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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一次在這件事上失敗。

上次去赴施乘風的生日宴時,甚至發生他故意用天真殘忍的麵貌氣岑威,對方不僅大度的原諒了他,還認真教他做人的道理,三言兩語間氣得他險些失控的離譜經曆。

唐臻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你不想看玉璽?”他眼中的詫異半點都不比岑威少。

隻要岑威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就能讓岑威繞進去。東宮這麼複雜,有幾個看不慣岑威,故意在他耳邊說岑威壞話的人,簡直再正常不過。

岑威麵露詫異,認真的搖頭,“不想。”

“......”唐臻默默掐住大腿,竭儘全力的保持平靜的表情,免得猙獰外露,徹底前功儘棄。

殊不知在岑威眼中,唐臻此時眼中含著淚水,倔強的看著他的模樣,不能說與發現錯怪彆人時的愧疚相似,隻能說一模一樣。

岑威雖然被無緣無故的懷疑,但沒有任何損失,倒也稱不上氣惱。他轉身回到唐臻身邊,拿出乾淨的帕子,勸道,“殿下`身為東宮之主,不能偏聽偏信,也彆這麼......”

“直白。”他絞儘腦汁想到合適的形容詞,歎了口氣,“陳玉讀書多,下次讓他教您如何馭下,臣的處事方式不適合您。”

換成他,可能會比太子殿下更直白,先問玉璽,再給詔書。

沒錯,至今為止,岑威依舊覺得,昨日他離開東宮之後,有人在太子麵前進讒言,才令太子懷疑他為兄妻討要封號的用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個彆有用心的人,分明是想要針對太子殿下。

唐臻環顧四周,發現仆人已經儘數退了出去。

實名製派細作就是這點好,沒有任何細作會想不開為難老板。

如今無論唐臻想要在東宮與哪個伴讀說些不想人儘皆知的事,隻要與對方獨處,那個人送到東宮的仆人都會自覺的清場。

“你自從進京,成為孤的伴讀,處處以孤為先,為孤考慮,難道隻想要手中的詔書?”唐臻反而覺得,隻有直白才能從岑威口中得到想要答案,“為什麼?”

如果岑威敷衍他,這就是試探。

如果岑威認真的回答,就算是他們相互交底。

他用太子殿下與尋常不同的麵目,換岑威親自來京都的目標。

即使隻能得到假話,他也必須要對岑威有更深刻的判斷。

岑威似是感受到了唐臻的認真,沉默的思考片刻才開口,“臣為殿下做事,不需要理由。”

唐臻冷笑,抬起下巴道,“孤想要什麼,你就做什麼?”

岑威這次考慮的時間比較短,幾乎是立刻給出回應。

“不會。”

實話雖然聲音很小,卻令唐臻的臉色緩和了些。隻是目光依舊固執的放在岑威臉上,久久不肯移開。

岑威似乎有些明白,唐臻在執著什麼。

他再次陷入沉默,打量唐臻的目光逐漸深沉,漆黑的雙眼中包含著各種對方無法立刻辨認的情緒。

好在岑威終究沒有辜負唐臻的耐心。

“臣親自來京都拜見殿下,是想要看看殿下究竟是什麼樣子。”

第29章 二合一

唐臻信岑威的話,但無法滿意這種程度的答案。

事實上,不止岑威。其他四名伴讀,包括燕翎和施乘風,也是因為太子才會齊聚京都。否則在見不到昌泰帝的情況下,京都還有什麼事,能吸引他們在此停留?

“原來如此......”唐臻順勢追問,“不知岑卿眼中的孤是什麼模樣,可還令你滿意?”

“臣僭越,請殿下恕罪。”岑威低下頭,認真的回答,“臣覺得殿下年紀尚小,正值可塑之時。如有名師教導必會如虎添翼,可展望昔日父祖之威。”

唐臻仔細品味這句話裡的每個字,覺得岑威是在委婉的表達不滿意,然後又給他畫餅。

所謂的父祖之威,昌泰帝肯定不行。哪怕僅僅是達到成宗在位時的程度,對比太子目前麵臨的情況,也是癡人說夢。

按照慣常的套路,唐臻吃下‘餅’,詢問岑威有關名師的事,基本等於一隻腳踩進岑威布置的陷阱。

“岑卿對現在的孤不滿意?”唐臻艱難的克製住想要踩坑釣魚的衝動。

他已經證明過,這樣的試探對岑威沒用。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地方崴腳。

岑威笑了笑,“殿下年幼,無需急切。”

“可你隻比孤大三歲。”唐臻滿臉不服氣,咬牙切齒的道,“當年岑家村......哼,你那時才十五,比孤還小,已經被稱作少將軍,難道不年幼?”

岑威還真沒覺得,當年的自己年幼。

因為生母體弱,他從記事起,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叔叔和叔母家中,跟著兄長上山下河,身邊都是與兄長同齡,甚至比兄長還大的人。

後來生母早逝,父親始終沒有續娶的想法,岑威整日跟在親爹身邊,仗著手腳功夫好,精力旺盛,遇到誰都能將其按在地上錘,也有過天不服、地不服的時候。

哪怕是麵對長輩,他也不肯承認矮人一頭,該叫叔叔,非得叫哥哥。頭發花白的老漢,也是他哥哥!

在氏族村落,家家都連著親的地方,岑威的行為委實令他爹和他叔叔為難,追著他打了幾天,也沒能逼著他開口。隻能與村裡的親戚,各論各的輩分,我兒子叫您哥哥,沒關係,我還是叫您爺爺,鬨出好大的笑話。

久而久之,哪裡還有人肯將岑威當成孩子看?

當年岑家村的青壯皆被岑壯虎和岑壯牛帶走,官府派兵去圍剿村子。岑威扛著長刀站在村口,立刻成為全村婦孺老弱的主心骨。

無論年紀大小,輩分如何,皆全心全意的信任岑威能帶她們尋到生路。從頭到尾,沒有浪費任何時間,說半句質疑的話。

也許是經曆的事情太多,岑威回想起三年前,竟然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抬起頭與滿臉不服氣的唐臻對視,緩緩點頭,“殿下說的沒錯。”

軍中也有十五歲的將士,即使身手不夠矯健,也缺乏披荊斬棘的勇氣,但從進入軍營起,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成長。

岑威不會將他們當成孩子,自然也不該將太子當成孩子。

況且太子並不是如傳聞中那般,早就被圈養成傀儡。太子對於屬於他庫房有掌控欲,哪怕隻能發脾氣,也要達到想要的結果。對從小照顧他的東宮掌事太監不滿,也不會隱忍不發。他不是沒發現圍繞他的困境,也沒有放棄掙紮,隻是還沒找到正確有效的辦法去改變。

對於岑威來說,能見到這樣的太子,他親自來京都就是件值得的事。

“我沒有對殿下不滿意。”岑威反駁唐臻得出的結論,解釋道,“臣即使比殿下癡長三歲,有些虛名,也有無法解決的困擾,所以才會勸慰殿下無需著急。”

他麵露苦笑,“臣已經知道,有些事著急也沒用。”

唐臻心頭微動,忽然換了種問法,“困擾你的難題是什麼?”

問岑威想通過太子達成什麼目的,始終問不出來。不如換成問岑威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才願意接近太子,做太子的貼心伴讀。

岑威猶豫了會,輕聲道,“臣不想再上戰場。”

唐臻愣住。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答案。◢思◢兔◢在◢線◢閱◢讀◢

年僅十九歲已經揚名天下的當世名將,在亂世還沒正式開始的時候就不想再上戰場,確實是件很嚴重的問題。

“你......”唐臻儘量收斂鋒芒,以平和的語言詢問岑威的狀態,“會在打仗之後,很久都走不出來嗎?”

岑威麵露疑惑。

“即使已經離開戰場很久,也時常會生出依舊在軍營中的錯覺,偶爾甚至會幻聽或幻視。”唐臻%e8%88%94了下嘴唇,解釋道,“我曾在書中看過類似的例子。”

“真的會這樣?”岑威臉上的詫異更明顯,“兩年前,我當時的副將忽然患上睡行症。夜裡拿著長刀去巡營,一聲不吭,見誰砍誰,醒來卻沒有任何記憶。回村不久,他夜裡砍人的症狀竟然不藥而愈。老村長說他是八字太弱,壓不住戰場的血煞,才會被影響神誌。”

唐臻麵露驚歎,不得不感慨古華國玄學的神奇。在他看來,這名副將應該是精神焦慮和壓力過大導致的夢遊。然而用古華國玄學解釋,也能做到邏輯通順。

他簡單粗暴的追問,“你是因為和副將有相同的困擾,所以不願意再上戰場嗎?”

岑威搖頭,不忍心對唐臻說太多戰場的細節,言簡意賅的道,“我八字極硬,能震懾住魑魅魍魎。有我坐鎮的軍營,除了當年的副將,從未有過被血煞之氣困擾的事發生。”

“殿下不必為臣擔心。”岑威主動解釋道,“沙場征戰,臣已經是極幸運的人。如有必要,臣隨時可披旗上馬,再次掛帥。”

經曆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戰役,身上的傷口雖多卻不致命,也沒留下嚴重的舊傷,難道還不夠幸運?

隻是夜深人靜時,岑威總是會想到身側來來去去,逐漸消失的熟悉麵孔。還有戰事結束,滿地的斷肢殘骸和身後響徹半邊天地的哭喊。

“臣隻是覺得......”岑威停頓半晌,語氣忽然變得低沉沮喪,“無論誰輸誰贏,永遠留在戰場的人都是兒子、丈夫、是家中的頂梁柱。”

當初岑家村是為了活著起兵。

這些人想來也是為了活著才參軍。

一場戰爭,雙方都會有人永遠的留在原地,或多或少罷了。

作為主將,岑威排兵布陣、帶頭衝鋒,絕不會有任何心慈手軟的時刻。

有敵有我、有勝有敗,才是戰爭。

他早就熟練的把控規則,絕不會犯下名為‘仁慈’的罪孽。

然而殺戮總有停止的時候,壯烈之士埋骨他鄉,也總要有個理由。

岑家村如今不僅有活下去的資格,還擁有前所未有的自由,岑威需要為接下來,不知道會在何時再次到來的戰爭,找到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所以他才會不顧父親和叔父的阻攔,親自前往京都向昌泰帝和太子表示善意。

在這裡,他會找到下一次戰爭的意義或者竭儘全力的阻止下一次戰爭的到來。

如果在京都沒能找到答案,岑威打算單槍匹馬去北方拜訪陳國公,詢問對方當年為什麼肯輕易放過攻入河南的最佳時機。

作為主將,岑威再清楚不過,血染鬆原已經是他的極限,也是當初整個河南省的極限。對北地霸主陳國公來說,損失的卻隻是些臉麵而已,隻要他願意,不出半個月就能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的大軍壓境。

唐臻怔怔的望著岑威的側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大概是天生缺少名為‘同理心’的情緒,即使麵對麵的坐著,真切的感受到岑威的茫然和痛苦,冷漠的心也沒有任何被觸動的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