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1 / 1)

庇護之地,即便上一刻還在埋怨它的冷漠無情,這時卻能真切體會到它帶來的令人感動的安全感。

麵對暴風雪也不假辭色的K2,連帶著讓趴在它身上的螻蟻們也受了恩惠。

時針移動了三個格子,風雪才漸漸止息。

人們一個一個灰頭土臉地鑽出帳篷,看著還沒有退去末日跡象的昏黃天空。

“他們呢?”

“收到請回複!”

“人呢,喬,洛伊,韓,能聽見嗎!?”

有人瘋狂按響無線對講機,不斷地詢問,向山頂發送訊號。

沒有回音。

沒有回音。

沒有回音。

我怔愣看著山峰。

老王走到我身旁欲言又止,最後隻拍了拍我的肩膀。

“節哀,隻要繼續登山,早晚會麵對這一天的。”

麵對什麼?麵對自己的朋友甚至是自己,將性命葬送在了高山之上嗎?可是有誰知道,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麵臨失去。早在十四年前,這座山峰就已經吞噬過我最親的人。

“呲。”

無線對講機傳來了微弱的信號。

那道聲音,改變了一切。

“有人嗎,請求支援,呲,我們在……呲……”

從對講機裡傳來的斷斷續續的熟悉聲音,喚回了我的神誌。

是他。

他還活著。

韓崢!

作者有話說:

感謝躺在地上喊666的地雷~,感謝大師用腦子締盟好麼!的深水魚雷~麼麼╭(╯3╰)╮

--------------------------------------------

然而,還是沒有下撤回大本營。

今天,依舊是親媽的一天。

明天……

90 ? K2(六)

◎陽光灑落他冷峻的眉眼上。◎

人們找到幸存者的時候,他們的情況十分糟糕。喬是在海拔八千四百米的山脊處被發現的,他一半身子被埋在雪下,頭顱露在外麵,慶幸的是還有呼吸。

放棄登頂,先行撤回四號前進營地的洛伊和他的女友,僥幸在帳篷裡保住了一命。人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互相依偎著取暖,體力沒有消耗太多。而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來自哈薩克斯坦的另外一位登山家,喬的同胞,被救援人發現時雖然仍有呼吸,卻因為體力耗儘,無法動彈分毫,最終救援者們隻能放棄他。

海拔八千米以上的山峰,沒有人有能力去背負另一個人安全下撤回到大本營,也沒有人有義務放棄自己的性命去營救遇難者。救援人員唯一能夠做的尋找幸存者,給他們提供補給,最終撤回大本營仍需要幸存者自己來完成。體力耗儘,就隻能等待死亡。

喬被救援者們攙扶著蹣跚下撤,而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同胞,正在冰天雪地裡等待死亡。

救援工作一點點推進,然而直到晚上八點,依舊沒有韓崢的消息。

這個最早用無線對講機向大本營發來求救信號的人,卻至今都沒有被人搜尋到。人們不禁懷疑,韓崢是否與另外三個失蹤的登山者一樣,已經徹底被K2吞噬。

大本營裡卻依然有不願意放棄的人。

“讓我去!我有體力,有營救經驗,最關鍵的是我相信他還活著!”

“讓你去個屁!你有登山許可證嗎?彆忘記你這次隻是來徒步的,沒有登山證就想上山,你想被巴基斯坦的管理局拉黑麼?你一輩子都彆想再來K2了!”

“那可是一條人命,有什麼比命更重要?”

“有,那就是你自己的命。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你這個傻子。”

何棠江呐呐地不說話了。

查林坐在一旁看著老王與何棠江爭吵,左右為難,此時看他們倆一時停了下來,忍不住插話道:“不就是一個登山許可證嗎?現在情況特殊,要不就通融一下……”

話沒說完,老王就用鼻子哼了一口氣,“你以為我說的隻是登山許可證?這小子連一座八千米山峰都沒爬過,讓他去K2救人,不是要他送命嗎?”

查林覺得老王說的很有道理,深以為然,又看向何棠江。

“那,要不你就放棄唄?”

“放棄?幾小時前我還親耳聽到他求救,現在卻要我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山上?”何棠江紅著眼眶,“那我會一輩子都會懊悔這件事!”

老王瞪了他一眼,“那也要你自己活著,才會有‘一輩子’。總之你們倆是我帶進來的,我要對你們的安全負責。”他說著,掀開帳篷簾子彎腰走了出去。

“你去哪?”何棠江看著他,

“我有向導證。”老王說,“我去救人。”

“我一起去!”

眼看兩人又要爭執起來,營地門口傳來騷動。

“怎麼了?”

“找到了,找到‘Han’了!”

何棠江與老王對視一眼,爭相往營地出口走去。然後,他們就真的“找到了”韓崢。

“不可思議。”

新西蘭登山隊的隊長攙扶著昏迷的韓崢,和一個隊員一起將人抬回營地,與他們同行的其他新西蘭登山隊隊員,向大本營的人解釋著發現韓崢的過程。

“我們走出營地還沒有兩百米,就在雪地裡發現了韓,真是令人不敢置信,這裡離山頂的垂直海拔距離都有三千多米!”

的確是不可思議。第一、第二批出發的救援隊伍,才剛剛在山脊處發現了喬等人的蹤跡,正在從海拔八千多米的高處向下慢慢撤退,而同樣作為登頂一員的韓崢,卻奇跡般地自己跑到了海拔五千多米的大本營附近,被剛剛出發的第三批救援隊伍發現。

何棠江想要湊上去,卻發現韓崢周圍為了一圈的人,根本沒有他容身的餘地。他還看見一些夏爾巴高山協作激動地對著山峰跪拜而下,口中念念有詞。

“感謝山神!”

信仰伊.斯蘭教的巴基斯坦向導則是跪地喊著。

“感謝真主!”

好吧。何棠江心想,不論要感謝哪個神明,總之,感謝奇跡的發生。

直升機在三個小時後抵達了大本營,趁著風雪減小,人們將受傷最重的喬和韓崢運送往附近的城市醫院。而大本營裡的其他人則會露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在啟程。所謂的啟程,並不是離開。

隻有不到一半的人選擇離開,而剩下的人都選擇繼續留在大本營,等待合適的時機繼續攀登K2。他們就是撲火的飛蛾,明知道喬戈裡峰是吞噬人的冰色魔火,卻阻止不了瘋狂的人前赴後繼。

何棠江一宿沒睡,天還不亮,營地的大多數人還在睡覺,他就已經起身。他想出去轉一圈,最後看一眼K2,卻在走出營地沒多久,就在淩晨的黑霧裡看到了一個詭異的影子,搖晃著向他走近。

那一瞬間,何棠江以為自己看到了何山日誌中的“鬼怪黑影”。就在他要大叫出聲時,那影子穿透濃霧,掙紮著向他伸出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救……”

隻說了一個字,這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何棠江愣了一瞬,隨即脫下羽絨服,上前抱住昏迷的人,同時大喊。

“快來人啊!救命!”

幾乎撕破喉嚨的嗓音,很快吵醒了營地中的其他人。

這是第二個奇跡。

出現在營地門口的是最後一位幸存者,所有人都以為他體力耗儘,隻能在山上等待死亡,這位哈薩克斯坦登山家卻憑自己的毅力,獨自掙紮了整整一夜,自己從山脊安然撤下大本營。

那一刻,就連不信神佛的何棠江,也不禁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靈。

然而,奇跡沒有繼續發生,登頂隊伍中失蹤的三個隊員最終被確定為死亡。他們的屍體或許會在若乾年後,被另一名挑戰K2的登山者發現,而他們的靈魂,將永遠留在喬戈裡峰。

“回去吧。”

老王呼喊他們,準備啟程離開。而查林卻看見何棠江盯著自己空空的手心,似乎在凝望著什麼彆人看不見的事物。他在看什麼?

何棠江盯著自己的手。

就是這隻手,扶起了那名哈薩克斯坦登山家,也是這隻手,握住了那具幾乎冰冷的身軀。在溫熱的手,和冰冷的軀殼交會的那一瞬間,某種絕望中迸發的強大力量也隨之鑽進了何棠江的%e8%83%b8膛!

他仿佛能親身體會到那人強烈的求生欲望,仿佛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如履薄冰地與死神交鋒,那股在絕境中迸發的渴望與力量,才是最後拯救了哈薩克斯坦登山家的奇跡!

這就是攀登K2的人所擁有的精神嗎?這就是攀登K2,所需要的意誌嗎?

何棠江感覺自己匍匐在一座巨山之前,那山,雖沒有八千米的海拔,卻比任何高山都難以跨越。那是他和這些偉大的登山家之間的精神之壑,是目前難以逾越的距離。

而此時,那偉大的精神在他手中留下了一粒火苗,很小很細微的一粒,就落在何棠江的掌心。

他握起拳頭,把那火苗緊緊握住,沒有再回頭看K2。因為他知道,下一次看見這座山峰,就是誓要登頂的那天。

……

韓崢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三天。與他同期送來的喬最終因為嚴重的凍傷,被割除了鼻子,四個左手手指,以及臉部其它凍死的肌肉。韓崢臉部的凍傷沒有那麼嚴重,換句話說,他最嚴重的傷處在其它部位。

在韓崢醒來之前,人們一直在猜測,他是怎麼獨自一人下行到海拔五千米,又是如何在暴風雪中保持清醒並準確傳送回了求援信息。要知道,如果沒有韓崢最初的那道求救信息,人們幾乎都要放棄營救,因為他們不認為山上還有幸存者。關於這些疑問,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然而韓崢清醒之後,卻矢口否認自己曾用無線呼叫過救援。實際上,人們找到他的時候,也沒有在他身邊發現對講機,但是大部分人認為,韓崢隻是遭遇山難後記憶錯亂,至於那對講機也肯定是在之後弄丟了。畢竟,從無線對講機裡傳來的他的聲音,可是大本營裡所有人親耳聽見的。

包括何棠江。

“我要找韓崢,韓,十天前從K2送到醫院的登山者!”何棠江站在□□堡當地醫院詢問工作人員,卻被告知韓崢暫時不能與人見麵。

“他剛剛結束手術。”巴基斯坦的男護士比劃著跟何棠江說,“需要休息,你可以明天再來探望他。”

“手術?”何棠江眼皮一跳,“什麼手術?”

男護士卻隻推著他往外趕,“請明天再來。”

何棠江又是一宿不眠,滿腦子都在想著韓崢會動什麼手術。他想起那些遇到凍傷後就不是割了鼻子就是少了一隻耳朵的登山家,難以想象韓崢也會這樣缺損一塊。雖然這麼想有點不太好,不過一想到向來傲慢的韓崢會變成一隻耳,還是有點好笑的。

然而,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