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頁(1 / 1)

世家公子,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從他眼睜睜看著蕭槿跟隨衛啟濯一道消失在雪地裡那日起,他的心性就變了,變得興許比前世更要偏執。

至於袁泰攻訐衛啟濯的這出大戲,他作壁上觀便是。

不覺間已是五月光景。

尹鴻的事愈演愈烈,永興帝暫將之打入刑部大牢,衛承勉為妻兄裂裳裹足奔走,但收效甚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久,又有給事中上奏,這回矛頭直指衛啟濯,沉痛斥責衛啟濯任戶部堂官期間,以權謀私,非但為本家親眷牟利,還為妻族營私,其中為蕭家四房幺子蕭嶸大肆圈占私田的行徑還被田戶告到了順天府衙門。

永興帝除卻著令順天府尹細查此事,並無其他的舉動。群臣紛紛猜測,此事坐實之後,皇帝要如何處置衛啟濯。倒不是圈田本身是多大的罪責,隻是這一樁樁一件件加在一起,怎麼瞧怎麼覺著衛啟濯是少年得誌忘乎所以,尤其那麼些內侍還爭先恐後地幫著尹鴻求情,皇帝心裡怕是惱得厲害了。

傅氏也聽說了最近朝堂上的風波。對於大房的倒黴事,她都是喜聞樂見的。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一群內侍求情反而求得皇帝大發雷霆,但這些不重要,有好戲看就好。

隻是這幾日衛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她總是要跟段氏一起去侍疾,這一點令她不豫得很,她對段氏這個弟媳是橫看豎看都看不順眼的。

端午這日,她也不能出去跟彆家太太酬酢,隻能待在老太太那裡伺候著。她總覺得老太太最近身子每況愈下,也不曉得是不是被衛啟泓給氣得。

氣得歸了西才好,省得總是彈壓她。

一旁幫衛老太太剝粽子的蕭槿將傅氏的小情緒看在眼裡,雖然這個昔日的惡婆婆其實慣會隱藏,但她實在太了解她,她的那點心思她還是看得出的。

蕭槿心下冷笑,麵上卻聲色不露,將剝好的粽子恭恭敬敬地遞給衛老太太:“祖母慢著吃。”

糯米不太好克化,衛老太太這幾年端午都是吃一個小小的粽子意思意思,但是蕭槿看老太太那神色,似乎連一個小粽子也大不想吃。

衛老太太隔著粽葉托著那個精巧的小粽子看了半日,遽然道:“彆家老太太端午時是不是都不吃粽子?我記得曹國公府的太夫人似乎就不吃,好像不光是粽子,連元宵也不吃。”

在場的一眾媳婦仆婦聞言皆是一愣,不解其意。

蕭槿卻是即刻反應了過來,微微傾身笑道:“孫媳聽聞大多與您同庚的老太太都是不吃的,因為牙口胃口都不太好。”

衛老太太一笑,轉眸看向蕭槿:“那我這身子骨尚算不錯。”

蕭槿微笑點頭,心裡卻覺得有些酸澀。或許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會開始思考自己壽命還剩多少年這個問題。尤其衛老太太去年才大病一場,算是去鬼門關轉了一圈。雖然衛老太太是個諸事看得開的,但總也是想要多享幾年兒孫福的。

不過聽衛老太太提起曹國公府,蕭槿倒是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跟著衛老太太一道去曹國公府做客時見過的豐煦。她之前曾在跟衛啟渢做交易那次問過豐煦的事,可惜衛啟渢不肯多言。

“這粽子是什麼餡兒的?”衛老太太突然問道。

段氏笑著答道:“回婆母的話,是蜜棗餡兒的,您說了不要弄什麼花樣,媳婦們便讓廚下包個小蜜棗粽,裡麵隻兩個小棗子,泡得軟軟的,沒有花生。”

衛老太太點點頭,慢慢吃了一口,道:“去年吃了個帶花生的,一個不留神險些把我的牙硌掉。我可得護好我的門牙,不然回頭啟濯回來,我要問話,豈不是漏風?誒,啟濯來信了麼?何時回?”

蕭槿心道原來老太太在這裡等著呢,趕忙答道:“回祖母的話,夫君前幾日來了家書,說是至遲下月初便回。”

衛老太太吃了半個粽子,平靜問道:“朝堂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蕭槿一僵,想起衛承勉交代她不要在衛老太太麵前提起近來的事,便笑著直道無事。

衛老太太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不必瞞我,我又不是耳目閉塞。陛下那日將我召入宮,我原以為陛下是不同意讓啟濯襲爵,但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陛下其實是叫我去敘舊的。我衛家祖上便是以輔弼太-祖皇帝得的爵位,後輩又多芝蘭玉樹,世代簪纓,為國朝儘心辦事,這才能榮寵不衰,不然你們認為京中權貴多如牛毛,怎就獨獨顯出一個衛家?”

“樹大招風,惹上些麻煩再正常不過,”衛老太太慢慢將那剩下的半個粽子吃完,“家中生齒眾多,怎麼著也能群策群力,想出應對之策來的。”

衛老太太說話間,衛承勉忽然過來,見了禮後,表示有話要問蕭槿,隨即告退而出。

衛承勉剛一出來,便轉頭問蕭槿衛啟濯臨行前都與她說過什麼,蕭槿一怔,忐忑道:“敢問公爹,可是出了何事?”

“言官昨日又聯名上了一道奏章,”衛承勉麵色陰沉,“彈劾啟濯與朝中多名武將陰伺非常,其中著重點明他從未入仕時就刻意結交劉用章的事情。”

蕭槿攥了攥手。

這條彈劾如果非要陰謀論的話,那是相當可怕的。劉用章當了好多年的兵部尚書,若說衛啟濯當年是有意結交劉用章,那再結合他之後在邊功上的表現,就可以塑造出一個城府深沉的野心家形象了。

之前無論彈劾他以權謀私還是做尹鴻的□□,其實都是在暗指他如今在朝在野勢力都已頗大,一個勢力頗大的野心家,會乾什麼呢?當然是一點點取得皇帝更大的信任,然後改朝換代。而滿朝上下都知道,衛啟濯足夠聰明,一個存著狼子野心的聰明人,不早早除掉,難道還留著過年?元老功勳世家的背景非但救不了他,反而會為他擴大罪狀。

袁泰這是想乾一票大的,直接整死衛啟濯,這可比當年那封魔幻現實主義的奏章殺傷力大多了。

看來他已經對於排除異己急不可耐了。也是,他年事已高,而衛啟濯春秋正盛,現在不動手,往後就隻能化成鬼半夜去夢裡嚇唬政敵了。

而這其中最惡毒的招數,無疑是鼓動內侍們去幫尹鴻求情。蕭槿都能想見皇帝看著自己身邊一群內官極力為衛啟濯和尹鴻討情時的臉色有多難看。

蕭槿努力回憶了一番,幾乎將衛啟濯走前說過的每個字都複述了一回——某些不可描述的話就略過了,末了寬慰衛承勉道:“公爹寬心,夫君定不會有事的。”

她知道衛承勉在想什麼,她也在想同樣的問題。衛啟濯既然那樣交代她,那應當也想到了袁泰會趁著他不在京中時有所動作,可信是早就遞到劉用章府上了,事情還是愈演愈烈,她簡直要懷疑那天跟她說話的是個假老公。

衛承勉長歎一息,正要揮手示意蕭槿可以回去了,餘光裡卻瞥見衛老太太在兩個兒媳的攙扶下出了屋。

“莫急莫慌,啟濯是個有成算的,”衛老太太看著衛承勉道,“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了解?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最後扣下罪名,衛家還有功臣鐵券。”

蕭槿嘴角微抿。衛老太太說的功臣鐵券是當年太-祖大封功臣時頒下來的,鐵券中鐫免罪、減祿之數,以防其過,字嵌以金,民間俗稱“免死金牌”。

但問題是,如果皇帝真的偏聽偏信,以謀大逆之罪來論處的話,恐怕功臣鐵券也不頂用。縱然能免死,前途也已經毀掉。

蕭槿深吸一口氣。怎麼她前世看著衛啟濯晉升晉得易如反掌,如今做了他媳婦就覺得這麼揪心呢。

衛啟泓今日再度跑到國公府門外,試圖借著過節的名頭拜望祖母和父親,但是又一次被門房拒之門外。

衛啟泓在大門外躑躅不去。他這兩三月間不知來了多少趟,但每次都無功而返。門房不僅得了吩咐攔著不準他進去,還不讓他看兒子。

衛啟泓暗罵這幫下人勢利眼,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再尋常不過的潞綢袍子,又有些喪氣。

這種料子擱在從前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賞給下人還差不多,如今居然讓他穿出來,他套在身上就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衛啟泓又等了片刻,見進門無望,方欲離去,就聽見身後傳來下人行禮的動靜,回過頭就看到衛啟渢輕裝簡從施施然踱步而來。

衛啟渢客客氣氣地跟衛啟泓敘了禮,旋笑道:“今日竟是這般巧,適逢佳節,不如我與你作杯,如何?”

衛啟泓往昔也不大和衛啟渢打交道。衛啟渢與他分彆是兩個房頭的嫡長子,骨子裡其實也是驕矜的,隻是衛啟渢的性子沒有他性子那麼銳,所以人多謂衛二公子謙遜有禮,然而衛啟泓能看出衛啟渢實則跟他一樣要強,否則也不會與晦跡韜光好多年的衛啟濯暗暗較勁。

衛啟泓原本想張口推拒,但轉念一想,他可以藉由衛啟渢知道國公府這陣子的狀況,便點頭應了下來。

衛啟渢暗笑,衛啟泓從前站得太高了,以致於懶得動腦子,認為任何優待都是理所當然的,如今從雲端跌入泥淖,倒也有些開竅的樣子,性情瞧著也不似從前那樣莽撞了。

失去了之後才知道珍惜,這是多數人的通病。

彈劾衛啟濯的事不斷發酵,永興帝在被雪片似的奏章圍攻了一輪又一輪之後,終於忍無可忍,派人快馬加鞭去將衛啟濯宣召回京,著工部侍郎去替代他的差事。

然而傳命的人尚未出京,就傳來一個消息,荊襄地震了。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荊襄是個模糊的區域, 後世的湖北、四川、陝西、河南四省交界處便是荊襄平原, 那裡因是多省交界,屬於三不管地帶,因而四麵八方的流民都往那裡湧。

流民問題向來是皇帝的一塊心病, 因為流民極易暴動, 又不好轄製,常常是按下葫蘆起來瓢,這邊的平息下來那邊的又冒上來。所以永興帝一聽聞荊襄地震, 首先想到的就是流民這個隱患。

荊襄流民前些年才鬨過一場, 眼下若是因為受災, 再度鬨出什麼亂子,那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據奏報來看, 這場地震震動頗大,出了事自然就要賑災,但這個賑災的人選就要仔細考量了, 因為一個賑不好就變成平叛了。

既能賑災又能平叛,兼且還對流民問題有見地的, 放眼朝堂,實在寥寥可數。

永興帝頭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衛啟濯。衛啟濯頭先在山東時兩次平定流民, 第一次還是在未入仕的情況下,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庠生,就已經能夠從旁協助總兵孟元慶平叛了。第二次更是調遣有度, 平息了一場跨省的流民暴-亂。

荊襄流民向來都令朝廷頭疼, 廷議上對於欽差人選問題更是莫衷一是。最終永興帝拍板表示讓現如今正在湖廣盤桓的衛啟濯來接手這個差事, 依舊讓工部的人去接替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