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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他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沒這麼丟人過,一時怒火上竄,扯著蕭枎,怒聲質問她那三百兩銀子是否還有餘。

蕭枎一心以為衛莊不會跟她追債,花錢時都是大手大腳的,哪裡還有剩餘。蕭定氣不到一處來,揚手就扇了蕭枎一巴掌。

蕭枎被打得一頭栽到了地上,發髻都跌散了。她捂臉半晌,突然扭頭憤憤地瞪了衛莊一眼。

衛莊麵色瞬冷。

蕭枎誆錢在先,竟然沒有半分愧怍悔改之心。莫說是她以為衛莊沒死,縱然她知道衛莊死了,大約也不會生出什麼愧疚之情的。

縱然她不是有心要害衛莊,但真正的衛莊確實因她而死。

蕭定氣恨半晌才勉強平複下來,跟衛莊說那三百兩銀子三日後給他送去。

衛莊沒興致看蕭定教訓女兒,見他這般言語,便沒作逗留,踅身就走。

他出門時,瞥見蕭枎眼神怨毒地盯著他。

衛莊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拂袖離去。

蕭枎實在想不出,為什麼衛莊這個怯懦書生突然會變得強硬起來。

蕭枎惱衛莊相逼太甚,他想要銀子,她慢慢湊給他便是,何必這樣把事情挑大,白白讓她現眼。

蕭枎咬牙瞪著衛莊的背影,心道活該你考不上!

衛莊一回到西跨院,就見衛晏小跑著迎了上來。

衛晏根本沒指望兄長府試能過,他覺得已經考過了,不論怎樣都算是過去了,當下絕口不提府試之事,隻是笑%e5%90%9f%e5%90%9f地道:“哥,你過會兒拾掇好了就去找娘,娘要給你說媳婦呢。”

作者有話要說:  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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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衛莊聞言微怔,旋即跟衛晏道了聲“知道了”,回身自去沐浴。

他潔身後靠在浴桶壁上,閉目斂神片晌,才慢條斯理地擦身穿衣。

從豪奢公子變成侘傺書生後,確實有些不慣,但他這幾日也漸漸適應了。他從前在國公府時身邊的仆從就不多——他不喜那麼些人圍著他伺候,很多雜事他喜歡親力親為,如此有利於他梳理思緒。

譬如他喜歡在泡茶時籌劃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條,按部就班。

他喜歡有條不紊。

衛莊望著身前微微搖曳的燈火,輕歎一息。

至於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婦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裡時,宋氏正在做針黹活計。

“哥兒過來,”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著你今年身量又長了,來,我給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見衛莊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兒扭捏什麼,大了一歲怎還害羞起來了?”

“不必勞動母親,兒子的衣裳夠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幾回,但他堅持不肯,無奈笑道:“你也不必盤算著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這些。眼下我給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婦,就是你媳婦給你做了。”

衛莊微微垂眸。

宋氏說著話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頭先與你說的那趙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衛莊說過住在衛家左近的一戶趙姓人家的姑娘,但衛莊始終沒鬆口答應。

宋氏見兒子堅決搖頭,歎氣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惦記著那三姑娘……”

“母親,那都是誤會,”衛莊即刻打斷宋氏的話,“兒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幾眼,奇道:“那你怎總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說了幾茬兒,全被你給否了。”

“母親說的那些都不合兒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語重心長道,“我與你說,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過了,左右哥兒也考罷了府試,咱們也該回了。往後哥兒便專心一意地打理家業,至於舉業,還是莫想了。”

宋氏覺得兒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實在,所以近來都留心著給衛莊張羅媳婦的事。

衛莊搖手道:“母親莫要費心了,兒子自有計較。”

宋氏急道:“有計較有計較,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麼計較?你說,你究竟想找個什麼樣的?我幫你物色。”

衛莊認真道:“兒子得尋個與兒子相配的仔細人,如此方可勤儉持家。”

宋氏聽得直咧嘴:“你是說想找個跟你一樣摳的?那你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母親,兒子那不是摳門,那是會過日子,”衛莊不緊不慢道,“找個跟兒子一般會過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鳴。娶媳婦這種事須要慎重才是,母親莫急。”

宋氏麵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舉又不娶媳婦,待要如何?”

“那若是兒子此番府試過了,母親是否就不急著給兒子尋媳婦了?”

宋氏心道你能過那才是見了鬼了,又見他眼下在娶媳婦上頭這麼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幾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婦?彆家如你這般年紀的都開始收用丫頭了,你夜裡……”

衛莊一頓,忽地起身道:“母親若無旁事,兒子便作辭了。”言罷,見宋氏不吱聲,行禮退下。

宋氏望著兒子的背影,目露詫異。

她兒子原先還總惦記著娶媳婦的事,怎麼眼下倒像是更關心舉業?

宋氏想起兒子方才的話,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兒子摳到一塊兒的恐怕天下難尋,她兒子要是真鑽這個牛角尖,那她何時才能抱上孫子。

宋氏歎氣連連,她一個孀婦帶著兩個兒子過活實屬不易,好容易將長子拉扯大了,誰知他性子變得這般狹仄慳吝。

宋氏覺得在蕭家多留無益,隻等著府試發案之後就辭行。屆時兒子見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蕭槿翌日去衛莊那裡報到時,聽說了宋氏給他張羅媳婦的事。她對於衛莊找媳婦這件事頗感興趣,因為她十分好奇衛莊這麼摳門的人得娶個什麼樣的媳婦。

於是她在練字的間歇興致勃勃地向衛莊問起了這件事。衛莊原本正坐在對麵凝神捧卷,聽見她的問話,抬頭望來,道:“練字須靜心沉氣,你平日裡練字便是三心二意的麼?”

蕭槿擱下筆,分辯道:“我也隻是偶然間想起來了而已。不過表哥——”蕭槿微微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她想知道她莊表哥這樣的會不會連口味也比較特彆。

衛莊忽而將書倒扣在桌上,盯著她道:“你很盼著我娶媳婦?”

蕭槿覺得衛莊麵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釋道:“表哥不要誤會,我不是盼著表哥離開。我隻是純粹好奇而已。”

衛莊的目光在蕭槿身上繞了繞,須臾,重新拿起書,低頭道:“回頭再說。”

蕭槿瞧著他那莫測的神色,暗暗歎氣。

大約是因為臨近發案,他心中總是焦慮,這才有些情緒不穩。

兩日之後,蕭定依言給衛莊送來了三百兩銀子。

他拿的都是現銀,有三兩一錠的,也有五兩一錠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臨時湊的。

衛莊低頭在裝銀子的順袋裡翻看了幾下,修長手指從裡頭先後拈出十幾錠銀子擱到桌上,道:“這些成色都不好,煩請四老爺調換。”

一旁的天福湊過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撥開那一小堆銀錠子,拿起其中幾錠仔細瞧了瞧,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嘖嘖稱讚自家少爺眼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幾錠銀子有些泛紅有些泛黃,是摻了銅、錫在裡頭所致。這種銀錠成色差,將來拿出去折兌便要落價。

蕭定給錢本就給的不情不願,心中又瞧不起衛莊,原就是想糊弄過去的,萬沒想到衛莊看得這麼仔細,一時麵色有些難看:“賢侄也不必這般計較吧,差不離就得了。”

衛莊徑直拈起一個三兩的銀錠子拿到蕭定眼前,凝注著他道:“四老爺,這種銀子的銀色至多八成,你拿這樣的銀錠子來濫竽充數,也不嫌跌了身份麼?”

蕭定臉色青紅交加。

衛莊說話間又拿起一枚一兩的小錠子,輕聲道:“這個更低了,瞧著隻有七成。四老爺那裡的廢銅爛鐵真是不少,看來四老爺一家平日裡都是拿這種銀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窮得幾次三番來問我借錢了。”

“你!”蕭定抬手指定衛莊,“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賴是你的長輩,你一個小輩如此出言不遜,果然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衛莊冷聲一笑:“四老爺說這話也不嫌羞臊,四老爺意圖坑瞞在先,倒是有理了。”說話間便將那些成色不足的銀子推給蕭定,“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兩,都給我換成雪花官銀。若是四老爺再耍詐,那就換成二六寶銀好了。”

天福看著蕭定漲紅臉的模樣,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銀即戶部按照既定成色鑄造的銀錠,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寶銀比官銀含銀量更高,五十兩二六寶銀可以換五十二兩六錢的雪花官銀。

蕭定咬牙將那些銀色低的銀子收攏起來,臨走前還低聲嘀咕了句什麼。

天福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話,氣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論,卻被衛莊以眼神製止。

天福心覺氣惱。蕭定顯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爺,這才有了今日濫竽充數的一出。

如果少爺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樣就能扇到那群人臉上!但少爺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腦袋,止不住地歎氣。

白駒過隙,府試發案的日子轉眼即至。

府試發榜亦同縣試,鳴鞭吹打,鼓樂喧闐。

蕭嶸比衛莊還積極,這日起了個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衛莊就跑去看榜。

府試發案用圓式,將五十名中考者的座號按照逆時針的方向排寫,圍成一個圈,圈分兩層或隻一層,其中居外層正中提高一字寫者,為第一名。

發案隻寫座號,不寫姓名。

蕭嶸問了衛莊的座號後,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著,我幫你看!”一頭紮進了喧嚷人群裡。

衛莊長身立於人叢之外,眼瞧著蕭嶸使出吃奶的力氣往裡麵擠。

參考儒生與親眷都趕著看來榜,張榜處擠擠挨挨圍了上千人,等蕭嶸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擠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腦門汗。

他覺得衛莊必然是榜上無號的,這般賣力拉衛莊來看榜不過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蕭嶸正預備裝模作樣往榜上掃時,就聽見前頭有幾人議論道:“也不知玉字七號是哪位,怎還沒來?”

蕭嶸一愣:“玉字七號怎麼了?”

一儒生轉頭詫異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號是案首啊!”又見蕭嶸直發怔,笑問道,“足下是玉字七號?”這是樂壞了?

蕭嶸臉色發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見了鬼。他轉頭看了人群外的衛莊一眼,又扭頭盯著那榜上外層正中提高一字寫的座號看了好半晌,突然回頭高聲問道:“衛莊你座號究竟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