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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淳見蕭槿不肯多言,歎息一聲,也未做強求。她一直都想嫁一個滿腹錦繡的才子,每日詩酒花茶,賭書填詞,光是設想一下便覺恬蕩安適,韶光恨短。衛啟渢每一處都正合她意,但他似對她全然無意。

三個姑娘正自敘話,忽聽一陣踉蹌腳步聲和著隱隱人聲朝著這邊靠近。

蕭槿一驚起身,循聲望去,便見明晃晃的羊角燈下走來兩人,一個錦袍公子一個小廝。

那公子麵帶醉色,步子踉蹌不穩,那小廝穿著一件綢布直裰,一望衣裳形製即知是國公府的下人。小廝一麵攙扶著醉酒公子一麵為他引路,被他帶得東倒西歪,抬頭瞧見這邊有人,趕忙求助,自道這位公子酒醉,他一人招呼不來,請衛韶容多叫幾個小廝來。

衛韶容見來人麵生,向小廝詢問那公子身份,小廝猶豫了一下,說他也不知,他隻是來帶路的。

衛韶容深覺掃興,揮手命丫頭喚人來搭把手,轉頭對蕭槿與尹淳說換個地方坐。蕭槿點頭,正欲出亭子時,瞥眼間忽地瞧見了那公子的正臉。

蕭槿步子一頓。

正此刻,那錦袍公子忽然掙脫了小廝的手,一路踉蹌著朝著這邊衝過來。衛韶容與尹淳兩個驚呼著後退,蕭槿也疾步退開。隻是那公子似乎看上了蕭槿身上的什麼物件,轉個彎又朝著蕭槿撲過來。

蕭槿待要跑開,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尚未回神,便見那錦袍公子身後冒出一個人來,那人一把按住他肩膀,往後一帶,抬腿一踢,錦袍公子晃悠一下,猝然倒地。

蕭槿抬頭一看發現為她解圍的人是衛啟濯,剛要開言,就見衛啟濯一把拎起被他按在地上的人,一路拖到一旁的池子邊,抬腿一踢,徑直將人踹到了水裡。

蕭槿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你看清那人是誰了麼?”

衛啟濯餘怒未消,轉向蕭槿時才稍降辭色:“看清了。”

蕭槿想了想,輕籲了口氣。算了,她這個未婚夫怕過誰。

不一時,急急趕來的幾個小廝紛紛下水撈人。衛啟渢也領著一班從人趕來,聽衛韶容說明了狀況,轉身便來到蕭槿麵前,關切道:“八姑娘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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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自打衛啟渢放棄了娶溫錦的機會之後,蕭槿就覺得她遇見的衛啟渢是個假的。這一世的變數似乎太多了, 她原本還想看衛啟渢跟溫錦廝守之後是個什麼結果。

她深吸一口氣, 道了句“無礙”,欠身略略一禮, 回身便走到了衛啟濯麵前。

衛啟渢垂了垂眼簾, 袖中手指微蜷。

方才被衛啟濯踢下去的人被撈上來之後,一眾小廝忙照著蕭槿的吩咐施救。池水不深,兼且人是剛掉下去就被打撈上岸的, 因而那人隻是在池子裡喝了幾口冷水, 並無大礙。

蕭槿見對方似乎酒醒了不少, 低聲向衛啟濯詢問對方身份確認了一下,旋道:“他會不會跑去禦前告狀?”

衛啟濯道:“告也告不贏, 不信你瞧著。”

蕭槿看著那坐在地上一身狼狽的人,禁不住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這人是皇後的親侄兒孫茫。孫家堪稱當今第一外戚, 孫家人也確實十分高調,不負這個名頭。言官彈劾孫家的奏章從來不絕,但皇帝與皇後伉儷情深, 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孫家人向來不乾政,犯的最多的就是打架鬥毆這類治安事件, 沒觸犯什麼政治底線, 蕭槿覺得這也是皇帝能容忍孫家的一個重要原因。

孫茫身為孫家子孫,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不搶眼都不可能。不過孫茫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膏粱子,他不賭不嫖, 唯一的嗜好是搞收藏。據說他每隔一段時日就換一樣東西收藏,還在家中專門辟了幾間屋子來擺放他的藏品。

蕭槿會認識孫茫,是因為前世有一回孫茫在國公府門口蹲點兒守著,她跟衛啟渢的馬車停下後,孫茫便跑上來攔住衛啟渢,表示想出高價買下他的一套紫砂壺。孫茫稱他已經收集了九套式樣罕有的紫砂壺,他聽說衛啟渢有一套暮雪流霞紫砂壺,便想要買回去集齊十套。

蕭槿當時就對孫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畢竟這種清新脫俗的紈絝子弟還是少見的。

孫茫泡了一回水又喝了幾口冷水,酒醒了七八分,被人扶起來後,問明了自己方才行狀,一拍腦門,忙忙向蕭槿等人致歉。衛啟濯見他態度誠懇,神色稍霽,詢問他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孫茫訕訕道:“我適才被大公子他們激了幾句,喝了一角酒……”

蕭槿瞠目,一角可是四升……

“六公子說那酒後勁兒大讓我不要逞強,我不信,落後喝著喝著就想去方便,這便起身離席。我出來之後酒勁兒上來,便坐著歇了會兒,誰知那後勁兒越發厲害了……”孫茫撓撓頭,“真是對不住……四公子讓我下水醒酒也是該的。”

孫茫見蕭槿微微蹙眉,大致猜到她想到了什麼,趕緊解釋道:“我近來在搜集香囊,我適才八成是覺得姑娘身上的香囊好看,這才撲過去的……”

蕭槿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錦繡香囊,有些哭笑不得。

孫茫命人回府給他稍衣裳來,做好吩咐,跑來詢問衛啟濯是不是個練家子,否則酒醉之人最是沉重,他是怎麼三兩下就將他打趴下又一路將他拽到池子邊的。

衛啟濯端量他幾眼,道:“你要是眼看著你的未婚妻被一個醉漢窮追,你縱然不是個練家子,興許也能如我一般。”

孫茫驚道:“未婚妻?!”旋又打量了蕭槿一番,再度賠罪,心中禁不住感慨,真是可惜了,容貌這樣出挑的姑娘居然已經定親了。

眾人各自散去後,衛啟濯預備送蕭槿回去時,蕭岑趕了過來。他一瞧見衛啟濯就跑上來,仰臉笑嘻嘻道:“準姐夫,我方才被長輩考倒了,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衛啟濯低頭笑道:“等我將你姐姐送到你母親那裡,然後再教你。”

蕭岑目光在衛啟濯與蕭槿之間轉了個圈,賊兮兮道:“好了好了,我懂我懂,你們先去,先去。”上回將他帶到莊子上,就是沒說幾句話就要跟他姐姐借一步說話,結果他都趴著睡了一覺,他們倆還沒回來。

蕭岑方欲問他去哪裡等他,就聽身後的衛啟渢忽然道:“有何疑問?不妨來問我。”

蕭岑想起衛啟渢是狀元郎出身,心裡一動,興奮轉身,正要奔過去,遽然想起姐姐不讓他跟衛啟渢走太近的交代,又頓住了步子。

衛啟渢見狀,徑直上前拉住他,垂眸笑道:“怎麼,覺得我教不了你?”

蕭岑正進退維穀,就聽衛啟濯道:“二哥才當曹鬥,表弟去請教二哥也好。”

蕭槿詫異看他。衛啟濯未作解釋,隻是笑了一笑。

蕭岑跟衛啟渢就近在涼亭坐下後,衛啟渢便開始為他答疑解惑。衛啟渢的聲音很溫和,講解得也細致,對於蕭岑的一些幼稚提問,也給予耐心解釋。

蕭岑托腮。他真的認為衛啟渢這個人極好,姐姐一定是對他有偏見。

衛啟渢講訖,便開始跟蕭岑閒談,說著說著,話頭便扯到了蕭槿身上。

“你覺得你姐姐跟我四弟般配麼?”衛啟渢忽而問。

蕭岑點頭:“當然般配,表哥那般容貌,正配我姐。”

衛啟渢笑道:“我生得不好看麼?”

蕭岑認真道:“好看,隻是不知哪家姑娘能配上二公子了。”

衛啟渢斂眸。

送走蕭岑後,衛啟渢步月徐行,回了自己書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在書案後枯坐片刻,拿起曆日反複翻了幾回,又緩緩擱下。

“還是太久了,”他輕歎一息,屈指輕叩桌麵,“要不要換個法子呢,這樣太累了,我都要撐不住了。”

他對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端詳少頃,輕聲道:“你為何不戴上呢,那是我花了好些心思做的。你的手指春纖玉白,戴上一定好看。”說話間望向窗外月色,微微出神。

經衛啟濯這麼一攪和,事情變得更加棘手了,那麼倒不如順其自然,回頭再從長計議。

衛啟渢長歎一聲。

孫茫借地換了衣裳,跟衛啟濯攀談時發現他學問極好,欲跟他結交,並與他說下月中旬聞道書院要辦文會,想邀他一道前往。他見衛啟濯態度不冷不熱,覺得他大約還在為方才的事著惱,想了一想,提出要尋個日子專程攜禮登門致歉。

衛啟濯轉頭看他:“你是想讓這件事傳揚得更遠一些麼?”

孫茫立馬笑道:“那四公子便是願意答應了?”

時入九月,霜葉瑟瑟。

溫錦又接連往國公府跑了幾趟,但衛啟渢每回都隻是讓她等著,溫錦越發惶遽,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告訴她衛啟渢不過是在敷衍她,但她不願意相信。

將她視若珍寶的表哥怎麼可能騙她,她的閨房裡至今都還擺著他送她的好些珍玩,他與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一早就約定了將來要結成夫妻。

溫錦一直都認為自己必能成為衛家的少奶奶,她年複一年地苦等,等到如今這個年歲,已經有些騎虎難下。衛啟渢在禦前否認對她的心意於她而言是個晴天霹靂,她雖然覺得他的解釋牽強,但她但凡不想放棄,就隻能相信他。

然而如今希望已經越發渺茫了。並且若是傅氏知曉了她跟鬱勳的傳言,更不會讓她進門。

這日,溫錦再度想起這一茬,惱得在屋裡砸東西時,梁氏進來,拽住她道:“你發什麼脾氣,還想再添個刁潑的名聲麼?!我與你父親昨日往鬱家議親去了。”

溫錦一頓,猛地轉頭:“我才不嫁鬱勳!就那種破落戶,我連正眼都不會瞧一下!”

梁氏恨鐵不成鋼,狠狠搡她一把,怒道:“你時至今日還想嫁入衛家?衛啟渢若真是想娶你,那日在禦前就應下了,有皇帝撐腰,一個傅夫人的阻撓算得了什麼?你都不過過腦子麼!”

“可表哥沒理由不娶我!”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沒瞧出來麼,他根本就是變心了!”

溫錦充耳不聞,堅稱不嫁鬱勳,見梁氏轉身要走,衝上前拉住她,哭道:“母親不要讓我嫁給鬱勳,我都把話放出去了,我要是嫁入鬱家,我會被笑話死的……”

梁氏氣道:“一時賭氣要緊還是你的終身大事要緊?這回可由不得你!你的婚事全由我跟你父親做主……”

梁氏話未落音,溫德陰著臉大步進來,一揮手屏退左右,“嘭”的一聲摔上門,沉聲道:“鬱家夫人方才來回話了,說不同意結親。”

梁氏一驚:“為何?咱家姐兒嫁他家是綽綽有餘的,況我瞧著他家哥兒似也對錦姐兒有意……”

“為何為何,我怎知為何!”溫德怒不可遏,抬手指定溫錦,“你說你那日究竟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