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期,按常例他應還會在滄州呆上三四日才回轉。”
韓頓沉氣,扶著窗台,凝緊了雙眉。
沈羲喝了裴姨娘熬的安神湯,酣睡了一夜,早上起來,氣色精神便全都恢複好了。
早飯後聽戚九說了說韓家那邊的事,終於裴姨娘忍不住問她:“你們這些日子都忙什麼了?世子不是去滄州上墳麼?怎麼昨兒又回了來?
“還有,你近來盯韓家盯得那麼緊,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前天夜裡你乾嘛去了?”
沈羲隻好道:“前兒夜裡,溫嬋和韓述華要毀徐靖與張盈的墳,我趕去阻止了。然後讓他們栽了個跟頭,韓述華讓溫嬋給殺了。
“溫嬋被世子把誥命弄沒了。宋姣對溫嬋恨之入骨,韓頓現如今也恨得她牙癢癢。總之她現如今有點倒黴。”
裴姨娘縱然有心理準備,也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你一個人乾了這麼多事?”她問道。
“也不是。”沈羲沉%e5%90%9f,“沒有賀蘭諄的幫忙,我贏不得這麼輕鬆。”
如果沒有賀蘭諄的到來,她至少是受了傷。
當然夜色下泄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但無論如何總要吃苦,還得費心如何療傷的事。
但如今想想,她仍然覺得賀蘭諄的到來不是意外。
身為王府掌宮,就算是他在王府擁有極高權力,能夠擁有自己的擁躉,也不見得會動轍把人全部帶在身邊。
那日那陣仗,是真有些有備而來的意思。
可他又怎麼會有備而來?
他難道知道溫嬋會在那裡出夭蛾子?
他不可能會提前知道。
而且如果真是提前知道,那他也不可能趕在那麼危險的時候才到來。至少時間應該更早。
如果這也不是,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他或許也派了人在沈家外頭盯著她?
從時間上算起來,這倒是有可能……
可他為什麼要盯她?
她抬眼看到戚九撣著衣襟往外走,不由道:“你去哪兒?”
戚九在廊下回頭:“尋賀蘭諄拿凶犯地址。”
沈羲頓一頓,站起來:“我跟你去。”
賀蘭諄還在上次的書塾。
看起來除去公務之外,他的確常在這裡授課。
看到沈羲與戚九同來的時候他望著她們頓了一頓,然後放了書,提起筆來寫了個地址給她。
“如果我料得不錯,韓頓應該在想辦法善後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還是上回的天井裡,樸拙的小木桌上茶汽氤氳,陽光透過古樹枝椏照下來,暖暖地。
沈羲扶著杯子,說道:“準備好了。我的目的也不是他,我隻要把我的事情辦好就行了。”
她知道跟韓頓硬碰硬不是什麼好主意,宋浚就算來到,多半也會接受他的招安免於將韓述華的死鬨大。
但是她的目標到底還沒有擴展到整個韓家。
接下來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設法將溫嬋口中的真相挖到手。
她直覺她背後還有更大的黑手,如果不揪出這個,她的仇便等於隻報了一半——就算真凶有可能死了,她也得知道真相不是嗎?
但是怎麼去見溫嬋,她還在等待一個契機。
如今眼目下,她是不可能順利接近她,而且不引人懷疑的。
賀蘭諄望著她,像是被這秋日照得,眉眼間隱約也多了些暖意。
他垂眸投了幾顆菊花入壺。沸水翻滾,帶起朵朵化開的黃白色花在浪裡起伏。空氣裡也有帶著微苦的馥鬱的香氣傳來。
“先生也愛菊花茶?”她問道。
他沒有回答,望了那水浪片刻,卻說道:“如果能把韓家端了,就都端了吧。”
沈羲聞言頓住,並沒有料到一向滴水不漏的他會說出這樣有失分寸的話來。
但他不像是開玩笑,她也隻好笑了笑:“我並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將來或許可能有,但眼下必然做不到。
賀蘭諄望著她,轉而伸手將壺提開:“你吃了那麼多苦,多給點苦頭他們嘗嘗,也是該的。”
沈羲倒並沒有覺得在這件事上吃了很多苦。她沉%e5%90%9f著,說道:“這是王爺的意思嗎?”
“先生,李端他爹來了。”
沈羲才問出口,上次哭鼻子的小姑娘又過來了。她身後還有三四個年歲差不多的小姑娘。
她話雖是跟賀蘭諄說,亮晶晶一雙大眼卻是好奇地往沈羲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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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挺在乎的
賀蘭諄起身離去後,沈羲便衝她們招了招手。
市井間的孩子,再大方也有限。
陡然被正式關注,她們都局促起來。
又或許是沈羲的笑容太無害,她們遲疑半晌,到底還是走了過來。
半高的小人兒參差不齊地給她行起了禮。
她打量著她們,溫聲道:“教禮儀了嗎?”
小姑娘們搖了搖頭。
她們清澈的眼神讓她想起她小時候。
沈羲便就微微笑了笑,扶在這女孩的背上,另一手輕托住她們的下巴:“站的時候身子彆歪斜著。
“看人的時候,眼睛望著對方的鼻梁就好,儘量彆直視眼睛——沒錯,就是這樣,不然會顯得咄咄逼人。”
被她指點的小女孩紅著臉,聽話地照做。後頭的幾個也不由自主跟著做起來。
雖然是市井,但是能夠進書塾讀書的女孩子,家裡情況總不會太差。
她們日後若無變故,少不得也是要嫁作人妻頂門立戶的。
拓跋人家的對於禮教的忽視,一方麵固然令女子感覺到寬鬆了很多,但禮儀風範並不全是禁錮。
女兒家不管處於什麼位置,也不管處於什麼朝代,除去識文斷字,通曉些禮儀於待人接物上總無壞處。
“坐下來的時候腰背也儘量放直,不要左顧右盼,切莫無端地卑微……”
賀蘭諄在廊下定住。
陽光在她藕合色的長比甲上投下斑斑點點的星光,秋風未曾被陽光捂暖,灌進庭院來。
“回頭多問問你們先生。”
沈羲跟孩子們說了一通言行之儀,看到賀蘭諄已經回到桌旁坐下,便也打住了話頭。
“大人忙,我先告辭了,多謝賜茶。”
賀蘭諄望著手裡澄黃的茶液,卻說道:“再坐會兒。”又道:“我送你。”
沈羲微頓,推辭道:“也不遠,還是不用麻煩了。”
蕭淮愛吃醋,她雖然坦蕩,卻無必要讓他多想。
他放了茶壺抬頭,盯著她看起來。
他這般不躲不閃,沈羲反而不便掉頭就走,也就坐了下來。
他上身重心支在左膝上,目光因為微揚的下巴而睨過來。
“有那麼在乎他嗎?”他往壺裡添水。
沈羲在他這麼直白的話語下竟有些詞窮。
但最終她還是道:“是挺在乎的。”
“是從來都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嗎?”
沈羲略覺這話有些逾禮,然而她還是點了頭。
她也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何況蕭淮這麼介意他,她也有必要表明態度。
他忽然揚唇,手指在杯口摩挲了兩圈,輕哂了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麼看起來他眉眼有些淩厲,完了又側首去望長滿青苔的牆壁,側影完美到無雙。
“你自己選的路,要是還過不好,那真是太對不起我。”他忽然說道。
“什麼?”沈羲驀然抬頭。對不起他?
他看著她,笑了下,又已自如地往下說起來:“我畢竟救了你一命,你總得好好活著,才對得起我為你在王爺麵前撒謊,不是嗎?”
他眼裡有輕謔,像是半開玩笑。
沈羲心口鬆下。
她還以為……
不過她為什麼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你運幬幃幄,膽識計謀都不缺,可是身為執掌天下兵馬的燕王世子的他,注定不是尋常人。
“跟他在一起沒你想象的輕鬆,你又準備好了嗎?”
他這裡不等她說話,又說了起來。
沈羲自動忽略了他前麵的,凝眉道:“不知大人說的不輕鬆是指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次宋姣計謀得逞了怎麼辦?”
他望著她,目光像直接投到了心底:“你那麼嬌氣,能受得被人分享丈夫的委屈麼?”
“可是他沒讓她得逞。”沈羲笑道。“這個‘萬一’不成立。”
她也曾想過這個可能,萬一她得逞了怎麼辦?
她是舍棄還是繼續?
可是蕭淮一回來她就把這個全然拋去了,她也再沒有擔心過什麼。
“這次沒得逞,你敢保證日後再不會有彆人覷覦他?”
他看過來的目光幽深幽深地:“他如今的地位跟皇太子也沒有多大實質區彆。隻要大周兵馬實權一日在燕王府,那他到死都會是旁人算計的對象。
“你防得了一時,又能否防得了一世?”
她挺直腰背,沉著地道:“我相信他。這麼些年都沒有人能算計得了他,憑什麼日後他就會被算計得到?
“而且我也不是白長了個腦袋,我會幫他一起抵製誘惑。我定會和他好好的!”
他靜默半晌,說道:“可除去他本身給人帶來的誘惑,還有很多是出於利益因素,比如說之前韓家與宮裡合謀的讓宋姣與他的議婚。
“如果將來某個時候,他為了權力地位也必須那樣做,你怎麼辦?”
她凝眉望著他,沒有說話。
這個問題太嚴肅,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知道權力和職責在蕭淮心裡的份量,但從來沒想過這些要與她放在一起比較。
“大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想了想,她說道。
她總覺得他在暗示她一些關乎未來的東西。
其實仔細想想,她得到的已經比預期的多出很多。
如果付出全部努力,最終還是不能求得最好的結果,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她與蕭淮相懸殊的不止是門第實力,還有他們的人生軌跡,她知道。
這輩子她本來就一無所有,他的出現等於是命運給她的驚喜。
所以哪怕萬一他真需要因為權力舍棄她,她一個人也會過得很好。
誰說一定要傍著男人才能得到幸福呢?