的爵位時,陳國公還專門遣人千裡迢迢的從北地送來賀禮。
雙方達成共識,關係遠比不知所以的人揣測的更融洽。相比梁安家大業大,又決定將來留在京都,無法再觸碰梁家軍的核心,梁安的祖父圓滑事故,實際與唐臻和昌泰帝都不熟悉。反而是訴求明確陳國公更讓唐臻放心……
孟長明對這些事心知肚明,才會在認為燕鵠於心不忍時建議對方去撈燕翎。
可惜燕鵠雖然依舊承認燕翎是血脈相連的弟弟,但是作為陳國公真正的繼承人,在他心中,有太多比這個屢教不改的弟弟更重要的存在。
孟長明哂笑,他本就更親近燕鴻和燕鵠,因此多次被燕翎為難,自然不會為其多費口舌,終於說起專門來尋燕鵠的正事,“如果沈思水的長子反叛,岑威會親自掛帥,目前太子殿下還缺個副將。”
“怎麼會缺副將?梁安不是還在京……”燕鵠猛地怔住。
梁安確實做慣了岑威的副將,如今正好在京都。
然而無論是安定侯府還是梁家軍,如今都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盛世。
安定侯府還好些,畢竟是幾代忠烈證明的赤膽忠心。梁安卻姓梁,梁家軍最近可是熱鬨的很。
太子不用梁安,才是對梁安和安定侯府的體恤。
孟長明不會無緣無故,專門對他說這件事,難道……
燕鵠眉目舒展,過於嚴肅的麵容因此舒展,竟然有些溫柔的意味。他對孟長明點頭,意有所指的道,“你長在北地,最知道所謂叔伯的嘴臉。沈思水的長子年紀小,沒經過大事。哪怕他沒有心思與太子殿下作對也難免有所疏忽,攔不住不服氣的叔伯趁機作亂。”
作為陳國公真正的繼承人,燕鵠心中很清楚,他不是陳國公,沒有數次守衛北疆,擊退異族,不會有陳國公的體麵。
然而二十年後的太子,必定與現在大有不同。隻看這幾年的變化,就能看出太子的雄心壯誌。
燕鵠下定決心要去做岑威的副將,沈思水的長子必須反!
隻有得到太子的信任,他才能在將來有選擇的機會。
燕鵠和孟長明徹夜長談,燕翎如
同拋入驚濤駭浪的碎石,雖然能掀起漣漪,但是僅此而已,終究不會影響大局。
兩個月內,由唐臻指定的議臣陸續抵達湖廣。沈思水的長子捏著鼻子忍了許久,終究沒能忍住,趁夜出兵,殺死大半議臣,邊封鎖湖廣與周邊相接的要塞,邊聯係四川、梁家軍和陳國公……
此番動作令昔日嘲笑燕鵠,明明與沈思水的長子年紀相仿卻老氣橫秋的說其年紀小,沒經過大事的孟長明歎為觀止。
民間俗語都知道臨陣磨槍,沈思水的長子居然先吹號角,然後才琢磨在哪打仗,雙方都有哪些人參戰?
湖廣位於聖朝腹地,北邊是陝西、河南,東邊是京都、南邊是兩廣。稍有動靜,可謂三麵受敵,隻有向來專注於窩裡鬥,懶得理會外界爭端的四川暫時不會有動作。
沈思水的長子匆忙之間,想要封鎖的要塞太多,還沒等到太子下令平叛,已經手忙腳亂,惹得湖廣百姓怨聲載道。
縱然這其中有燕鵠的手段,沈思水的長子也……過於離譜。
收到沈思水的長子反叛的消息,太子大怒,立刻出兵平亂。點岑威掛帥,燕鵠為副將,即刻出發。
朝臣這才驚覺,燕鵠不聲不響的搭上太子,頓時計上心頭,以此挑撥被留在京都的梁安和家門口打仗卻沒占到任何便宜的梁家軍統帥。
梁安自然是不為所動。
他雖然腦子沒有身手靈活,但是勝在聽話。
在家時聽祖父的話,如今……入贅從夫,聽程鋒的話。
遠在兩廣的梁家軍卻因此變得熱鬨起來,每日都有數不儘的爭鬥和樂子送到唐臻的桌前。
“好像是個聰明人。”孟長明放下折子,懶洋洋的做出評價。
唐臻垂目去看折子的內容,梁家軍統帥身在江西,隻將七子帶在身邊,大有將剛得到不久的江西留給七子的意思
眾所周知,隻有將近乎全部的家底分給相同的人,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證家族不會敗落。
老七,剛好是梁安的生父。
唐臻嗤笑,“孤隻看出英雄遲暮,力不從心。”
曾經說一不二,獨斷專行的家主以至暮年,以往膝下的棟梁之材,如今都變成不聽話的刺頭。
這位比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國公大近二十歲的老爺子,隻能用這種近乎蠢笨的辦法,將希望寄托於上位者的慈悲,試圖為梁家留下支脈。
沈思水的長子委實……令人難以形容。
梁家軍的內訌尚未到達頂點,湖廣平叛竟然已至尾聲。
沈思水的長子被岑威陣前射殺,屍體因馬蹄踐踏幾乎不複存在。
早就對沈思水的長子心懷不滿的沈氏支脈,非但沒有因此仇恨岑威,反而趁機投誠,控訴沈思水的長子對他們的欺壓。
岑威已經知道唐臻打算如何安排湖廣,順勢留下這些人的性命,將來與新的議臣達成製衡,然後去拜訪曾做過他繼母的沈夫人。
念及岑壯虎的體麵,無論沈夫人想隱姓埋名,錦衣玉食的活著,還是希望死的體麵些,岑威都會成全對方。
可惜沈夫人不能體會岑威的善心,更不會因此心懷感激。她隻會恨岑威,理所當然的將岑威當成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岑威親手殺了試圖刺殺他的沈夫人,令人將其與沈婉君葬在同處。
曆時三月,岑威將大軍交給燕鵠,日夜兼程的反回京都,剛好趕上唐臻的生辰。
昌泰帝無所事事,興致勃勃的決定要親自操辦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規模前所未有的盛大,幾乎能比得上成宗過壽。
孟長明因為辦事極有效率,總是顯得無所事事被昌泰帝抓壯丁,跟進細節。
他不懂昌泰帝的儀式感,決定直接將流程告訴太子,讓太子主動配合哄昌泰帝高興。
剛行至門口就聽見裡麵慷慨激昂的聲音。
“殿下再不防著岑威,將來肯定會跌入萬丈深淵!”
“沒關係,孤會記得把他也抓進去陪我。”
孟長明怔住,轉頭就走。
雖然沒有碰麵,但是他已經認出裡麵的老臣。這是昌泰帝曾經的夫子,真正的帝師。算是等到太子掌權之後才回到朝堂的人中,少有的忠君又不迂腐的人。
哪怕目中無人如孟長明,見到這位老帝師也會發怵。
驕傲如他,怎麼會喜歡各方麵壓他半頭的人?
行出百步,忽然聽見爭吵,孟長明抬眼看去,恰好都是熟悉的身影。
陳玉雙手掐腰,對著梁
安大吼,完全看不出平日是個斯文的讀書人。
梁安默默忍著,臉上的不耐漸重。
孟長明正想去勸架,讓他們今日收斂些,彆被老帝師逮住,隻是低頭的功夫,就見兩人相互推搡著躲去角落。
動作粗暴,急切,嘴與嘴的距離越來越近……
“到底是太子重要還是我重要?”
“這能比嗎?你怎麼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