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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沉默了,俞衍向很想解釋他當時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這二十年來也不是沒有找過兒子,但他身為一校之長,還有上萬的孩子需要他,他有時候也實在無法抽身去忙私事,在其位任其職罷了。

見他不說話,白薇也不想和他糾纏,扔了句“沒什麼事就掛了”,按掉通話關了機。

儘管這通電話在這種大喜日子實在壞人心情,但白薇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隻要她想,可以演出無數種開心的方式。

但她坐回桌前,熱情招呼著姑爺,演技明明滴水不漏,還是被沈伽黎看出了端倪。

“媽媽,你不開心麼。”沈伽黎盯著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問道。

白薇拿筷子的手猛的一頓。這麼多年從來沒人質疑過她的演技,但在最親的人麵前,她的小把戲早已分崩離析。

“你不開心要和我講,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幫你分擔解決。”沈伽黎握住她的手,輕輕哄著。

不管是白薇還是現實中的母親永遠都是這樣,非要把自己偽裝成銅牆鐵壁沒有絲毫破綻,獨自一人咬牙承擔所有痛苦,那個世界的媽媽已經帶著遺憾離去,他不想這個世界的媽媽也跟著遺憾過一生。

白薇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反過來安慰似地拍了拍兒子的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爸爸……也就是俞衍向校長剛才打來電話,說想見見你。”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沈伽黎,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

白薇釋然一笑:“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可以自己拿主意,想見與否,我不會乾涉你的選擇。”

沈伽黎靜靜地望著她,眼中平靜無風。

第52章

人都有私心, 白薇因為這個男人過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兒子,她不希望也很害怕因為這男人一句話再次打碎她僅剩的希望。

所以她不可能希望沈伽黎去見這個男人。

但同時她又在想儘辦法做一個好媽媽, 孩子想見生父天經地義, 因此她將最終選擇權交由沈伽黎,讓他去做決定, 無論結局如何,她都認了。

白薇翻出剛才俞衍向打來的號碼, 推過去手機:“這是他的號碼,不管你怎麼決定,隻要開心就去做。”

沈伽黎望著那串號碼, 沒說話。

原本和氣融洽的一頓飯因為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變得氣氛壓抑, 幾人沉默地吃完了飯,白薇又像往常一樣叮囑著小事,最後說她明早有通告先去睡了。

今晚的夜格外闃寂,闃寂到能隔著門板聽到客廳裡李叔的震天呼聲。

南流景偏過臉看向沈伽黎, 皎潔月光投進房間, 在他的睫毛上塗了薄薄一層星光。

一向一沾枕頭分秒入睡的沈伽黎到了十二點竟然還睜著眼。

南流景移開視線,輕聲問:“睡不著?”

沈伽黎沒做聲。

“在想爸爸的事?糾結要不要去見他?”

片刻的沉默後,沈伽黎難得回應了他:“嗯。”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不知道。”

沈伽黎緩緩縮起身子,一隻手輕輕扯著枕套的花邊,話題忽然轉了個彎:

“你長這麼大,有沒有被人指責過不誠實。”

南流景想了想:“沒有。”

因為很多時候,沒有人會去認真傾聽他的話,而很多人無所謂真相是什麼, 隻會拿他們認為的事實淩駕於真相至上。

沈伽黎慢慢閉上眼睛,水光在睫羽根部溢出斑駁光點。

“我有, 唯一一次,在小學那年。”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發來家庭調查表,其中有一項是父母的姓名和職業,他認真填寫了媽媽的姓名,在職業一欄寫下“花店”,但到了父親那一欄,筆尖停在紙張上方許久也無從落筆。

出生起就沒見過爸爸,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長得什麼樣,隻在戶口本上見過父親的姓名,叫沈海。而每每向媽媽詢問爸爸的事,媽媽都會表現得很憂傷,所以他就學著不再在媽媽麵前提起“父親”二字。

他看著周圍同學的調查表,父親職業一欄後有銀行職員有醫生工人等等,似乎每個人在填寫父親的信息時都是沒有猶豫便落筆,隻有他不知道該寫什麼。

最後老師要收調查表,鬼使神差的,他在父親的職業後麵寫了“宇航員”。

因為這份職業很忙,經常不著家,也能解釋為什麼每次家長會或者親子活動都隻有媽媽來參加。

可謊言最終還是敗露。

老師舉著他的調查表在講台上大聲宣揚:“沒有父親可以不用填寫,這沒關係,但如果為了虛榮心說謊就會讓老師很痛心,沈伽黎,沒有父親可以不用寫。”

坐在中間的孩子一動不動渾身僵硬,周圍四十雙眼睛用或嘲笑或憐憫的目光齊齊看向他。

那也是沈伽黎第一次頂撞老師:“我隻是想有個爸爸我有什麼錯。”

“你沒錯!但你不該用這種態度質問我挑戰我的權威,你應該去問你媽媽你有什麼錯。”

那天回家的路非常漫長,從黃昏走到日落,到星光漫天,九歲的沈伽黎在路口見到了正焦急張望的媽媽,當媽媽哭著跑來問他去了哪裡、檢查他有沒有受傷時,他摔了書包,所有的委屈化為咆哮,一遍遍質問著媽媽:

“我為什麼沒有爸爸,為什麼要讓所有人嘲笑我看不起我!”

他到現在都記得媽媽那惶然無措又絕望的表情。

短短一天內,經曆了無數的第一次,第一次撒謊;第一次頂撞老師;第一次傷害與他相依為命的家人。

帶著這份執念,一直到母親過世,他躺在高危病房裡,聽著儀器刺耳的警報聲,想著:爸爸會不會來看我最後一麵。

說到這裡,沈伽黎又哭了,但沒像上次那樣歇斯底裡不停地質問,他終於明白了,不是所有的質問都有答案,這一次,隻是默默落淚。

南流景雖然無法將他這個故事和他的經曆對上號,但短暫的疑惑過後,他把人摟進懷裡,輕輕撫拍著他的後背。

南流景也終於回憶起,他一直在撒謊,可是謊言說了一萬次之後就成了事實。

有心之人會在他小時候問他“想不想媽媽”,他每次都堅定地說“不想”,因為他害怕他如果實話實說那些人會認為他和母親是一丘之貉,都是瘋子精神病。

所以時間長了,謊話從小說到大,他也真的以為自己不想。

可如果不想,怎麼會在母親的忌日那天不要命地抽完一整盒煙,又滴水不進。

沈伽黎半眯著眼睛,淚珠順著眼角劃過鼻梁,暈濕了枕頭:“所以我特彆討厭婚姻,我不理解明明不相愛的兩人為什麼非要結婚,然後將這種痛苦延續給下一代。”

南流景雙目微睜,忽然想到了他們的婚姻。從未見過的兩個陌生人因為上一輩的強迫強行捆綁在一起,任由陌生人侵襲自己的私人空間。

曾經他也厭惡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厭惡家裡人為他選的結婚對象,為了全身而退的離婚耍了很多可笑的手段,企圖將所有的責任推給沈伽黎。

但現在,緊緊抱著他的時候,忽然又覺得沒那麼厭惡,反而有一絲慶幸,慶幸那個人是沈伽黎。

也終於明白,意外永遠比未來先一步到來。

“我也討厭包辦婚姻,但不討厭我爸為我挑選的結婚對象。”南流景揉著沈伽黎的頭發,“所以現在我對我的婚姻,並未完全失望。”

沈伽黎不明白,明明在說父母輩,南流景怎麼又說到他身上。

果然他還是非常討厭包辦婚姻,兩個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上的人交流起來好累。

沈伽黎推開他:“不說了,困了。”

南流景又問:“所以對於這件事你怎麼打算。”

“自有打算。”

“好,早點睡,明天做些開心的事,這是你本月最後一次雙休。”

說這個,沈伽黎睡不著了:“這才二十號,月底的雙休呢,你吃了?”

南流景振振有詞:“對,我吃了,下個月有十一長假,所以下個周末調休,全體上班。”

沈伽黎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喪了兩個度:“我不理解,那還放假做什麼,連續放假的快樂抵消不了連續上班的痛苦,不合理也不科學。”

“全國都是這樣規定的,不光你們,我也要上班。”南流景沉默片刻又道,“既然有五天長假,要不要……一起出去旅遊呢。”

當時婚禮辦得倉促,也沒像其他新婚人一樣跑出去度蜜月什麼的。

沈伽黎:“不去,想躺著。”

“算你正常上班,那五天,根據勞工法補償你三倍工資。”南流景故作姿態,“這樣日薪都有一萬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沈伽黎沉默了。

心中出現一架天平,五萬or躺平,孰輕孰重?

天平漸漸向“五萬”傾斜。

人生的終點是人生後花園,後花園的終點是錢。

決定了。

“那就旅遊,但我有要求,旅遊地點不能太遠,每天外出遊覽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還要帶媽媽一起去。”

南流景:……

十分鐘,所以每天的遊覽項目就是和嶽母一起參觀當地酒店的電梯?

算了,先把人騙過去,到時再說。

南流景:“成交。”

*

翌日。

飯桌上,白薇雖然在強裝微笑,但還是無意間流露一絲失落。

“我吃好了,今天有個采訪,我先過去,你們……慢慢吃。”

她本想問,今晚回來還能不能看到你們,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她不想以親情為由道德綁架沈伽黎,不想因為自己的話給他造成心理負擔。

沈伽黎含住她:“媽媽,今晚什麼時候回來。”

白薇表情一怔,腦袋裡一團亂麻。

為什麼問什麼時候回來,是不是想叫自己回來吃最後一頓晚餐。

她隻覺嗓子像被堵住,說出口的話變了聲調:“很快回來。”

說完,匆匆出了門。

沈伽黎漫不經心夾著白粥米粒,又問南流景:“你什麼時候回來。”

南流景:?

“今天休假,我打算哪也不去。”

沈伽黎停下動作:“不,你要去。”

南流景:……?

沈伽黎放下碗筷看了眼時間:“你慢吃,我有事出去。”

南流景:???

做什麼,有秘密了?

沈伽黎記了俞衍向的號碼,和他約見了十點在咖啡廳見麵。

約見的咖啡廳還是上次和海恩見麵的咖啡廳,他在這裡等過海恩和玩家SUN,每次都是他等人,但這一次,九點半抵達咖啡廳,卻見到了早已等在這裡的俞衍向。

俞衍向一見人,立馬起身迎過來,拉過沈伽黎的手親切詢問他怎麼來的,累不累。

沈伽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