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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拉住兒子的手道:“若果真如此,我就把你記入族譜,你住進國公府來,仍舊做國公府的少爺。”

衛莊望了木函一眼,輕聲道:“再等一等吧。兒子總覺得,應當還有轉機。”

蕭槿牢牢記得衛莊初一那日跟她說的話,因而一得空就跑到了西跨院,要跟衛莊要那傳說中特殊的壓歲錢。

然而她轉了一圈都沒尋見他的人,問了宋氏才知道他出了門。蕭槿想著反正目下無事,便坐在他書房裡等他。

她坐了少頃,起身四顧時,發現他的書櫥裡竟然大半都是詞話傳奇一類的閒書,一路掃下來,正經書都沒有幾本。

蕭槿禁不住感慨,學霸的書房果然不同凡響。她從前也是看走眼了,她竟然覺得衛莊輔導不了她。

她又等了半個時辰,眼看著天色將擦黑衛莊卻遲遲不回,心裡憂慮漸起,正想起身出去迎迎他,就聽房門“吱呀”一聲響,回首流眸間,正瞧見一臉疲倦的衛莊踏著暮色,緩步而入。

蕭槿忙上前詢問他去了哪裡,衛莊低頭對上她關切的目光,倏忽之間,心頭五味陳雜。

“就是出去走走,”衛莊摸摸她腦袋,“你來了多久了?”

“也就半個多時辰,”蕭槿含笑伸手,“我是來要東西的,表哥快把我的壓歲錢補給我。”

衛莊在她腦袋上拍了拍:“等我歇會兒,咱們去逛燈市,觀燈回來,我就給你。”

蕭槿撇嘴:“表哥是不是想耍賴?怎麼一拖再拖。”

衛莊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賴不掉的。”

國朝素重上元,上元燈市例從初十開始,持續十日,大弛夜禁,通宵達旦,熱鬨非常。

夜幕降臨之後,街道上行人越發湊集。蕭槿眼望燈架林立,耳聽車馬轟雷,禁不住想起了前世她跟衛啟渢上元出遊的情景。

她出嫁之前雖與衛啟渢沒有感情基礎,但也是預備好好經營這段婚姻的,然而嫁過去之後,她漸漸發覺衛啟渢根本沒打算跟她好好相處,隻是一盆一盆給她潑涼水。及至後來,她發現了衛啟渢的秘密,這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犧牲品。

衛啟渢見她知道了他跟溫錦的事,也索性不再在她跟前避諱,上元節時明著是帶她出來賞燈,實際上是趁機跟溫錦私會,連著幾年皆是如此,後頭溫錦有了孩子,他大概是覺得多有不便,這才漸漸跟她減少了往來。

但仍舊不死不活地跟蕭槿耗著,有段時日還變得越加敏[gǎn]多疑,喜怒無常,總覺得蕭槿要紅杏出牆,不斷限製她盤問她。

有一回蕭槿坐在鏡前梳妝,他就不住審問她是要去哪裡要去見誰,蕭槿據實說是要去跟小姑子一道去廟裡進香,衛啟渢就冷笑道:“去廟裡打扮個什麼勁兒?去拜佛不該素麵朝天麼?”

蕭槿覺著好笑,譏誚道:“我既是要出門,難道不該收拾一番麼?我打扮得光鮮一些,我心情好,不成麼?”

衛啟渢似乎仍舊不肯信,攔住她不讓她走。蕭槿讓他找小姑子求證,但衛啟渢隻是盯著她,仿似想從她神色裡看出什麼來。

蕭槿當時覺得他的態度很奇怪,思想一回,問他道:“有人在你麵前訕謗我什麼?”

衛啟渢凝睇她半晌,說她想多了,扭頭就走。

或許男人即便是不喜自己的妻子,也總是希望對方能死心塌地跟著自己,蕭槿有時候想,衛啟渢後來挨了打都不願意跟她和離,是不是在跟她較勁。

蕭槿輕輕吐出一口氣。如今脫了桎梏真好,那永遠離不了的婚真是個噩夢。

走在一旁的衛莊拍了拍她腦袋,問她要不要花燈。蕭槿正要開言說不必,抬頭就瞧見李氏領著趙若淑迎麵走來。

李氏一見是衛莊,拉住趙若淑就要改道,趙若淑卻執意要去打招呼,李氏一時不察被她掙脫,隻好沉著臉隨她上前來。

趙若淑也聽說了衛莊近來的事跡,眼下再見,覺得他變得越發陌生越發遙遠了,跟他寒暄幾句,竟是冷了場。

李氏還記得上回衛莊是怎麼待她女兒的,乜斜衛莊一眼,忍不住道:“你的手治好了?”

蕭槿愣了一下,跟著反應過來李氏說的是衛莊那個間歇性手抖的毛病。

“我不知道李夫人在說什麼,”衛莊看向李氏,“我的手沒毛病。”

蕭槿在心裡補充道,隻是有點摳而已。

李氏猶自憋氣,衛莊一轉頭正看到宋氏拉著衛晏疾步往這邊趕,知是為著李氏和趙若淑,當下一拽蕭槿的衣袖:“快走。”

蕭槿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衛莊拉出了幾丈遠。蕭槿哭笑不得,想了想,問道:“表哥是不是打算等將來中了進士再議親?”

衛莊一眼瞧見路旁燈架上的一盞珠璣金屏燈,沒有答話,跑上前連破三個燈謎將那盞燈贏了回來,遞給蕭槿。

“我不急,”衛莊拍拍她腦袋,“倒是你,今年就十一了,再過兩年也要開始籌謀婚事了,有沒有想好要找個怎樣的夫君?”

蕭槿雖然已經漸漸開始習慣衛莊隨意的問話,但聞言還是尷尬了一下。她接過衛莊手裡的燈,低了低頭,道:“找一個對我好的。”

衛莊一頓:“就這樣?”

蕭槿抬眸笑道:“當然還要我看得順眼。”她而今真正是跟衛莊熟稔起來了,真的接起這種話頭,竟然也沒覺著多彆扭。

衛莊張了張嘴,想問她看他順眼不順眼,但尚未出口便把話咽了回去。以眼下的狀況來看,不論她看他順眼不順眼,他都要憂慮。

蕭槿正想謝他送燈,就見他身子忽地一晃,趔趄了一下。蕭槿伸手扶他一把,關切道:“表哥頭暈?”

衛莊一手按著額頭,一手扶著蕭槿的肩,緩了好半晌。他方才忽然覺得一陣眩暈,五內似也要跟著移位一樣。

衛莊腦中念頭閃過,心頭一凜。

“咱們回去吧,”衛莊搭在蕭槿肩上的手微微收緊,語聲低緩,“我把壓歲錢給你。”

蕭槿雖不知衛莊緣何這般,但見他臉色確實不太好,猜測可能是奔波所致,當下攙著他折返。

等回到西跨院的書房,衛莊取出三個卷軸遞與蕭槿,輕聲道:“打開看看吧。”

“表哥不是讓我回屋再看麼?”

衛莊緩緩在軟榻上坐下:“我改主意了,現在看吧,哪裡看不懂的,我講給你聽。”

蕭槿奇道:“這還需要講解?”說話間依言一一打開卷軸。

三個卷軸分彆是三幅畫,第一幅畫上是一個半大的簪花少女,從眉目來看,顯然是她,第二幅畫上的少女瞧著年紀略大一些,好像依舊是她,隻是眉眼長開了一些,第三幅畫上的少女已出落得豐姿嬌嫵,神態楚楚,身姿嫋嫋。

蕭槿抬頭問:“這是表哥畫的?”

這三幅畫工筆精妙,刊落庸瑣,一望即知畫功了得。

衛莊頷首:“第一幅是你現在的模樣,第二幅和第三幅分彆是我預想出的你十三歲和十五歲時的模樣。等你長大了,可以對照對照,看我畫得對不對。”

“挺有趣兒的,”蕭槿笑道,“我看表哥神秘兮兮的,還道是什麼呢,原來是我的畫像——表哥之前為何定要我回屋後再看?”

“因為不想讓彆人瞧見我給你畫的……”衛莊的聲音越來越低,一句話未完,倏地身子一偏,眼簾一沉,一頭倒在了榻上。

蕭槿見狀一驚,手中畫卷落地,上前呼喚搖撼他,但他似已陷入昏迷,毫無知覺。

蕭槿錯愕不已,匆匆將卷軸收在一旁,轉身奔出去尋人去叫大夫來。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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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莊以為自己會就此回魂,但等他再度醒來時,他發現他還是那個住在西跨院裡的衛莊。

蕭槿看著靠在靠背上出神的少年,提醒他湯藥已經晾得差不多,可以喝了。

衛莊凝眸望了蕭槿須臾,方欲端起藥碗時,蕭槿已經將碗遞給了他。

衛莊微微笑了笑,一麵喝藥一麵詢問方才大夫怎麼說的。

“周大夫說你這大約是累的,無甚大礙,”蕭槿想起衛莊中秋前夕歸來那回也是忽然就倒了下去,歎息道,“表哥身子是不是很羸弱?往後可要多多調養調養才是。”

衛莊喝藥訖,蕭槿囑咐他好生休息,臨走前將他送她的三幅畫仔細卷好,朝他笑道:“沒瞧出表哥畫功這般了得,表哥回頭教我畫畫吧?”

衛莊頓了一頓,道:“回頭再說。”

蕭槿頷首,笑眼彎彎:“好。”言罷,順手捎走了空藥碗,回身出屋。

衛莊目送著蕭槿離開,眼神幽微。

自打他變成衛莊開始改寫這個侘傺書生的命途之後,周遭的人對他的態度或多或少都有所改變,但有三人的態度卻是前後一致的,一個是宋氏,一個是衛晏,還有一個就是蕭槿。

蕭槿在當初闔府上下幾乎都瞧他不起的時候就對他十分友善,也從未因他以前的屢試不第而鄙夷過他。後來他連得案首,又認了義父,眾人皆來攀交之時,蕭槿也隻是真誠祝賀,並沒因此而變得異常熱絡。

衛莊對著蕭槿離開的方向出神少頃,倏忽低眉淺笑。

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賤貴窮通,禍福壽夭,世間常態也,然則最難測的是人心,最珍貴的亦是人心。

他做衛莊的這些時日雖然耽擱了科舉,但收獲頗多。

不過蕭槿畢竟是世家出身,衛莊這個身份實則配不上她,亦且頂著這個身份不好往上爬,終歸是束手束腳,他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原身去的。

隻是眼下可能也由不得他了,他總覺得自己這回昏厥和回魂有關,隻是不知為何,沒有即刻魂歸本位。

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怕是歸期將至,再留在此,恐為不妥。

京師。上元夜燈海熒煌,溫錦置身其中,掀起帷帽上的皂紗,縱目四望,看中了幾盞花燈,轉過頭正預備指給身邊的衛啟渢看,想讓他為她猜謎贏來,卻見他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表哥,”溫錦撇嘴撒嬌,“你方才是不是都沒聽見我說話?我好容易才偷跑出來陪你看燈,你怎還心不在焉的?多掃興。”

“表妹若是覺得掃興,那便先回吧,”衛啟渢語聲低緩,“也免得相熟的人瞧見我們走在一處。”

溫錦一噎,沒有接話。

她跟衛啟渢說她是偷跑出來的,但實則她跑來找衛啟渢的事她爹娘都一清二楚。她爹娘巴不得她早點嫁給衛啟渢,溫家正需要衛啟渢這樣的乘龍快婿。

她才不回去,她得抓緊每一個跟衛啟渢相處的機會。何況是上元觀燈這種能增進曖昧關係的機會。

溫錦想起她來之前她爹娘對她的授意,嗔道:“表哥說,我們何時才能不這樣遮遮掩掩的?表哥究竟打算何時來提親?表哥不怕我爹娘給我定了彆家?”

衛啟渢轉眸看向她,少頃,輕聲道:“我這邊事情千頭萬緒,表妹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