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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牽掛嗎?”

唐臻雙手抱%e8%83%b8,居高臨下的俯視坐在寬椅上的昌泰帝,平淡的道,“我會將牽掛都帶走。”

昌泰帝近乎癡迷的打量唐臻此時的模樣。

十六歲的少年身姿纖細,似乎有陣稍稍急切些的風吹來,就能將他卷走。

然而少年眉宇間斑駁的血跡和未曾收斂的驕傲,正無聲告訴注視他的人,他會讓所有輕視他的存在,付出慘痛的代價。

昌泰帝難以想象,他的孩子,印象中還是小小一團就不得不送到他無暇顧及的地方,在各懷心思的人之間長大。

究竟遇到多少苦難,才能讓脆弱的生命變成最好的模樣。

他不得不承認,有些錯過的事,永遠都沒辦法彌補。

麵前的少年,已經是信念堅定,獨立自主的大人,可以悄無聲息的給所有人巨大的驚喜。不需要任何人以對他好的名義,做出違背他信念的決定。

昌泰帝感慨,“臻兒,你長大了,比為父夢中的模樣更優秀,我很欣慰。”

唐臻聞言,狀似羞赧的垂下眼簾,遮擋眼底忽然出現的陰霾。

夢中?

是不是原主?

他真的比......更符合昌泰帝對兒子的期望?

唐臻久違的生出自我懷疑。

他的腦子是不是又出現未知的問題,為什麼要與已經亡故的人計較。

“為父很高興,在分彆之前,可以與你進行大人之間的對話。”昌泰帝麵露欣慰,沒等唐臻發怒,已經開始說他真正想要告訴唐臻的事,“即使聖朝不複存在,我也不會離開,這是我在登基的時候答應外祖父和安定侯的事。對不起,這也是不得已的決定。”

唐臻果然沒來及計較,昌泰帝口中的‘分彆’,咬牙切齒的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昌泰帝麵露苦澀。

他最怕唐臻知道他的決定之後,不問他為什麼留下,反而在意,他為什麼不早些告訴對方這件事。

這個孩子,遠比他想象中更在乎父親。

可惜沒托生在好人家,偏偏成為他的兒子。

昌泰帝小心翼翼的抓住唐臻的手腕,如同哄不懂事的小孩般,以循循善誘的語氣道,“我不想離開,所以我不離開。你想離開,我身為你的父親,願意竭儘全力的幫助你獲得心心念念的自由,這並不矛盾。”

“你不必難過,早在我坐上龍椅的那一刻,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昌泰帝起身,展開雙臂籠罩正氣得發抖的唐臻,歎息道,“你有點倒黴才會成為我的兒子,但也比我幸運,起碼還有追求自由的勇氣。我現在就像是被關在籠中幾十年的雀鳥,即使牢門大開,也難以生出拋棄金絲籠的念頭。”

他是成宗的外孫,在福寧宮長大,從小看著成宗為繼續維持四分五裂的江山殫精竭慮。遠比成宗的親兒子和親孫子,更能理解成宗的心思。

外祖父閒暇無事或格外疲憊的時候,總是喜歡對他念叨往事,有烈宗,有寧王、還有外祖父的兄長,以自身為祭品試圖安定河山的太子。

在成宗的故事裡,所有人都是失敗者。

烈宗失去心愛的嫡長子,永遠活在愧疚中,最後留下昏聵暴君的名聲。不僅沒能達成夙願,重整河山,反而因為嚴酷的手段,令元氣大傷的聖朝徹底走向四分五裂。

寧王在沒有任何補給的情況下守住北疆,戰功赫赫,擁有無上榮耀,族人卻十不存一,既是國之棟梁,也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成宗的兄長更是滿腔赤誠,平白留下數不清的揣測和罵聲。

最後,昌泰帝又親眼見證外祖父的失敗,最終竟然是被親手提拔的心腹砍掉頭顱。子孫皆成為親手提拔的人爭奪權力的跳板,逃不過四分五裂的命運。

昌泰帝自認沒有這些人的本事,所能做的事,唯有記住他們,竭儘全力的守住他們想要守住的東西,哪怕做不到。

為江山社稷流儘最後一滴血。

這是聖朝皇帝的命運。

絕不能因為他,令烈宗、成宗......慘烈又固執的努力蒙上陰影。

陳國公府和安定侯府的英靈,還有無數在不知名的地方為唐氏江山喪命的人,都該得到應有的交代。

隻要他活著、如同祭品似的困在福寧宮中,就不會天下大亂。

昌泰帝不會告訴他的兒子這些話。

如果可以,他希望唐臻能像曾經的程鋒那般,永遠不理解老侯爺,哪怕是憎恨老侯爺。

“你放心走,隻要我還在這裡,即使他們發現你失蹤或死亡,也不會做狗急跳牆的事,最多隻是暗中搜尋你的蹤跡。”昌泰帝拈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掉順著唐臻的眼角滑落的淚水,眼底深處極快的閃過濃重的陰霾,低聲道,“禦醫曾在為我診脈的時候說過,我的時間隻剩兩年。如果過於勞累,多則三月,少則半年......”

他終究還是無法像列祖列宗那般無私。

如果沒人肯給臻兒留活路,他就讓所有人都沒辦法好好活著。

唐臻狠狠咬牙,艱難的克製翻湧的憤怒。

偏偏抱住他的人,還在喋喋不休的念叨。

“外祖父曾說,他少年時曾想遊曆山河,看遍美景,沒想到突然變成太子,少年的願望隻能落空。我當時立刻對外祖父說,等我長大之後就去遊曆山河,然後將所見的美景儘數告訴外祖父,就當是外祖父親眼看到過那些美景。可惜......”

“臻兒可以將所見的美景都記在書冊中,然後署上外祖父年少時為自己取的彆名,也能算是外祖父終於實現夙願。”

唐臻忍無可忍,牢牢抱住昌泰帝的腰,冷聲道,“我記住了,等我為你戴完孝、送過終,再去完成你和曾祖父年少時的願望。”

兩年?

他、可、太、能、等、得、起、了!

昌泰帝愣住,自始至終都平和至極的聲音,終於能聽出急切的意味,“今日的機會千載難逢,你......”

“我是從上次大病之後才有帶你和母親離開的想法,距離現在不過半年而已。”唐臻打斷昌泰帝的話,目光如炬的凝視對方。

昌泰帝啞然,下意識的移開視線,“我不想走,你母親卻不同,她和你都不該陪我埋在宮中。”

“她也隻剩兩年?”唐臻的目光肉眼可見的變得狐疑,“我無論什麼時候離開,都不會忘記她。”

昌泰帝想說‘是’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口。

這個孩子,太敏銳了。

隻要露出破綻,肯定會被對方捕捉到。

沉默良久,昌泰帝終於在唐臻審視的目光中開口,“你可以在這兩年中,替我看看外麵的景色,然後將書信寄給廣西巡撫陳雪。陳雪有辦法將書信直接送到程守忠手中。”

稍顯淺淡的瞳孔溫柔的注視唐臻,眉宇間滿是隱秘的期盼,語氣忽然變得雀躍,“我會根據你的書信作畫,親自燒給外祖父看。如果能在最後的時間,實現外祖父少年時最大的遺憾,再親眼看到我的孩子實現願望,擁抱自由,我這輩子也算功德圓滿。”

唐臻眼睛眨也不眨的與昌泰帝對視。

他能感覺到,昌泰帝的每句話都是出自真心,但是......

“抱歉,我是個自私的人。”唐臻勾起嘴角,眼底瞬間盈滿報複性的笑意,“我隻想在最後的兩年,抓緊時間,實現我自己的願望,朝夕相處的感受父親的存在,沒空去實現你和曾祖父的願望。”

此時此刻的昌泰帝,心中的想法大致與不久前的唐臻相同。

皆能用一句話形容:難以相信對方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半晌後,昌泰帝勉強揚起嘴角,“......好、這樣也好。”

起碼他的孩子依舊有離開的決心,這段日子他好好補償臻兒,下次再有機會,臻兒就不會再如今日這般固執。

唐臻扶著不知道是不是累的渾身發抖的昌泰帝回到床邊,生疏的按著對方躺下,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蓋在昌泰帝身上,悶聲道,“我去見母親。”

昌泰帝點了點頭,目送唐臻離開,心中既憂且喜。

擔憂他的孩子如此重感情,將來也許會被感情拖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喜悅他的孩子堅定、聰慧,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境地,都不會輕易被彆人左右想法,堅定的追求真正想要的東西。

隻要這個孩子彆想不開,非要像他的父祖似的綁在唐氏皇族的龍椅上,永遠都有機會追逐自由。

唐臻走出昌泰帝的寢殿,目光幽幽的盯著蹲在地上的程守忠,看著對方滿臉尷尬、麵露不安,手足無措......終於啞著嗓子開口,“禦醫說,父親的壽命隻剩十年?”

“嗯?”程守忠愣住,下意識的反駁,“怎麼會?!”

他驕傲的挺直%e8%83%b8膛,“陛下雖然身子弱,但勝在養得好,隻是看上去病氣比較重,不能勞累,不能受嚴重的外傷,儘可能的杜絕所有消耗元氣的事,起碼二十年內不會有問題。”

唐臻冷笑,轉過頭隔門看向屋內。

“騙子!”

“殿下說什麼?”程守忠見到唐臻肯開口,狠狠的鬆了口氣,立刻湊近討好,“臣有些困乏,沒聽清。”

唐臻沒好氣的踢在程守忠的小腿上,“帶我去見母親。”

這個也不是好人,幫凶。

程守忠尷尬的笑了笑,抬手指向右邊,“我帶您去。”

唐臻又回頭看了眼昌泰帝的寢殿,冷哼著轉身。

走在路上,程守忠的步伐越來越慢,頻頻看向依舊冷著臉的唐臻。

他突然想到,昌泰帝曾與他說過,如果誰不給太子留活路,他就算死也要帶走對方。然後問他,有沒有辦法,提前防止太子因此傷心。

程守忠的臉色越來越白。

他當時抱著陛下,狠狠的大哭之後,根據從下屬口中聽來的往事,建議陛下,先降低殿下的心理預期。

比如......告訴殿下,陛下隻剩下五年壽命。

如果陛下正好活到第五年,殿下心中早有準備,不至於因此傷心自責,猜測陛下駕崩的原因,再度卷進吃人不吐骨頭的權力鬥爭。

如果陛下五年之後依舊活著,可以將功勞歸結在禦醫的身上,稱讚其醫術高明,妙手回春。

即使陛下連五年都沒能堅持,已在強弩之末的人,忽感風寒,然後病情加重,也不是少見的事。

唐臻突然轉頭,正好抓住程守忠惴惴不安的目光,“有事?”

程守忠立刻搖頭。

經過暗中使壞,幾乎被唐臻徹底看透的經曆之後,他再麵對太子的時候,難免有既心虛又畏懼的感覺。

況且......

應該、還是、不會有問題、吧?

程守忠不確定的想。他告訴陛下,對太子說自己隻剩下五年。

太子卻問他,陛下是不是隻剩十年。

兩者必定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