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1 / 1)

坐到床畔,伏在蕭槿耳畔低語幾句。蕭槿本是下意識地抓著他,聞言呆了一下,暈生雙頰。

衛啟濯趁機側首在她臉頰上%e5%90%bb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又囑咐穩婆幾句,這才鬆開蕭槿的手,三步一回頭地往外走。

衛承勉歸家來後聽聞兒媳婦臨盆,便即刻趕了過來。他一來就聽說小兒子還在產房裡待著,覺得兒子這是添亂,但又不好進去,隻能在外麵喚他。

衛承勉見兒子出來時麵上猶帶不舍之色,翻他一眼:“又不是生離死彆,何至於不舍至此?我從前倒不知你還有這麼優柔寡斷的時候。”

衛啟濯又回身朝產房望了一眼:“我聽保母說過,女子生產最是凶險,分娩時可能出現的意外太多,若是出現難產之征,就要做好準備。希望啾啾這回胎位是正的,也不要出現脫力的狀況。”

衛承勉沉默片時,安慰道:“放心,兒媳婦吉人自有天相,彆總往壞處想。”

他倒是想起了當初妻子分娩時的情形。那時候也是波折頗多,他守在產房外,也如眼下的小兒子一樣焦灼不安,胡思亂想。

他跟妻子一向情投意恰,妻子亡故之後,他便一直沒有續弦,自己教養兩個兒子。母親曾經勸他尋個填房,母親說如此也能更好地照料兩個哥兒,但他均以擔心後母待孩子不好為由拒絕了。

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他的憂心所在。他曾經也想過若是多個人來照拂孩子會不會更好一些,畢竟他平日也甚是忙碌,精力總是不足的,但轉念一想,不是自己的孩子終歸不可能掏心掏肺地照管,再是賢良淑德也不會真的做到視如己出,等到將來對方再有了自己的孩子,說不得還要為著爭奪家產耍心眼。

他可不要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何況他確實忘不了亡妻。他曾經在妻子臨終時,咬牙含淚答應說要好生教養兩個哥兒,他這些年來也確實是在履行著自己的諾言。

然而可惜的是,他沒能教養好長子,他也不曉得為何,明明是一道長大的,受到的教育也毫無差彆,為何幺兒就能比長子懂事那麼多。

他越來越偏愛幺兒,也是在長子性子逐漸偏激之後。他如今已經不想多跟長子打照麵,之前長子將他推到廊柱上那次,已經領他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後來出了射熊那件事,他便在想,這種兒子根本就是來討債的。將來爵位交給他,衛家會不會敗在他手裡。

衛啟濯正仔細留意著產房內的動靜,轉眸間見父親始終沉默不語,一頓道:“父親可是在思量著祖母的事?”

衛承勉從憂慮之中回神,想到臥病在床的母親,長歎一聲:“近來諸事真是千頭萬緒,我方才又想到了你大哥的事。”他適才忽然想,如果爵位的繼承人可以隨意選擇,他就將爵位傳給小兒子。

衛啟濯垂眸緘默。這陣子確實是多事之秋,父親提起大哥,倒是令他想起明年又到了父親的前世大限。

他忽然有點不能想象自己前世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兩個最親近的長輩先後離世,自己又是孑然一身。還有那麼多敵手要提防。

衛啟濯壓抑歎息。

眼下啾啾麵臨的就是一大關,他想想她如今的處境就揪心。啾啾頭先與他玩笑說男人是體會不到生產的痛苦的,若是他來生孩子,不曉得會不會疼哭,他當時凝著她,倒是沒有笑。

他想,他願意幫她承受一切,如果真的能轉嫁疼痛,他願意代她領受。他從前就在心裡想,他要將她捧在手心裡疼寵,不讓她受一點苦楚。

如果可以,他倒是真的想代她生。

傅氏聽聞蕭槿臨盆了,輕嗤一聲,繼續手頭的針黹活計。

生孩子又不是什麼出奇的事,能否生下來還兩說。她如今倒是記掛著老太太那邊的動靜。

衛老太太此番病倒,還不曉得能不能好起來。若是就此歸了西,那倒也是好事一樁。

她知道為官的最怕父母和祖父母亡故,因為守製會耽擱前程。但她可不管這些,她兒子還年輕,又有過人的奧援,縱然在家守製三年也不打緊。何況她兒子今次歸來,說不得就能青雲直上,大不了讓部裡保舉奪情便是。

老太太若是死了,於她而言有兩大好處,一是不必再受製於她,二是老太太沒了就可以分家了,分家之後兒子就見不著蕭槿了,見不著自然也就能漸漸斷了念想了。

思及兒子,傅氏又是一股火氣冒上來,忍不住甩手扔了手中針線。

她兒子大約是中了邪了,這幾年越發不肯聽她言了,也不曉得那個孝順知禮的兒子去哪裡了。如今又不知道他安危如何,她可不想讓兒子有一丁點的損傷。

“你說說看,”傅氏忽然看向一旁的沈媽媽,“若是婆母此番真有個好歹,將來分家,三房那頭能撈到多少好處?”

衛承劭如今已經跟衛承勉商議著要給遠在浙江的衛承劼去信,讓他告假回京來,否則萬一有個不好,衛承劼連老太太最後一麵也見不著,並且老太太的後事也要兄弟三個商量著操辦。

傅氏曾經去探過衛承劭的口風,衛承劭雖然沒具體說老太太狀況如何,但既然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了,那想來是不容樂觀了。

沈媽媽踟躕一下,隻是搖頭道說不好。傅氏也知這是實話,沉聲一歎。

分家雖有好處,但也是一場硬仗,打不好可是要吃大虧的,何況她那個三弟妹也不是吃素的。

她低頭瞧見被自己扔到一旁的繡品,又伸手拿了起來。

她心裡雖然巴不得老太太就此歿了,但還要做做樣子,比如給老太太繡個福壽安康的錦帳。

傅氏繼續引線穿針之前,看了一眼天色,吩咐道:“仔細盯著大房那邊的動靜,看那蕭氏此番生產結果如何。”

沈媽媽躬身應下。

蕭槿眼下覺著自己已經離昏厥不遠了。衛啟濯方才出來兩刻鐘後她才破羊水,之後見紅時,她已經被宮縮折騰得滿頭冷汗了。

如今三個時辰過去,她宮口也才開了六指,尚不能開始用力,她想想受這麼大罪居然還沒開始生,就覺得崩潰。

她從前覺得自己在心理上還是十分獨立的,不會去依賴一個人,但是如今她卻發現自己之前太天真,實質上不是她不會依賴,而是從前沒有出現一個能讓她依賴、值得她依賴的人。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依賴衛啟濯,依賴到晚上睡覺抱著他才能踏實,哪天沒有窩在他懷裡蹭一蹭撒撒嬌都覺得這一天不圓滿。

眼下疼痛潮水一樣襲來,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哪裡在疼了,隻是覺得渾身都浸透在無邊的痛感裡。每次覺得自己要麻木的時候,疼痛總能再一次激得她一個激靈,讓她的痛覺更敏銳一些。

她發現自己居然紅了眼睛,無數次朝著門口張望,幾度張口想要讓穩婆將衛啟濯叫進來,但都沒發出聲音。

她知道她但凡開了這個口,衛啟濯必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進來,但穩婆不讓他進來也是有道理的,何況他陪在旁邊的話,她也不一定就能更好受些,讓他看著她受罪也隻能加深他的難受。

蕭槿深深吸氣。

她一定要將孩子平安生下來,這是她期待已久的孩子,她懷胎十月辛苦孕育的孩子,她拚儘全力也要將孩子娩出。

蕭槿在裡麵待了多久,衛啟濯就在外麵守了多久,到了晚間也不去用膳,衛承勉拽都拽不走。

“你杵在這裡也不頂什麼用,”衛承勉歎道,“她這是頭胎,且得熬著,等孩子出來估計都明天了。屆時你又要招呼剛落地的孩子,又要顧著老婆,現在不吃些東西,仔細到時候沒有氣力。”

衛啟濯一雙眼睛仍舊盯著產房的門扉:“啾啾沒出來,兒子怎會有心緒用膳,兒子已經答應啾啾在外麵寸步不離地守著了。她如今正受苦,說不得何時就讓穩婆來喚我了。”

衛承勉見兒子一雙眼眸布滿血絲,心疼不已:“你近來為著你祖母的事已是殫精竭慮,總是如此,怎能吃得消?”○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衛啟濯長歎道:“父親不必勸了,我意已決。”

衛承勉也知兒子執拗,亦是長歎一息:“那你坐著總成了吧?我命人去給你掇一把椅子來。”

是夜,衛啟泓歸家來後,聽聞弟媳還沒把孩子生下來,哂笑一聲道:“依我看,說不定是難產,我聽說有些婦人生個孩子能熬上兩三天,最後力竭而死或者胎死腹中的不在少數。”

他見一旁的秀娘默不作聲,忽然攢眉道:“你是不是與我說她懷的許是個男孩?”

秀娘怯怯點頭:“妾曾見過四奶奶的孕腹,四奶奶肚子偏尖,瞧著是懷男之兆。”

衛啟泓眉毛擰成了疙瘩:“這種怎能做得準?”說著話又沉了臉,“怎的你這一兩年間肚子都沒個動靜?”

自打秀娘生了個哥兒之後,就沒再生過一兒半女,他以為秀娘是個好生養的,原本還想指著她多添幾個兒子的,誰想到之後這般不濟。

秀娘趕忙跪下:“是妾不好,少爺消消火。”

她低垂著頭,根本不敢抬頭去看衛啟泓那張越發陰冷的臉,她不知道衛啟泓這是又想到什麼不滿之處了。

她不過是個妾,衛啟泓對她動輒打罵,半點不念她生了個哥兒的恩情,兼且因著這一兩年間她未再有所出,衛啟泓便對她越發冷淡,她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她有時候想,真是同人不同命,四奶奶即便多年未有身孕四少爺也寵她寵得眼珠子似的,隻恨不能捧在手裡隨身帶著。

而她過的這是什麼日子,雖則之前她就做好了給人當妾的準備,但卻是沒想到衛啟泓是這般刻薄寡恩之人。莫說國公爺不喜衛啟泓,她這般柔順好性兒的人,這麼些年下來都對衛啟泓無甚感情。

衛啟泓見秀娘又紅了眼眶,愈加煩躁,揮手命她滾出去。

等屋內隻剩他一人,衛啟泓來來回回踱了少刻,喚了來升進來,吩咐隨他去一趟昭文苑。

經過上回射熊之事後,來升便越發懼怕衛啟泓,如今聽見衛啟泓忽然要去衛啟濯那裡,也不敢多問,答應一聲,招呼外頭守著的兩個小廝,為衛啟泓打著燈籠,往昭文苑去。

已是三更天了。衛啟濯目不轉睛地盯著產房的門,許久未動。

他方才實在沒忍住,起身就要衝進去看看蕭槿的狀況,結果被父親一把拽住,最後相持半晌,父親派了個丫鬟進去探問了一番,得知如今蕭槿已經宮口全開,正在往外娩出胎兒,

“宮口都已經全開了,胎位瞧著也正,你耐著性子等著便是,”衛承勉沉容道,“還是你認為在收生這等事上,你比穩婆在行?說不得她正使力娩出,你一進去,就全打亂了。”

衛啟濯幾乎是跌坐在交椅裡。

他眼下腦中思緒紛亂,眼前不斷閃現光影交錯的畫麵,總覺得這種提心吊膽的煎熬十分熟悉,仿似他從前經曆過一樣。

那種整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