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掛在黑夜中的明月。
不知道過去多久,唐臻終於從哭得大腦隻剩下空白的情緒中回神,下意識的用側臉蹭了蹭昌泰帝的肩膀。
這個位置很舒服,非常適合他。
因為突然發現最在乎的事,終究還是朝著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肆無忌憚的在心頭翻湧的情緒,仿佛也隨著酣暢淋漓的哭聲徹底發泄出去。
唐臻雙眼發空的看向昌泰帝腰間的玉佩,從未覺得如此輕鬆,話語間不知不覺的帶上懶洋洋的意味,如同撒嬌似的道,“我們什麼時候出宮。”
事已至此,再糾結過去的錯誤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先儘情享受原主還沒消耗殆儘的情緒。
等到原主的情緒真的不複存在,他也沒對昌泰帝生出與原主相似的情緒,再考慮如何與昌泰帝相處也不遲。
即使真的有那天......他連平安都能容得下,沒道理反而會覺得昌泰帝礙眼。
昌泰帝慢悠悠的拍了拍唐臻的後背,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充滿對唐臻毫不掩飾的喜愛,“不急,程守忠說再等半個時辰,在守城的士兵和正在圍剿紅蓮的士兵最疲憊的時候出城,更方麵隱藏蹤跡。”
唐臻下意識的抬起眼皮,正對上昌泰帝慈愛的目光。
他在昌泰帝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身影,忽然生出難以抑製的羞赧和欣喜,像是做賊忽然被抓似的立刻老老實實垂下頭,佯裝乖巧。
記憶中,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昌泰帝都是第一個像是哄小孩似的抱他的人。
某個瞬間,唐臻甚至清晰的感受到對原主的嫉妒。
至於心中正充盈的情緒,究竟是來自原主,還是來自唐臻......出乎預料的失態之後,唐臻依舊是自私至極的人。
隻要能讓他感受到愉悅,他並不在乎得到愉悅的方式。
良久後,程守忠悄無聲息的進門,低聲道,“殿下,喝碗潤喉的湯水。”
唐臻瞥了眼程守忠,默默縮回昌泰帝懷中,“我不渴,喝太多水,路上不方便。”
程守忠嘴角的笑意微僵,絞儘腦汁的思考要如何勸太子喝湯。
眼角餘光看見正以溫柔的目光注視唐臻的昌泰帝,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靈光,不假思索的道,“您嗓子啞的厲害,要是不喝點補藥,豈不是平白令陛下心疼?”
唐臻垂下眼簾,毫不掩飾他對美夢的貪戀,低聲道,“父親,你會心疼我嗎?”
滿身血跡,難掩狼狽的少年,乖巧的窩在長輩懷中,完全不掩飾他的眷戀和依賴。
不必問昌泰帝,程守忠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將他的太子殿下捧在手心。
昌泰帝眼中浮現幾不可見的痛楚,沉默良久,終究沒有在即將分離的時候騙唐臻,“我當然心疼你,如果可以用我的命,換你無憂無慮度過此生,獲得真正的自由,我願意立刻赴死。”
這次分離,他們永遠都不會再相見。
他曾反複猶豫,分彆前究竟是遵循本心,讓唐臻知道父親愛他。還是表現的冷漠些,徹底斬斷這個孩子與皇宮的牽連,放他毫無牽掛的離開。
直到真正的麵對唐臻之前,昌泰帝依舊沒能拿定主意。
或許血脈相連不止是美好的想象,見到唐臻臉側淚水的瞬間,昌泰帝立刻找到答案。
他的孩子太苦,不能再從他這裡得到苦澀。
唐臻再次像小動物似的用側臉蹭了蹭昌泰帝的肩膀,依依不舍的退出對方的懷抱。
他平靜的與昌泰帝對視,忽然抬手,打翻程守忠端著的湯碗。
明明想要平靜的與昌泰帝談談,開口卻難掩質問,“可是你隻是嘴上說心疼我,實際做的事,完全與我的期盼相反。”
第49章 二合一
寢殿內忽然陷入難以言喻的安靜。
程守忠滿臉呆滯的凝視地上的碎瓷和藥汁,心中苦澀的厲害,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令這對身份尊貴的父子,體麵的收場。
“殿下......”他%e8%88%94了%e8%88%94格外乾澀的嘴唇,鬼使神差的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某個瞬間,程守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良心外麵,蒙上層名為‘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遮擋。原本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的話,頓時變得順暢起來。
“這些年,不僅您惦記陛下,陛下也從未忘記您的存在。”程守忠麵露哀求,“您怎麼能懷疑陛下對您的心疼?”
唐臻起身,冷笑著看向程守忠
他雖然身高比對方矮不止半頭,氣勢卻半分不輸,指著地麵的狼藉問道,“如果我喝下這碗補湯,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孤身離開京都?”
程守忠的眼皮猛地跳了下,梗著脖子反問,“難道殿下懷疑臣不忠?”
唐臻冷笑,懶得與程守忠玩文字遊戲。程守忠的忠誠毋庸置疑,但是忠誠的對象不是太子。
他後退幾步,本能的與程守忠拉開距離,看向對方的目光充滿警惕,又問道,“在福寧宮門外的時候,你想要喂給我的藥丸,是不是與這碗補湯的作用相同?即使我剛才沒有失態大哭,你也會端著補湯或者其他吃食進來,以即將舟車勞頓為理由,騙我吃些東西補充體力,是不是?”
程守忠張開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唐臻的話。
直到今年,太子在遭遇小人暗害之後險些喪命,前所未有的表達出對昌泰帝的依賴,程守忠與對方相處的時間逐漸增長,他對太子的印象才逐漸變得立體生動。
最初的時候,程守忠每次與太子相處都滿心慶幸和喜悅。
他認識的太子靦腆又倔強,對昌泰帝滿心赤誠,雖然難掩眉宇間的天真但從不會忽然說出令人覺得可笑的話。
可見太子在沒有父母庇護的情況下,已經竭儘全力的好好長大。
程守忠相信,任何人位於太子的處境,皆不可能比太子做的更好。
所以他大發雷霆,發了狠的肅清羽林衛,尤其是日常守在東宮之外的人手。
殿下如此善於約束自身、寬恕旁人,他們卻總是汙蔑殿下耳根子軟,偏聽偏信,究竟是何居心?
此時此刻,程守忠麵對唐臻防備中含著嘲笑的神態,如同當初懷疑手下的羽林衛似的懷疑自己。
他的眼神究竟是有多差,才會認為殿下的優點隻有倔強和聰慧,僅僅是沒被養廢而已?
程守忠甚至有種,他已經被年僅十六的少年徹底看透的錯覺。
如果他現在忽然對殿下動用武力,以兩人之間的距離,殿下拚命反抗,他又不願意真正的傷害殿下,完全沒把握一擊必中。
恍惚間,程守忠突然想到不久前,完全被他忽略的事。
殿下剛到福寧宮外的時候,曾說遇到施承善,然後......殺了?
難道不是跟在殿下`身邊的黑衣人動手?
殿下`身上的血跡不是無辜沾染,是在與施承善搏鬥的時候......可是殿下明明從未習武,力氣也遠不如自小有名師教導的施承善。
程守忠麵露苦澀,看向唐臻的目光逐漸複雜。
敢在四麵楚歌的境遇之下,冒著巨大的風險拋棄現有的一切,計劃逃跑的人,怎麼如同表現出的那般乖巧無害?
他自認了解殿下,曾數次沾沾自喜的為陛下分析殿下的性格,如今看來,恐怕早在不知道的時候鑽進殿下的陷阱中。
好在殿下不是陛下的敵人,否則他就是千古罪人。
程守忠意識到昔日對太子的小覷,縈繞心間的壓力變得更加恐怖。
他轉頭看向臉色蒼白的昌泰帝,終於下定決心,硬著頭皮繼續原本的打算,邊靠近唐臻,邊沒話找話。,“殿下何出此言?臣......”
“程守忠,出去,我與臻兒單獨談談。”#思#兔#在#線#閱#讀#
始終被唐臻和程守忠有意無意的隔在爭吵之外的昌泰帝,忽然開口叫住不知不覺間已經麵露凶態的程守忠。
“陛下?”見昌泰帝心意已決,程守忠狠狠的鬆了口氣,垂頭退到門外,親自為身份最尊貴的父子守門,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太子看他時的目光。
凶狠又冷酷,像是經曆過數次搏命的野獸,再次披上戰甲,蓄勢待發。
程守忠不得不承認,他......有點慫。
如果真的在撲過去想要打暈殿下的情況下,遭遇殿下不計後果的反抗,他恐怕隻有挨打的份。
唉,怎麼就這般倔強?
簡直與陛下一模一樣。
唐臻看著程守忠退出寢殿,防備的姿態逐漸收斂,怔怔的望著重新關上的房門發呆。
雖然原主對昌泰帝的感情非常充沛,遠勝其他人,短時間內絕不會被消耗殆儘,但他還要與昌泰帝相處很久、很久,還是要省著點用。
昌泰帝見唐臻賭氣似的不肯看向他,思索片刻,終於想到哄兒子的辦法,笑道,“臻兒,來,我告訴你,程守忠都給你準備了些什麼藥。”
唐臻固執的站在原地,忽然聽見壓抑的咳嗽聲,猛地回過頭,懷疑的看向昌泰帝。
也許是因為長年在福寧宮中閉門不出,又或昌泰帝想要入主地府的宏願過於響亮,他當真有些仙風道骨的縹緲氣質。
可惜難以克製的咳嗽令仙人落入凡間,唐臻清晰的認識到,昌泰帝的身體有多虛弱。
昌泰帝的眼角餘光中忽然多了抹沾染血跡的湖藍。
唐臻小心翼翼的拍在昌泰帝的背上,等到咳聲徹底止住,再舉起溫水送到對方嘴邊。
“不能喝。”昌泰帝搖了搖頭,接過唐臻舉著的茶盞,捧在雙手之間,解釋道,“禦醫給我開了新藥,用藥之後的兩個時辰之內,不能飲水。”
“嗯”唐臻點了點頭,又覺得太敷衍,又道,“我知道了。”
看見昌泰帝嘴角的笑意,唐臻再次皺眉,忽然想到他現在正處於和昌泰帝爭吵的狀態,理虧的人還是昌泰帝,委實不應該這麼乖巧。
他麵無表情的轉開視線,開始與原主生氣。
留下對父親的感情已經足夠,為什麼要將優柔寡斷也留在這具身體中?
昌泰帝饒有興致的觀察唐臻的表情變化,覺得程守忠也不算太傻,起碼有一點沒有說錯,他的孩子確實很活潑。
他信守承諾,慢條斯理的揭開程守忠的短。
“程守忠為了找到既能令你安穩的睡過去,又不會讓你難受的藥,委實用心,幾乎將福寧宮的禦醫折磨的想要剃去三千煩惱絲,從此皈依佛門。”唐臻默默轉回視線,冷冰冰的提醒昌泰帝,“程守忠可以不給我下藥。”
他甚至有些憤恨。
程守忠為什麼要給他下藥?
還不是因為昌泰帝!
身為罪魁禍首,昌泰帝為什麼能以如此輕鬆的語氣提起這件事?
昌泰帝笑了笑,表情如同唐臻期望的那般,變得嚴肅起來,反問道,“那你會老老實實的離開,徹底忘記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