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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

紹興侯世子不會主動找他的麻煩,如果他讓對方不痛快,紹興侯世子也不會忍著。

根據昨日梁安和施承善爭吵時的態度看,紹興侯世子的依仗與施承善相同,地位卻遠高於施承善。

胡柳生早就習慣了太子懵懂無知、不諳世事的模樣,也不指望唐臻能聽懂他的提醒。

隻要紹興侯世子無心為難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性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與彆人起衝突。

突然想起昨日的鬨劇,胡柳生放下筷子,又提醒了句,“總督大人聽聞殿下病重,痛心疾首,恨不得以身代之。實在是東南三省半刻都離不開他,才沒親自趕回南京給陛下和殿下請安。”

唐臻沒聽懂,也沒刻意掩飾,詢問的看向胡柳生。

胡柳生湊到唐臻耳邊,低聲道,“我知道施承善......與殿下有誤會,殿下更親近陳國公世子,但總督大人對殿下和陛下的忠心不比陳國公少,殿下切忌厚此薄彼,令老臣寒心。”

唐臻鄭重的點頭。

可惜他掌握的信息太少,可靠的信息來源更是完全沒有,連比較的餘地都欠缺。暫時隻能彆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少年毫不設防、全心全意信賴的模樣令胡柳生眼中浮現笑意。他委實不明白,太子殿下已經如此乖巧,施承善還有什麼不滿意。

自己不願意哄著殿下,難道還不允許彆人哄?

“燕翎去哪了?”唐臻忽然問道。

他記得昨日將睡未睡時,聽見燕翎說讓他放心,會守在他身邊,直到他完全病愈。

胡柳生滿意唐臻的乖巧,本身也在陳國公和三省總督之間沒有偏向。

提醒唐臻不要因為施承善,遷怒紹興侯世子。既是不忍見唐臻吃苦頭,也是身為太子伴讀,提前避免沒必要的麻煩。

這等尋人的小事,他自然不會讓唐臻失望,立刻吩咐宮人去打聽陳國公世子在哪。

僅過去半炷香的時間,宮人就回來稟告,“陳國公世子二更時憑令牌出宮,回陳國公府,至今沒有出門。”

唐臻聞言,眼底浮現擔心,想要追問卻被胡柳生催促去換衣服,終究沒有開口。

紹興侯世子巳時進宮,雖然比施承善小兩歲,周身氣度卻比施承善更成熟。

他打著向太子殿下請安的名頭進京,見到唐臻,毫不猶豫的跪倒,膝蓋與地磚碰撞的響聲令所有人震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時之間,殿內隻有紹興侯世子的哽咽。

“隻恨臣無用,不能替殿下遭罪。”

唐臻環顧四周,心情複雜的凝視紹興侯世子哭得猙獰的側臉。

這是除了東宮的仆人之外,第一個對他行跪禮的人。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胡柳生在內,顯然都認為這極不合理,仿佛站著和跪著的人應該反過來。

唐臻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有人提醒他讓紹興侯世子起來。紹興侯世子的麵容卻愈發猙獰,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撕下越來越不服帖的臉皮。

弟弟雖然比哥哥多了層人皮,但不夠牢固。

唐臻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下,箭步衝到紹興侯世子身邊,感動的淚水順著睫毛緩緩落下,留下清晰的淚痕,“孤竟然從不知道,還有愛卿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時刻念著孤。”

“殿下!”紹興侯世子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淚如雨下,嘴角卻詭異的上揚,像極了恐怖電影的遇難人。

饒是唐臻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也很難忽視紹興侯世子偷偷掐大腿根的手。他順勢蹲下,視線自然而然的與紹興侯世子齊平,仿佛要將心都掏出來的真誠溢於言表,“愛卿是不是許久沒見過兄長?”

沒等紹興侯世子開口,唐臻已經轉頭對胡柳生道,“快將施承善叫來,讓愛卿兄弟團聚。”

紹興侯世子張了張嘴,順著唐臻的力道起身,終究沒有阻止去尋施承善的人。

雖然他不喜歡,甚至厭惡施承善,但不會拒絕,利用施承善達成祖父交給他的任務。

眼見太子感動的淚流不止,紹興侯世子自認代表祖父表忠心的任務已經完成大半,表情終於恢複正常,“殿下若是不嫌棄,可稱臣為‘世兄’,臣私心想與殿下更親近些。”

他順著唐臻的力道起身,毫不客氣的在距離唐臻最近的位置落座,仔細介紹東南三省獻給東宮的禮品,眉宇間難掩驕矜。

放眼整個大聖,隻有東南三省,能舍得給皇族進獻如此多的寶物。

唐臻的眼界遠勝紹興侯世子,自然不會因此動容。他一邊根據周圍人的反應,做出驚訝、欣喜的表情,一邊思考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對他的態度為什麼會截然不同。難道三省總督打算獻祭庶長孫,換取太子對嫡孫的信任?

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唐臻見到臭著臉進門的施承善,立刻眉眼彎彎的看向紹興侯世子,“世兄,你哥哥來了!”

話畢,唐臻臉上的血色逐漸消散,不安的朝紹興侯世子的方向挪了挪。

紹興侯世子與施承善目光交錯,刀光劍影,同時揚起冷笑。

原本長相、氣質全無相似之處的異母兄弟,嘴邊的殘忍卻出人預料的完美重疊。

滿臉天真的唐臻坐在兩人中央,仿佛無辜的食草動物誤入食肉動物的戰場,看起來更加羸弱無助。

紹興侯世子先開口,“兄長在京都居住三年,已經忘了家裡的規矩?”

唐臻見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本就有舊仇,暫時顧不上看他的反應,索性斂去多餘的表情,饒有興致的看他們陰陽怪氣。

施承善麵對唐臻時多麼的肆無忌憚,麵對紹興侯世子就有多憋悶。

他沉默的抗爭半晌,臉色黑了又紅,紅了又黑,終究還是低下頭問候弟弟,“世子。”

話畢,沒等紹興侯世子有任何反應,施承善已經狠狠的甩開廣袖,大步流星的走向唐臻另一邊的空座。

那是殿內唯一能與紹興侯世子平起平坐的位置。

茶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唐臻如同受驚的兔子似的蹦了起來,口中喃喃著‘對不起’,臉色慘白的蹲下`身,去撿腳邊的碎瓷。

施承善動了動嘴唇,做了個‘廢物’的口型,連眼角餘光都懶得分給唐臻,也就沒看到唐臻為了躲他,整個人都坐進碎瓷中瑟瑟發抖。

紹興侯世子愣住,環顧四周,將眾人習以為常的反應收入眼底,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等唐臻換完衣服,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已經相攜出宮,骨肉團聚去了。

唐臻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向胡柳生,清澈的眼底映滿不安,“胡卿,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胡柳生同樣茫然。

他想了想,低聲安慰唐臻,“施承善和紹興侯世子是異母兄弟,又庶出占長,在侯府時就矛盾頗多,與殿下沒關係。”

唐臻聞言,非但沒放心,反而更加慌張,“他們怎麼了?施承善會不會又想打人?世兄不會吃虧吧?”

胡柳生愣住,反問,“殿下原本在擔心什麼?”

唐臻老實交代,“世兄原本要留在東宮陪孤用午膳,突然不告而彆,我怕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世兄不高興卻不自知。”

胡柳生抬手捂住莫名發疼的後牙,挑揀著與唐臻說了些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的舊日恩怨,囑咐唐臻不要摻和進這對同父異母兄弟之間的鬥爭。

唐臻聽了段總督府的辛秘,表麵上驚訝、畏懼,麵帶羞愧和竊喜的感歎,還好他父皇隻有他一個兒子。心裡卻深覺無趣,如果這兩個人是他上輩子的兄弟,墳頭草都得有三米高。

打發走胡柳生,唐臻午睡補神。

醒了就聽見能令人嘴角上揚的好消息。

施承善意外摔斷腿,要在宮外養傷三個月。

這陣好心情還沒過去,唐臻又見到了想見的人。

陳國公世子燕翎特意在宮外給唐臻帶了桌飯菜酒席,慶祝唐臻大病初愈。

唐臻吃過很多席,但還沒吃過慶祝自己病愈的席。

這也是他成為太子唐臻之後,第一次被允許品嘗色香味俱全的古華國美食,怎麼可能不期待?

迄今為止,唐臻見到的人不算多。

除了東宮的宮人,太醫院的太醫,身邊的伴讀,隻有陳國公世子燕翎和紹興侯世子施乘風。但能見到燕翎,已經足以令唐臻生出‘做太子唐臻不虧’的想法。*思*兔*網*

誰讀古詩的時候,沒有想象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唐臻見過的所有人中,唯有燕翎完全符合這句話。

同樣是穿世子常服,紹興侯世子身上隻有威儀,燕翎卻兼具貴氣,一舉一動皆有說不出的韻味,仿佛經曆過千百次磨合,才能凝成最優美的弧度刻入血肉。

非要讓詞語匱乏的唐臻來形容,唐臻隻能說,不愧是百年世家的繼承人。

“有香味?”他尋著花香看向燕翎腰間的錦囊。

燕翎大方的摘下錦囊舉在唐臻麵前,“是侍女按照古方專門熏製的香膏,是不是有梅花的清香?”

唐臻點頭,沒好意思說他隻是覺得好聞,根本就分辨不出具體的味道。

燕翎邊將手中的香囊係在唐臻的腰帶上,邊對唐臻道,“殿下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將方子送給殿下。”

某個瞬間,唐臻仿佛聽見正與他溫柔對視的眼睛,擲地有聲的保證,絕對不會為難他。

從未被蠱惑過的唐臻鬼使神差的點下頭,幾乎沒給自己留任何思考的餘地。

燕翎眼中閃過暗芒,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叫我聲哥哥?”

第4章

唐臻眉宇間浮現意外,怔怔的望著燕翎。忽然垂下頭,不肯再與燕翎對視。

‘哥哥’在他的字典裡代表天生的敵人,不死不休。

隻要古老的史密斯家族依舊存在,無論天涯海角,所謂兄弟,都是遲早成為肥料的存在。

成王敗寇,從不例外。

這是血脈賦予他們天生的罪孽,至死方休。

唐臻沒想到,即使已經接受太子唐臻的身份,他依舊會因為這個稱呼失神,仿佛瞬間被拉回永遠不願再回憶的過去。

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明顯。

一個又一個複雜的念頭,爭先恐後的在唐臻的腦海中冒頭。

燕翎有沒有察覺到他的失態?

那些瘋子說的都是真的,史密斯家族的詛咒印刻在靈魂上,即使死亡也無法掙脫,他永遠逃不掉!

如果燕翎知道他不是原本的太子唐臻,會不會後悔對他的關心,掀翻慶祝他病愈的酒菜,再收回香囊。對他嚴刑拷打,逼問如何才能令太子唐臻回來。

吹在臉上的風有些涼,宮人是不是忘了關門?

......

燕翎耐心的等待許久也沒等到唐臻的回應,眼中的溫度逐漸凝結,語氣卻依舊能稱得上溫和,隻是難掩失望,“殿下恕罪。”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