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唐臻長歎了口氣。

如今有兩個選擇。

賭上全家的安穩生活,硬著頭皮抽。

主動認慫。

驃騎大將軍有錯在先,誠心誠意的來負荊請罪,太子感動的涕泗橫流,當場扔下長鞭原諒大將軍,徹底坐實窩囊廢的形象。

簡稱:彆人給你臉,你都接不住。

有這個開頭,以後其他人再做道義上站不住腳的事,是不是隻要誠心誠意的認錯,唐臻是不是都得按照今日的舊例原諒?

可是唐臻除了私庫和傳國玉璽,也就隻剩下道義上的虛名,私庫和玉璽如今也是指望道義上的虛名才能保住。

唐臻隻能選第種。

明明是受害人卻莫名其妙被架上火堆的可憐太子,第一鞭就誤傷自己,疼昏個幾天幾夜。

“殿下”

唐臻揚起手臂的瞬間,已經被冷汗糊住眼睛的岑威主動上前,“這等見血之事,殿下親自做恐怕不妥,臣願為殿下效勞。”

李曉朝看向岑威的目光中雖有詫異,但沒有開口阻止,反而道,“賢侄比我考慮的周全。”

唐臻卻注意到岑威的狀態不同尋常,問道,“你怎麼臉色如此難看?”

“臣身體不適,恐怕揮不動重鞭,殿下可介意?”岑威反問的同時,手心向上,懸空停在唐臻麵前。

信岑威還是按照原本的打算,長鞭抽自己?

真是個好問題。

唐臻才不會天真的以為岑威會無緣無故的冒著未知的風險,站出來替他解圍。如果岑威突然下黑手,令李曉朝生死難料,世人眼中的罪魁禍首依舊是太子殿下,岑威充其量也就是個走狗而已。

“你......”唐臻咬住舌尖,忍住當眾問岑威究竟想要什麼的衝動。

岑威眉梢微動,暗示性極強的道,“長鞭詭跡,容易誤傷自身,若是殿下心疼大將軍,信不過臣,可令京營中負責執掌刑罰的校尉代您出手。”

唐臻的眼睛瞬間發亮。

合情合理!

李曉朝被自己的親信抽成什麼樣,都怪不到太子身上。

相比岑威,他還是吃了沒常識的虧。隻知道考慮已經認識甚至有所接觸的人,想不到合理的利用其他資源。

唐臻深深的看了眼岑威,反而將緊攥在掌心的長鞭鄭重交到岑威手中,似笑非笑的道,“孤自然信得過岑卿,大將軍維護孤的心意難得可貴,萬萬不可令忠臣寒心。”

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生存環境不夠安逸的時候,不要奢望以最合理的方式解決問題。

真正的巨坑,通常不會在事發之前現行。

李曉朝能坐穩驃騎大將軍的位置,穩掌京郊大營,遠比脆弱的太子殿下抗造。哪怕岑威真有壞心思,李曉朝也不是不會反抗的死人。

與其為他擔心,不如趁早躲遠些。

岑威眼中浮現詫異,行動間卻沒有任何猶豫。

他輕輕掂量了下長鞭,對正笑眼看他的李曉朝道,“多有得罪,望將軍海涵。”

李曉朝昂頭挺直脊背,低聲道,“勞煩賢侄打得重些,否則如何維護殿下的臉麵?”

岑威抬手抹去快要落入眼皮的冷汗,高高的抬起手臂。

“一”

響亮的破空聲令院中的低語瞬間消失,所以人都臉色大變的看向正在受刑的李曉朝。

唐臻眯了眯眼,懷疑的看向岑威。

雖然他的眼中依舊隻有黑、白、紅色,但能看出正麵向他的背脊上還是那些舊傷,沒添任何新痕。

甩空鞭?

堅持要受刑的李曉朝,能接受這樣的糊弄?

岑威沒給任何人留開口詢問的空隙,第二鞭已經隨風而至。

“二”

“”

......

“四十”

李曉朝的脊背依舊挺拔,除了臉上的詫異,狀態與挨鞭之前沒有任何區彆。反而岑威連外衣也被汗水浸透,踉蹌了下才站穩身形。

他苦笑著看向唐臻,“是臣無用,四十鞭都抽到了大將軍腿上。”

唐臻依言看去。

少將軍好身手!

李曉朝的褲子上整齊排列四十道駭人的豁口,透過縫隙去看大腿卻連紅痕都沒有。

這場鞭刑,遭罪的隻有力竭的岑威和李曉朝的褲子。

太子殿下的麵子毫發無傷。

可喜可賀。

唐臻主動去扶岑威,以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岑卿幫孤解決了好大的難題,孤允許你提個要求。”

對上岑威的視線時他稍稍歪頭,從黑沉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乖巧天真,如同懵懂稚童。

“什麼要求都可以。”

隻有岑威提要求,他才能知道岑威想要什麼。

第27章 二合一

“殿下,臣......”

唐臻立刻打斷李曉朝的話,“岑威不中用,孤卻不能言而無信,四十鞭已經儘數抽在你身上,這件事就此揭過!”

不中用的岑威默默退到角落,背靠著牆壁穩住身形,挑剔的目光落在唐臻身上,隱約透著費解。

又不是吃了上頓就不知道下頓在哪裡的流民,怎麼能瘦得像......岑威用儘貧瘠的想象力,終於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像是支撐軍旗的細杆,不僅豎立在戰場中央,偏偏又遇到狂風驟雨。令人時刻擔心會不會因為各種原因折斷,小心翼翼的護著還不足夠,怎麼可能忍心再將身上的力道壓上去?

岑威走神的功夫,驃騎大將軍已經順著太子的意思起身,主動表示會為太子殿下準備符合身份的儀仗,三個月之內,必會將其送到東宮。

他的親衛終於尋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繞了大半個院子到他身邊,眼中難掩擔心,“少將軍?”

岑威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不必擔心,低聲問道,“紹興侯世子在何處?”

能稱得上出色的將領,最不缺少的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即使走神,岑威也沒錯過驃騎大將軍和太子的對話。

殿下聽聞驃騎大將軍要親自送他回東宮,非常驚喜,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或猶豫的情緒。

岑威今日護送太子出行的任務已經徹底結束,與其繼續等在這裡,不如早些尋主人告罪離去,回住處讓隨行的軍醫熬碗安神藥灌下去。

哪怕是睡死過去,也比疼著強。

畢竟他隻是能忍疼,又不是受虐狂,會從疼痛中感受到快樂。

不告而彆的人不止岑威。

直到離開總督府,唐臻都沒再見到任何一名伴讀。

李曉朝依舊對在不知情時冒犯太子的事耿耿於懷,堅持親自為太子駕車驅馬,路上隔著車簾與唐臻閒聊。

“臣聽聞宮奴侍奉殿下不夠儘心,皆被打發了出去,如今在東宮伺候的人是伴讀從外麵尋來的奴仆?”

唐臻絲毫不敢大意,仔細斟酌之後才語氣沮喪的道,“平安說他們屢屢犯錯,心思也不在東宮,不如換成老實肯乾的人重新調.教。”

他從前接觸的人,如平安、陳玉等,皆是親眼看著唐臻從鬼門關爬回來,先後經曆一步一叩去福寧宮仍未見到昌泰帝、拿到傳國玉璽奉旨親政卻接連遭受打擊。

即使唐臻偶爾行差踏錯,做出過去的太子殿下絕不會有的反應,這些人也會在心中為唐臻補全合理的解釋。

太子殿下短短時間內,經曆如此多的變故,有所改變也是人之常情。

後來者如紹興侯世子、程守忠和岑威,更不會覺得太子殿下偶爾表現的與傳聞不同是件奇怪的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而李曉朝和這些人不同。

他不僅和原本的太子殿下關係親密,幾乎能稱得上是看著太子殿下長大,又不像平安似的曾故意疏遠過太子殿下。

李曉朝眼中的唐臻,依舊是半年前的太子殿下。

光是乖巧天真,懵懂稚嫩,敷衍彆人夠用,拿來糊弄李曉朝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好在李曉朝看上去,隻是單純的想要表達對唐臻的關心,並不在意唐臻如何回應。他又問唐臻與新伴讀相處的如何、是否還在臨摹半年前的字帖、月前的那場大病可有遺留至今的症狀......

問題又多又雜,沒什麼規律,也不是非得要個結果,如同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的閒聊,非常符合正在趕路的氛圍。

唐臻明知道對方是有意想要安撫太子的情緒,心中卻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甚至連不知從何時起開始緊繃的肩頸,也在細碎的關心中逐漸變得柔軟。

馬車停在東宮門前,李曉朝親自掀開車簾向唐臻伸出手。

唐臻瞥了眼正跪在地上充當踩凳的壯漢,沒去搭李曉朝的手,從另一邊躍下,當即震得雙腳發麻,扶著馬車才能站穩。

麵對李曉朝的詫異,他解釋道,“我記得他,在總督府時跪在你身後,背上都是鞭痕。”

哪怕太子殿下的身形再怎麼瘦弱,如今也是少年模樣。不偏不倚的踩在剛被抽得鮮血淋漓的背上,壯漢就算是命大也要脫層皮。

李曉朝長歎了口氣,語氣中不乏欣慰,“殿下還是如此善良。”

唐臻垂頭掩蓋臉上微妙。

善良?

他?

難道不應該是,總想讓他將活生生的人

當成凳子用的人,先反省下自身?

跪在地上的壯漢屁股挨了一腳,立刻調整位置朝唐臻叩首,悶聲悶氣的道,“罪臣謝殿下寬恕。”

唐臻搖了搖頭,輕聲道,“起來吧,我讓平安賞你們些金瘡藥。”

壯漢詫異的抬起頭,盈滿怒氣和憋悶的雙眼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唐臻麵前。

“殿下大度,還不謝賞?”李曉朝適時做出提醒。

壯漢這才收斂因為過於激動,溢於言表的情緒,再次謝恩時無論是表情還是情緒都比之前真誠許多。

唐臻敷衍的笑了笑,隻覺得壯漢回到隊伍前,看向李曉朝的目光格外有趣。

信任、崇拜、感激、歉意......

從頭到尾什麼都沒做,還以德報怨主動送藥的太子殿下是惡人。

一意孤行、親自行刑、不依不饒的驃騎大將軍,反而是好人?

李曉朝走到唐臻身邊,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般,親自扶著唐臻走進東宮大門,欲言又止數次,在太子殿下天真乖巧的注視中揚起個苦悶、自嘲的笑容。

此時的驃騎大將軍,不僅儒將氣質儘失,甚至顯得有些陰鬱。

唐臻暗道糟糕,他接不住李曉朝的反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一次兩次,也許不會影響李曉朝的耐心。

次數變多,哪怕李曉朝不會因此心生懷疑,也會因為與太子的默契被打破,改變原本的打算,做出令唐臻連猜測都完全找不到頭緒的改變。

“殿下回去吧,臣在這裡看著殿下就好。”李曉朝克製的後退半步,眉宇間的陰鬱稍減。

唐臻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依言轉身。

他什麼都不知道,留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