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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你永遠記得他,即便他的靈魂回歸了高天,也會永遠陪著我們。”

他說。

如果夏爾巴人的宿命,就是留在高山。滕吉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還沒有完成我的。

靠近傍晚的時候,來接我們的車子開進了村裡。社員們拎著行李挨個排隊,彭宇峰和骨乾們負責登記人數。

我站在屋外,和老人做告彆。

直到走出了好久,回過頭,她還依在石頭砌築的院牆外,一直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告彆時,她又喊了好幾聲“布”。

上車的時候,彭宇峰坐在了我身邊。

這一行人裡,隻有他略微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兩年前,我,白水鶩人和彭宇峰,一起被滕吉帶回他的老家。我們在這休息,也在這裡了解夏爾巴人的生活。

車緩緩駛離村落,遠遠地還能看到學校的屋頂。

“你知道藏語裡的‘布’是什麼意思嗎?”坐在我旁邊的彭宇峰突然出聲道。

“……”

我沒有說話,目光投向了車窗。

“看來你知道。”彭宇峰繼續道,“我看‘阿媽’也一直記得你。每天早上,隻有你的酥油茶裡的奶油是最多的。真是偏心呐。”

“嗯。”

“阿媽年紀也大了吧。”

“……嗯。”

“話說,你下次的訓練是不是在安納普爾納。”

“是。”

“離這裡不遠的話,還是多回來看看吧。”

我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

夕陽落在遠處的雪山上,隨著大巴繞過山道,漸漸地便看不見村落。

我摩挲著手裡的雪鏡。

“下次,下下次,再下次。我都會來的。”

來他的家鄉,看望把我當做布(兒子)的老人,當做哈尼(兄弟)的村人。

即便永遠放不下又怎樣。

就算我這一生永遠不能放下這段過去,放不下這份痛苦,也意味著,這一生我也將永遠背負著他的靈魂。

這樣想著,心中的愧疚,似乎也變成了一種無言的銘記。

下次,如果是五月來的話,就多摘幾多拉裡格拉斯吧。

那是我的兄弟,喜歡的花。

作者有話說:

本番外用於祭奠滕吉,也祭奠我開這篇文時,為我做了最後一個封麵的友人。

現實的重擔壓榨了心靈,作為一名社畜,這幾年越發覺得心靈乾枯,難以將好的故事展現給大家了。

隻希望最終,我沒有辜負等待四年的讀者,沒有辜負糖漿與他的夥伴們。

最後,推薦大家看一部紀實電影《珠峰隊長》。二十分鐘看哭我兩次。太有畫麵感了。

可能還有一篇番外。

PS:藏語實在找不到讀音的軟件,隻能使用搜索軟件查找,如有錯誤,還請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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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 番外:永不墜落的風

◎全文完◎

山鷹從腳下飛過。

瑟瑟寒風宛如魔鬼,絞儘腦汁想要從每個縫隙鑽進骨髓。

手握著的登山鎬,已經有些麻木。腳下是萬丈懸崖,頭頂是無儘星空。唯一能把他和這顆星球聯係在一起的,隻有一根不過三指粗的長繩。

有那麼一瞬間,頭暈目弦,好像身在外宇宙,而他正要踏出跨越宇航艙的那隻腳,上下顛倒。

“呼,嗬——”深吸一口氣,寒涼透進肺裡。沒有氧氣瓶的8000米高空,每一次呼吸都是挑戰。

“嗬……嗬,……何!”

不是幻聽,耳邊幾次響起的,以為是風聲的呼嘯,卻原來是他耳機裡的呼喊。

“集中注意力。”

沉穩的嗓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宛如那人一如既往的冷靜。

“還有最後一百米。”

【還有最後一百米】

直播間的標題也改成了這個名字。

此時此刻,來自七大洲五大洋的觀眾,男女老少,黑白黃棕,無論膚色無論性彆無論長幼,都屏住呼吸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鏡頭。

無人機的機翼在數百米外小心旋轉著,深怕靠得太接近而影響了兩位登山者。而背負在何棠江頭頂的鏡頭,此時卻隻能看到一片白色的冰雪混合,就像是沙地裡的一片沙子。

所有人看著沙子,害怕它墜落,又害怕它泯滅。

乾咳的喉嚨咽下幾乎泛著血腥味的唾沫。何棠江回答:“是95米。”

他們離攀頂K2,還剩最後95米的垂直距離。這95米,在陸地上行走不過一分鐘,乘坐電梯上升也不過兩三分鐘,而在這裡,在這座雪山上,卻可能花費他們數小時,甚至是一生。

從最後的營地出發前,韓崢曾經問他做好了準備沒有。這句話,在他們這次出發前,韓崢也問過一次。

當時何棠江說,我已經準備了三年。

從第一次接觸攀登,至今,整整三年。

不用氧氣瓶,沒有聲勢浩大的團隊,隻有一個互相依靠的夥伴,手中寥寥無幾的工具和補給。他為拜會這座最危險的山峰,為此整整籌備了三年。

腳趾藏在厚厚的靴子裡也幾乎凍僵,此時此刻,唯有信賴多年訓練的本能,指揮著每一寸肌肉按照預想的方式運動。

這一路走來,他們從山腳匍匐而上,像是鑽入巨人%e8%83%b8脯一樣邁過山川投映在雪地上的巨大陰影,點綴在攀登路線上的零星的宿營地,和攀登路線上數條斷裂的舊登山繩,都是人類曾經到來又離去的證明。

何棠江戴著一副與他並不相配的舊雪鏡,雪鏡的鏡架已經摩挲出細碎的花紋。曾經有朋友問他,為什麼不換一副更合適的新雪鏡。何棠江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而現在,他透過這幅眼鏡,看著頭頂格外藍的天空。山鷹在遠處盤繞,風就在腳下呼嘯。他突然想起了很喜歡的一位作者,他喜歡那位作者,是因為對方的一篇短篇和他的心境不言而喻的%e5%90%bb合。

他們都隻不過是這世上的普通人,沒有與死亡對抗的偉力,唯一能做的,不過就是帶上故人的眼睛/眼鏡,帶他一起去看著這個世界,去追尋更多的未來。

【還有最後六十米】

不知不覺間,直播間的標題又再次縮短了數字,而觀眾人數也在不知不覺間突破兩百萬大關。剛剛結束一天忙碌的都市白領,放學後呼朋引伴的學生,遠在海島度假的紅男綠女,在深井下稍作休息的煤礦工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社會階層,因為一件事而連接在了一起。

搖搖晃晃的地鐵車廂上,三十歲的女白領疲憊地打開了視頻網站,不經意間點進熱門推送,正準備退出時,卻注意到了鏡頭裡不同一般的景色,輕輕咦了一聲。

咬著烤腸的男高中生,幾顆腦袋湊在一個屏幕前,嘴裡的聲音從幾分鐘前的“臥槽牛逼”,漸漸安靜到隻剩下呼吸聲。

觥籌交錯的晚宴上,盛裝來訪的嘉賓們不約而同地忘記了手中盛滿的酒液,聚精會神地看著晚宴主人剛剛投映出來的景象。

幾百米深的地下洞%e7%a9%b4裡,幾張黝黑的臉龐互相凝視,滿臉懵懂緊張地說:“這好像比俺們下礦還危險啊。”

還有最後四十米。

韓崢和何棠江再次交換了領攀位置,最後的衝鋒,由何棠江發起。

說實話,這時候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掌心與登山繩摩攃的力量,來自遙遠地心的引力好像母親一樣呼喚著他,誘惑著他。

已經很累了,已經足夠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放鬆吧,休息吧。

隻要閉上眼睛,一切都可以結束。

就像回到最初的溫暖巢%e7%a9%b4,回到母親的懷抱裡那樣,睡吧。

——那可不行。

何棠江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還沒等他感受到流出的溫熱血液,傷口就已經被凍上。

往下一躺,回到的不是母親的懷抱,而是小小的骨灰盒吧。

“大概率連屍體都找不到。幾千年後,成為未來的智慧生命研究人類的樣本。”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說出了心聲,然後就聽到了韓崢熟悉的嘲諷。

何棠江一愣,笑了出來,卻被風嗆了連咳好幾下。

“那好像也挺不錯。”何棠江遐想道,“說不定那時候科技發達,我還能被複活,享受一下未來人類的生活。”

韓崢問:“即便一個親人都不在了?”

“即便一個親人都不在,至少還有再活一次的機會。”何棠江輕聲呢喃著,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想著其他人。

對講機裡沉默了一會。彈幕卻因為這番對話激增。

【啊啊啊,我好緊張啊,為什麼他倆這時候還有心情聊天啊?】

【呸呸,烏鴉嘴。佛祖保佑,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怎麼感覺糖漿話裡有話,好像在暗指什麼?】

有了解一些的朋友解釋道。

【可能不是在說自己吧,登山的冒險者圈子那麼大,多少都會有認識的人不幸遇難,也許糖漿是在說他的哪位朋友吧。】

【突然感覺氣氛更沉重了。】

韓崢打破了沉默。

“如果能在未來複活,你想做些什麼?”

“我?”何棠江思索,“我想想,未來的話,對了!我想開高達!”

【好家夥,我也想做高達駕駛員,我和主播有同一個白日夢,四舍五入我也能攀登K2了?】

【前麵做夢的快醒醒。】

【沒想到糖糖還這麼有少年氣啊。】

【廢話。高達,男人的夢想!】

【就像,海o之家,男人的衣櫃。】

【喂,前麵的不要玩爛梗啊,話說直播間這麼多人,你先交個廣告費啊。】

氣氛因為新的話題而輕鬆了許多,大家紛紛討論起來,如果自己穿越到未來世界想從事什麼職業。

直到直播間再次傳來何棠江有些沙啞的聲音。

“韓崢。”

“我好像,摸到天空了。”

本身是下意識地,手裡的登山鎬應該深深插入冰雪混合的岩層裡,這一次卻像是突然按進了一塊鬆軟的沙地。白色的雪花噗噗地往下陷,然後抬頭,便看到了湛藍的,湛藍的,天空。

等下意識地站起身,風,從四麵八方來,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