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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眼睜睜的看著太子從若有所思到神色凝重,再到目光空茫,猛地掀翻錦被坐起,用極陌生的目光打量他和劉禦醫。

隻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完成發瘋的大半過程。

這是白天,青天白日!

再放任太子殿下繼續下去,說不準太子殿下會不會突然暴起,展現出攻擊性,他和劉禦醫會不會死在太子殿下的床前。

陳玉不敢貿然出聲,怕會驚擾明顯不正常的唐臻,隻能瘋狂搖晃劉禦醫,示意對方睜眼看他做的好事。

劉禦醫順著陳玉的力道,踉蹌後退,對陳玉的警惕頗有些不以為然,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枚藥丸,低聲道,“混在安神香裡,隻需半個時辰,殿下就能恢複正常。”

陳玉滿臉猶豫,用凝視庸醫的目光打量劉禦醫,氣得劉禦醫滿臉漲紅,迫不及待的解釋道,“我是在試探殿下為何會......如今已經有所猜測,不敢說有十分把握,起碼能有九分。”

“先說殿下為什麼有不同尋常的症狀。”陳玉捏緊藥丸,絲毫不肯退步。

自從進入福寧宮,劉禦醫何曾被如此明顯的懷疑過,臉上難免帶出不痛快。

奈何形勢比人強,昌泰帝北上,整個福寧宮都是太子說了算,陳玉又是太子的心腹,得太子信任的程度不必程誠差。劉禦醫又理虧在前,曾對祖傳的針法多有隱瞞,此時隻能咽下這口氣。他拉著陳玉的手臂,又退幾步,低聲道,“殿下在東宮,必定有段極為難熬的日子。”

陳玉沉默的點頭,心裡難受的厲害,為曾經的無動於衷後悔。

“殿下無法改變那段難熬的日子,甚至有可能因此頻繁的做噩夢,繼而生出臆想。他隻能通過其他方式減少痛苦,比如思念陛下,所以將陛下看得格外重要。”說到這裡,劉禦醫臉上浮現不忍。

“我說過,殿下是世間少有的心智堅定的人,所以才能僅憑自身扛住困境。隻是用這種方式熬過痛苦並非走出困境,代價是殿下從此將陛下視為活著的指望。這次陛下悄無聲息的離開,不僅令殿下傷心,還帶走殿下寄托在陛下`身上的生氣,導致殿下變本加厲的回到被困擾的狀態。”

陳玉沉思片刻,按照劉禦醫的交代,捏碎手中的藥丸,混入安神香,然後問道,“怎麼治?”

劉禦醫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最好是能找出令殿下生出臆想的人或事,然後讓殿下發自內心的認為,現在的他與當初已經不同,再也不會被這樣的人或事困擾。”

陳玉皺起眉毛。

令殿下陷入困境甚至絕望的人或事。“如果殿下親手殺了這個人。”他試探著問道。

劉禦醫點頭,“如此,定能讓殿下徹底走出困擾。”

陳玉聞言,剛覺得有些頭緒的思路,再次變成一團亂麻。

可是施承善早就死在殿下的手中,連完整的屍首都沒留下,殿下的症狀卻越來越嚴重。難道在伴讀進京之前,東宮有比施承善對待殿下更過分的人?

雖然心有疑慮,陳玉卻沒有再開口。

劉禦醫固然可信,殿下卻是君主,怎能讓劉禦醫完全摸清?

不如等殿下醒來,仔細的將劉禦醫的結論告訴殿下,以殿下的聰慧,肯定能想得比他透徹。

半個時辰之後,安神香徹底熄滅,劉禦醫迫不及待的回到寢殿內,直奔太子的病榻,眼角眉梢皆是立刻能證明自己沒錯的期待和驕傲。

“小心!太子殿下!”

閉眼如同沉睡的太子突然暴起,掐著劉禦醫的脖頸往牆上拖。

要不是安神香中不僅有益於睡眠的草藥,還有令人疲憊無力的草藥,讓唐臻本就不如旁人的力氣再打折扣,劉禦醫險些命喪當場。

陳玉立刻拖走劉禦醫,又等三個時辰,終於等到太子殿下睡著又清醒,恢複正常的狀態。

劉禦醫口中足以令牛在三刻鐘內睡倒的藥丸子,整整熬了太子殿下兩個半時辰!

陳玉不敢有任何的拖延,趁著唐臻清醒,立刻將劉禦醫的診斷儘數告訴唐臻,低聲道,“劉禦醫說殿下的瘋症是心病,無法通過他的祖傳針灸康複,殿下隻能靠自己徹底走出困境,他可以為殿下開些能夠緩解症狀,起碼保證身體不會受影響的藥。”

唐臻盯著手中的茶盞看了會,充滿疲憊的眼底逐漸空茫。

隻是靠強大的毅力戰勝,至今無法走出的困境?

他又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即使有導致他瘋狂的困境也沒有理由,在困境中靠昌泰帝堅持。

困擾他的問題......

耳朵倏地跳了下,仿佛又隱約聽見金屬炸藥倒計時的聲音,唐臻連忙喝了一大口手中捧著的苦藥。

苦澀的味道順著喉嚨,一路向下,火燒火燎的奔向腸胃,清醒卻自下而上。

不得不說,劉禦醫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雖然診斷的亂七八糟,不知所謂,但是開的藥方還算有用。

唐臻將空碗遞給陳玉,坦言道,“困擾我的問題嗎?我找不到活著的意義。”

陳玉愣住,等待太子冷靜的時間裡,他設想過很多令太子困於其中,至今無法走出的源頭。

肆無忌憚的施承善、彆有用心的燕翎、口腹蜜劍的李曉朝、惡言惡語的孟長明......甚至是從小看顧太子卻未儘責的平安。

沒想到,既不是因為某個人,也不是因為某件事。

找不到活著的意義?

“殿下,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唐臻點頭,“你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陳玉認真的思索這個從未想過的問題,語氣緩慢卻堅定,“小侯爺對我父親有再造之恩,義父更是對我恩重如山。哪怕安定侯府已經不複存在,我也要做好安定侯府的繼承人,不負先人期望。”

唐臻模仿陳玉的口氣,“父皇對我很好......但是他對陳國公更好,我不會再被他影響決定,做沒有意義的事。”

他麵露嘲諷,“你是安定侯府的郎君,我卻不是唐氏子孫。”

陳玉滿臉茫然,太子殿下的思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隻覺得不對勁,讓他說勸解的話卻無從說起。

他呆呆的道,“梁安想成為陳國公那樣的將軍,保家衛國,殺儘海寇。”

唐臻張開纖細無力的手,緩緩搖頭,理由簡單粗暴,“不想做,沒興趣。”

陳玉沉默片刻,再次開口,“平安公公厭倦爭鬥,如今隻想含飴弄孫,看顧元寶長大。”

“我不喜歡小孩。”唐臻立刻給出回應,眼底隱約可見嫌棄。

第111章 三合一

陳玉見他舉例越多,唐臻喝藥的頻率就越勤,嫣紅的唇色在病容的襯托下,顯得頗為......詭異,當機立斷,提起另外的事。

他低聲道,“我看劉禦醫像是被殿下嚇破了膽子,不如您裝作小憩,再讓劉禦醫來施針?免得他驚中失措,連累殿下。”

唐臻點頭,昂頭飲儘碗中剩下的藥汁,在陳玉尚未開口之前,做出保證,“最後一次。”

如果沒有昨夜的意外,昨日就該是最後一次施針。

有劉禦醫的施針和藥方,唐臻的狀況肉眼可見的得到緩解,完全看不出曾夜裡穿著濕淋淋的寢衣,在冰涼的地上坐幾個時辰。

當夜,陳玉和程誠輪番守夜,戰戰兢兢的盯著蠟燭。

唐臻雖然夜裡醒過一次,但其神色卻與白日仿佛,喝了半盞溫水,又與守下半夜的程誠說了幾句話,再次睡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陳玉從程誠口中聽到太子平平無奇的起夜經過,深深的鬆了口氣的同時,終於放下對劉禦醫的懷疑,在天色大亮之後,再次前往劉禦醫的住處。

劉禦醫卻見到陳玉就頭疼,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陳大人有什麼事,是不是太子殿下又哪裡不舒服?”

陳玉搖頭,低聲道,“我想再問問殿下的......嗯,病症。”

他終究還是將劉禦醫當成外人,不願意將太子的所有秘密都透露給對方,挑著說了些從昨日到今日,太子的反應,要求劉禦醫更詳細的解釋太子的病症,最好能藥到病除,免得太子遭罪。

“陳大人稍等,容我想想。”

劉禦醫長歎了口氣,若是彆人敢這麼防備他,還要他儘心儘力的診治,他少不得要給對方些苦頭吃。

可是太子殿下......

劉禦醫摸了下塗了最好的膏藥,依舊隱隱作痛的脖頸,暗道上輩子作孽。恨不得用儘畢生所學,換太子殿下從此無病無災,再也彆來打擾他的生活。

“昨日的種種,隻是我的推測,若是有對不上的地方,令殿下不以為然,皆是我的過錯。”劉禦醫苦笑,“聽陳大人的話,我倒是有些新思路。”

陳玉起身,鄭重長揖,“請大人賜教。”

“不敢。”劉禦醫扶起

陳玉,凝重的臉色稍稍緩和,邊斟酌邊開口,語速格外緩慢,“殿下或許有些厭世的傾向。”

“厭世?”陳玉的臉色逐漸難看,仔細品味這兩個字。

劉禦醫點頭,“我與你說過很多次,殿下心性之堅韌,遠超常人。正是因為如此,殿下如果認定因為厭世生出的種種傾向,皆是正常人或他身為太子,不該有的念頭。哪怕厭世到極致,他也會下意識的抗拒本能......身體反應和本能相互矛盾,久而久之,難免生出錯亂。”

陳玉良久沒有出聲,作為正常人,他能理解太子因為從前的經曆,偶爾做出非同尋常的事。然而作為生病尋醫,從不關心藥方的粗人,他委實難以對劉禦醫的理論發表看法。

劉禦醫見狀也不強求,陳玉能安靜的傾聽他的話,即使聽見並不認同的內容也隻說麵露不快,沒有出言打斷,與他爭論。對於劉禦醫來說,已經算意外之喜。

他試著用更簡單的語言概括結論。

“殿下目前的情況,遠比我最初的猜測嚴重。你可以理解為殿下比陛下更像世外之人,原來是陛下作為繩子拽著殿下。如今陛下和殿下......”劉禦醫不敢揣測天家父子的感情,擠眉弄眼的示意陳玉意會,高深莫測的道,“繩子斷開,殿下就會去他該去的地方,再多的良藥也隻是拖延時間。”

陳玉怔住。

一時之間,許多曾經想不通的事同時湧上心頭,竟然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從端妃到齊黎,再到陳國公,怪不得......怪不得殿下每次都表現的那麼在意。

原來在殿下心中,陛下不止是父親。

“仙妃......”

劉禦醫搖頭,無情否定陳玉的希望,“我曾為娘娘診脈,娘娘比陛下入道更深,周身氣質幾乎能與修行數十年的老和尚、老道士相比,雖然身在紅塵,但早已六根清淨,如何能拽得住殿下?”

陳玉呆坐良久,低聲問道,“殿下為什麼畏黑?魘住時總是會抹向額頭,像是在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