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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滿心不舍,午飯後還問他晚來何時能歸家,然而衛啟濯卻與她說他昨晚熬到半夜,已經將今日要處置的事提前辦訖,這半日就是特特騰出來陪伴他們母子的。

不過說是陪伴他們,實質上寶寶要睡中覺還要去聽課,他主要還是陪她。

蕭槿招呼著兒子去進學之後,轉回頭就瞧見衛啟濯一直盯著她看。蕭槿摸了摸臉,問他看她作甚,他略一躊躇,提出跟她去後花園走走。

蕭槿有些困倦,想先去小憩片刻,衛啟濯則說後花園大得很,處處樓閣抱廈,想要小憩不愁地方。

時值仲秋季秋之交,又是風柔日暖的暄妍天氣,耳聽鳥雀對語,身沐和煦日光,蕭槿沒走幾步就覺困意更濃,與衛啟濯說話時也是哈欠連天。

衛啟濯將她拉到秋千上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側的秋千畫板上。蕭槿抓著秋千繩索昏昏欲睡,他又擔心她忽然睡過去從畫板上摔下去,起身步至她跟前扶住她。

蕭槿一身嬌慵,垂首半闔眼簾:“你幫我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供休息的地兒,要不然我就躺你身上睡一覺。”

衛啟濯接住蕭槿傾到他懷裡的身子仔細護著,手掌在她背後僵了少頃,倏而開言道:“啾啾,我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他正待繼續開口,蕭槿迷迷糊糊扯住他腰間玉帶上麵一點後襟:“你難道做了什麼對不住我的事?”

他有些哭笑不得:“沒有。”

蕭槿手上力道一鬆,改為環住他的腰,在他懷裡尋了個愜意的地方,仍舊靠著:“那就沒什麼,你說。”

☆、第一百六十七章

衛啟渢透過高牆上一點小窗望了一眼外間明亮的天光, 又緩緩收回視線。

他知道父親一定在竭儘全力地想法子保他出來,他昨日才被下獄時也一心急著斡旋。他滿心憤懣, 滿心不甘,他想跟衛啟濯對質。

但眼下經過一晚,他逐漸冷靜了下來。衛啟濯今次既做得出,就做好了堵死他所有出路的準備。他想在短期內洗掉罪名脫出困境, 幾無可能。

他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時機,等待皇帝也冷靜下來。

衛啟渢麵無表情地盯著牢門看了須臾,緩緩闔眼。

方才有一個瞬間, 他忽然就不想出去了,他忽然覺著疲累, 由內而外的疲累, 他竟然覺得待在牢裡也算是得了清淨。

他這些年都在算計, 都在籌謀,都在壓抑自己心底真實的**。

當年蕭槿成婚, 他就生出直接去搶親的衝動,然而他又清醒地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他這些年都過得十分麻木, 仿佛全然為著一個目的活著。這個不知何時才能達成的目的也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支撐,他每每覺著自己要被自己逼瘋時, 總會安慰自己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就能達成心願了。這種日子跟坐牢似乎也彆無二致。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他好像始終都活在牢籠裡麵, 很少能活得像是真正的自己。

但事到如今, 他就能放下麼?就能釋懷麼?

當然不。

前生所曆銘心刻骨,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他即便粉身碎骨、即便墮入深淵,也依然不能忘記蕭槿,她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魂靈。

十年的相處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不可磨滅的烙印。何況若非他當初的怯懦天真,蕭槿怎會對他絕望憎惡至此。

衛啟渢斂眸,對著眼前虛空出神。

隔日傍晚,蕭槿倚著床柱閒翻書。她眼睛對著書頁,目光卻半晌不動,很有些心神不屬。

憶及那日情形,她目中難掩迷惘。

她那日再睜開眼時,已然躺在了後花園一處廊廡裡。她下午靠在衛啟濯懷裡等他的下文,結果後來就斷片兒了,睡得太沉,實在想不起他之後跟她說了什麼。

她後頭問他跟她說了什麼,他凝她半日,問她是否當真不記得。蕭槿回想一番,點頭道確實對此無甚記憶。

衛啟濯輕聲一歎,將話頭岔了開來。

蕭槿心裡有一個模糊的猜測,隻是她潛意識裡覺著那個猜測有些離奇難解。

她心裡揣著事情,終歸什麼也看不進去,隨手收了書,起身披衣,去了後花園。

見今桂花正開,習習夜風拂麵而過,揚起一陣清甜馥馥的桂花香,呼吸之間,渾身通泰,上清下明。

兒子晚膳後便溫書去了,她不便打攪,衛啟濯則在那日偷得浮生半日閒之後,重新忙碌起來。

袁家的事尚未徹底了結,衛啟泓那頭也不算處置乾淨。他似乎是打算對袁家趕儘殺絕,至於衛啟泓,她覺得他至少會踩得他永生翻身不得。

他昨晚還問她想讓溫家如何。她仔細想了想,溫家真正跟她有仇的應當隻有溫錦和梁氏。溫錦給她添堵好多年,梁氏曾試圖戕害衛老太太。但溫錦已死,梁氏已瘋,所以她也想不出還能再做點什麼。

所以她但是隨口跟他說若是他有什麼好法子,儘管去做。溫家人的死活她並不多麼關心,不過溫家人倒黴她是樂見的。

對楚王和益王的鞫訊也很快開始,然而這兩個藩王是皇帝近親,骨子裡倨傲得很,三法司的堂官壓不住場,皇帝又不能拖著尚未完全痊愈的身子去日夜審問,因而這件事便落到了衛啟濯手裡。

奇怪的是,直至這步田地還想擺親王架子的兩個藩王,到了衛啟濯跟前全成了沒腳蟹。

蕭槿感覺有些奇怪,因為楚王隻是皇帝的侄兒,而益王可是皇帝的親兒子,與益王相較起來,楚王底氣並不是那麼硬,懼怕衛啟濯還有情可原,可是憑著益王那個性子以及後台關係,看見衛啟濯就慫,便有些怪異了。

蕭槿托腮,等他回來問問他好了。

朱潾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能不會比如今更加屈辱了。

他頭先做皇子做親王時何等風光,如今卻落到這般地步。他之前喬裝改扮出逃時滿以為自己的計劃□□無縫,等這陣子風聲過去了,說不得父皇的氣也消了,他就有更多轉圜餘地了。甚至,他還想過父皇既然纏綿病榻多時,說不得沒幾日活頭了,等父皇駕崩,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討伐太子了。

然而這些終歸隻是他的美夢。他沒逃出多遠就稀裡糊塗地被衛啟濯給逮了回去,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衛啟濯是如何尋見他的。

及至後來被衛啟濯打了三十軍杖,他就更覺憋屈了,他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打過。他當時被打得爬不起來,衛啟濯隻命人簡單給他處理了傷口就將他扔給了孟元慶。∴思∴兔∴在∴線∴閱∴讀∴

他回京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請求麵見父皇。父皇在召見衛啟濯時,也順道將他跟楚王一並帶了上來。他張口就跟直著聲高呼他是被小人迷惑了心智,當真以為父皇命在旦夕,又以為父皇身邊有禍國奸佞,這才匆匆起兵,並非是要造反。

然而父皇根本不理會他。他眼看著自己要被押下去,咬咬牙,又將自己被衛啟濯打了三十軍杖的事說了出來。原本他是不願意當眾抖出來的,畢竟他雖則心裡氣憤,但這種事實在有些丟臉,不好宣之於眾。

然而父皇對此竟然也不予理會,甚至還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被打死也活該。他覺得父皇的態度有些邪乎,他雖為階下囚,但好歹也是父皇的親兒子,而且父皇尚未正式廢掉他的爵位,在將他羈押至京受審之前,平叛的將領對他用了私刑,這顯然是逾矩的,可父皇竟然完全不當一回事。

父皇不僅不理會他被打的事,甚至連衛啟濯如何審問他都不管。

朱潾望著眼前一排刑具,不禁悲從中來,內心絕望哀嚎。他毫不懷疑衛啟濯會公報私仇,將那些刑具變著花樣招呼在他身上,讓他生不如死。

他不想在衛啟濯麵前表現出任何的畏懼,但他的雙腿已經開始不住打顫。他權衡再三,終於拋開顧忌,哀聲懇求衛啟濯不要動刑,他該說的皆已說畢,實在無甚可招了。

“可我總覺著王爺的供詞未儘其詳,我卻才審間壁楚王時,楚王的供詞可是寫滿了足足三張紙,王爺隻說這麼點兒,”衛啟濯舉起朱潾的大半張口供,“是不是顯得有些寒磣?王爺可不能輸給楚王。不過也不能亂說,若有誣陷,罪加一等。”

朱潾直想罵人,錄個口供還要比長短,那是不是坐個牢還要比誰的囚衣好看?比誰身上長的虱子多?

“你不過就是懷恨在心挾私報複而已,”朱潾色厲內荏,“我又沒有真的把你老婆如何,你較的什麼勁……”

衛啟濯神容一寒,一個眼色丟過去,一旁的獄卒即刻會意,上去就狠狠甩了朱潾三個巴掌,乾脆利落,扇得朱潾臉頰立時紅腫一片。

朱潾被打得嘴角淌血,閉上嘴再不敢多言。

衛啟濯抬手在朱潾麵前一指:“這些刑具有些是打刑部借的,有些是打錦衣衛那邊借的,不過大多數還是大理寺自家產的。我當初任大理寺少卿時,有一半的工夫都在琢磨如何改良刑具。來這裡的犯人大多數都是死鴨子嘴硬,俗話說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刑具用對了,不知能少費多少工夫。王爺不妨來挨個試試,集齊三衙門的刑具可是很難得的。”

朱潾瞧見獄卒真的伸手去取刑具,嚇得雙腿一軟就要跪下,爭奈他被鐐銬鎖在刑架上,想跪也跪不了。他終於繃不住,幾乎帶著哭腔道:“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何出此言?我不過是在審訊而已,何來放不放過之說?”

朱潾險些背過氣去,緩了片刻,淒惶道:“你若想殺了我解恨,但求給個痛快。不過我想死個明白,我想知道父皇為何對我不聞不問,你是否使了什麼計?”

衛啟濯無聲冷笑,揮手示意獄卒上刑。

從大理寺出來後,衛啟濯徑直轉去錦衣衛北鎮撫司。

路上,他靠在倭錦靠背上,閉目養神。

他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好好整治益王的。出征之前,皇帝給他和孟元慶的說辭都十分微妙,無論對楚王還是益王,皇帝都強調要活捉。

這個交代在外人看來便是帶著私心的,畢竟益王是皇帝的親兒子,皇帝似乎不會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但實質上皇帝這般交代不過是為了將兩人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