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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鶩人回答我說:“你可以幫他們檢查係著梯子的繩索是否牢固。”

我這才回頭望去,發現夏爾巴們正在將兩個一米多的金屬梯首位相連係在一起。為了不顯得自己無事可做,我連忙湊上前去幫忙係繩,係到一半才想起來問。

“我們是要用這個過冰縫嗎?怎麼過?”

隊伍裡的夏爾巴知道我和滕吉是朋友,態度都非常友好。聽到這個問題,他們相視而笑,不嫌麻煩地回答我。

“將梯子將在冰縫上,爬過去。一個梯子不夠,就兩個,兩個梯子不夠,就三個。”

我聽得目瞪口呆,看著身後那掛著一個搖搖欲墜梯子的巨大縫隙。沒有任何路繩,沒有保護措施,這群夏爾巴就打算用自己簡易製作的加長版的梯子,跨過這道將近三米寬的冰縫!

白水鶩人這時候走了過來,主動開口說:“我們要選一個體重最輕的人先過去固定好保護點。”

我蹲在原地,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其他人報出體重,最後快要輪到我的時候,白水鶩人說可以了,他已經選好了人選。那是一個黑黑瘦瘦,身高還不到一米七的年輕夏爾巴。看起來比我還年輕。我想了一下剛才他報出來的體重,覺得自己還是有競爭優勢的。然而白水鶩人根本沒給我競爭的機會,他在挑選第一個跨過冰縫的人選時,我就不在候補名單裡。

很難說清楚,此時我究竟是什麼心情,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

人選確定了,梯子也搭好,夏爾巴們便齊聚到冰縫旁邊,準備開始跨越。

白水鶩人這時候走到了旁邊,和我一起觀察,他的雪鏡倒映著珠峰峰頂的日光。

“他們總是這樣不顧危險地行動嗎?”我問。

“是他們太涉險,還是我們太安逸?各國的登山者前赴後繼趕來珠穆朗瑪峰,卻隻敢在夏爾巴人安裝好路繩後才去攀登。夏爾巴人是在登山,而我們隻是扶著他們搭好的梯子蹣跚學步而已。”白水鶩人開口,“曾有人說過,真正的登山不應該借助路繩,甚至也不應該借助向導的幫助,而是全部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登頂。”

“那是阿式登山吧。”我脫口而出,“那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啊。”

阿爾卑斯式登山,是指不借助外力,以一人或兩三人結成小隊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攀登的登山方式。在低海拔山峰,阿式登山被視為能力者的挑戰,而在高海拔山峰,阿式登山有時候卻會被視作莽撞和盲目。

國內至今沒有人完成任何一座八千米山峰的登頂,而歐洲和日本的登山家們卻在上個世紀末就完成了八千米山峰的阿式登山,這其中也不乏一些巾幗不讓須眉的女性登山家,甚至在歐美一些國家,有不少登山家會選擇徒手攀登高難度的低海拔山峰。

然而,有能力做到這些的人寥寥無幾,畢竟不可能要求每一個登山者都具備阿式登山的能力。在我認識的這些登山的夥伴裡,除了韓崢,沒有其他人有明顯的阿式登山的意向以及能力。

“但夏爾巴人,每一個生來就是阿式攀登的好手。”

白水鶩人的話讓人不得不讚同。

“畢竟那是夏爾巴啊。”我有些羨慕地說,流淌在他們血脈裡的基因,就充斥著高山的養分。

就在這時,冰縫邊的夏爾巴向導們已經齊心協力放下了梯子,梯子的另一端堪堪抵在對麵,他們幾人試探了一下梯子的穩定性,然後便呼喚剛才選出來的那位向導。

在寬度三米的巨大裂隙旁,沒有路繩保護,僅靠身上唯一的一根安全繩,那夏爾巴向導小心地站上了梯子,然後蹲下`身,放下重心,雙手雙腳互相輔佐著向前緩緩移動。他移動時,幾乎每往前一步,梯子都在劇烈地上下搖晃著,時刻令人擔心會不會下一秒就墜入懸崖。

一步、兩步、三步。三米寬的距離,平時兩秒就可以走過,可此時我們一群人卻眼睜睜地看著他花了五分鐘的時間,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最後一步!

當跨過梯子的夏爾巴向導在冰縫的另一邊站穩身體,回過身衝我們揮手的時候,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他們跨過了一道冰縫,後麵還有更多的坎坷與深淵在等待著。

我和白水鶩人並不參與夏爾巴們的修路,隻是作為住手,為他們修整路繩做一些基本的輔助。這時候我想起昨天滕吉說,今年珠峰路繩的修整,他也有參與其中。那時候,他也曾像今天這名夏爾巴向導一樣,隻身一人,甚至赤手空拳,經曆了重重危險嗎?

……

“危險?”

滕吉看向向他搭話的中國人。

“你想知道這個做什麼?”

“畢竟你們一直從事高危工作,總有過經曆過幾次生死邊緣的經驗吧。”

因為原本的搭檔出走,今天被臨時安排與其他人進行訓練,整支隊伍裡最能惹是生非的找茬本茬——齊名,眯起眼睛看向滕吉。

“那是什麼感覺?死亡。”他問,“聽說每年登山季死的最多的就是夏爾巴人,每個夏爾巴家族都有家人在山峰殞命。你呢,有沒有想過這些?”

他這幾句話說出口,足夠叫任何一個好脾氣的人火冒三丈,跳起來揍他。

然而滕吉隻是安靜地說:“我不知道。每一天活著都還不夠,我沒有時間去思考死亡。如果你非要體驗不可——”

他看向齊名。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牽連彆人。否則……”

“否則?”齊名問。

“高山上發生什麼都不意外。”滕吉看向他,靜靜地道,“發生什麼,也都是意外。”

齊名沉默。須臾,哈哈大笑起來。

“那這樣看來,登山很適合我啊。發生什麼都不意外,而我就喜歡感受這些意外!”

“不。”滕吉重複了一遍,“不尊重生命的人,不適合登山。”

“哦?”

“隻有意誌堅定、絕不放棄希望的人,才能克服重重困難登上頂峰。而像你這樣的人,在第一個關卡就會自送性命。根本活不過五百米。”滕吉說。

被評判為活不過五百米的作死典範齊名:“那我可真是很期待了。”

大本營拉練第一日,齊名與自己的臨時教練滕吉,彼此達成了深刻認識。

而此時,在海拔六千米的C2營地吹著冷風的先鋒隊,剛跨越第一道裂縫。

昆布冰川凍結了千年的河流,正沿著珠峰山脊,奔騰而下。

作者有話說:

珠峰估計會寫得比較長一點。

希望能在十一月,寫完最後兩座山峰。

119 ? 珠穆朗瑪(五)

◎那是山峰的方向。◎

暗紅色的砂岩在狂風日積月累的呼嘯下,被腐蝕成不同的形狀,陡峭的崖壁下,被風侵蝕而產生的裂隙就是攀岩者唯一的出路。

多少人曾成功征服這一塊岩壁,也曾有更多的人慘敗在它的威嚴之下。然而今時今刻,沒有任何一次攀岩比此時的這一場更多人心懸。

越野愛好者們齊聚在岩壁之下,看著那個頂著風沙不斷向上攀登的人影,他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而他留在他們心中的驚歎卻在見見擴大。在今天之前,這一塊岩壁並不是沒有遇到桀驁不馴又自持有實力的挑戰者,不如說正是因為挑戰者絡繹不絕,並且不斷地在這裡締造了精彩的故事,才使得這裡的名聲越發的響亮。然而,選擇徒手攀岩的他雖然不是第一個,但是以殘缺的身軀來挑戰這個壯舉的,他卻是第一個。

摩崖的岩壁之下,無數觀眾們目睹著挑戰者離他的成功越來越近,終於,有人忍不住詢問起他的同伴。

“這是哪裡來的高手,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他?”

“他又是在哪裡受了傷,才缺了半條腿?實在難以想象有什麼挑戰可以難道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主治醫生喬治無奈地道:“這個問題我也很難回答你。將近兩年之前,這個家夥突然出現在我的診室,要求我給他安裝最好的假肢。在那之前,我從沒見過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家夥。不過,後一個問題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他的那截小腿,是在攀登喬戈裡峰的時候受傷截肢的。”

提問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啊。”

戶外運動愛好者們雖然各有各的圈子,但也不那麼壁壘分明,何況攀岩和登山本來就是不可區分的兩個項目。曾經征服了魔鬼之峰喬戈裡的男人,現在重新踏上征途征服摩崖的岩壁,似乎也不是那麼令人不敢置信了。

十分鐘後,攀岩者成功登頂,在岩壁下引發了一片歡呼。而剛剛完成了一項壯舉的攀岩者似乎並不興奮,百米之下,旁觀者們隻看到他在登頂後,就盤著雙腿靜靜坐在岩壁的邊緣,眺望向遠方。

他在想些什麼呢?

喬治醫生循著攀岩者的目光望向同一個方向,恍然。

東方,那是山峰所在的方向。

山峰。

昆布冰川腳下的珠峰大本營,正是回營的高峰期,一群人在營地進進出出,聲音吵鬨。齊名結束了訓練,不耐煩被打擾,索性就披上羽絨服自己出門兜圈。然而他剛走到一個下風口,就被撲鼻而來的一陣惡臭給刺激到差點吐了。

他抬頭一望,這回是真的反胃,蹲在地上乾嘔了幾陣。

何棠江跟著白水鶩人他們從昆布冰川上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蹲在大本營外圍,像個懷孕的孕婦一樣不停做嘔吐狀。

何棠江想,我就把人交給滕吉帶了一天,這是出什麼岔子了嗎?

出於責任感以及一咪咪的好奇,何棠江走上前去,冷不防地在齊名身後開口。

“怎麼了?”

齊名後背一僵,下意識地就要捂住自己的嘴巴,發現來人是何棠江後,才沒那麼緊張。他瞪了他兩眼,沒理會,繼續在原地乾嘔起來。

何棠江好心提醒他。

“不要頓在這裡,大本營附近經常有人起夜隨地大小便的,誰知道你蹲的這一塊……”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齊名好像是被戳中痛腳一樣跳了起來。

這會他看見齊名慘白的臉色,算是回味過來了。何棠江有些哭笑不得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介意這個,你有潔癖?”

齊名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擦乾淨嘴角,又疊了疊放回口袋。

“你不知道嗎?我是處女座。”

何棠江不知道為什麼這人能想當然地將“處女座”和“潔癖”聯係在一起,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用一種理所當然地口氣表示自己不應該不知道他的星座。

他隻能聳肩,很抱歉地表示:“處女座和潔癖有關嗎?據我所知,以星座來判斷性格隻是心理暗示的一種,畢竟人很容易就給自己或者彆人添上標簽。”

齊名不屑:“信誓旦旦。你又了解什麼?”

何棠江:“不好意思我也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